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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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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奥尔加的门口按门铃,在午夜打扰别人是不礼貌的,可我确实没地方可去了,二月的莫斯科能把人冻死。
“哗啦”一声,门终于开了,奥尔加披了一件外衣,皱起眉头看我。
“奥尔加……”
“进来吧。”
我连忙向前迈了一步,心里多少有点庆幸。她关了门,把我拖到客厅。她指了指茶几,示意我把箱子放在那下面。
“有紧急事吗,没有的话你就睡这儿。”
“……我要被子。”
“哼,”她白了我一眼,“蠢蛋,等着。”
我放下箱子,脱掉外衣。奥尔加的小屋倒是温暖,相形之下,莫斯科就真冷得要死了,我可不敢睡在公园里。奥尔加抱来一床被子,随手一扔。我接住它,缩进里面,被子还热。她坐到我身边,打了个相当长的呵欠,又揉了揉眼睛。
“你还好吗?”我小声问她。
“不算糟糕。”
“希尔佩特和卡琳呢?”
“在我舅舅家,你怎么想起到我这儿来了?”
“明天再告诉你,睡吧。”
“你还是这样,任性又自私。”
她乜了我一眼,扭身扣上卧室的门。我裹紧了被子,上面有女人的味道。
活该,没人逼着你喜欢我这个任性又自私的东西。
此来莫斯科是为了避难。三个月前,我不小心把新芬党的重要情报卖给了政府。在此之前,我经常偷卖情报赚零花钱,从没出过事。但是这张看似不起眼的目标名单给我带来了大麻烦,英国政府在接到它之后立刻作好了保护工作,共和军的暗杀行动收效甚微。整个贝尔法斯特暴跳如雷,连格里·亚当斯都惊动了。事情暴露得很快,我只得卷了手里所有的情报寄去伦敦,MI5立刻把钱打到我的帐户上。我拒绝了他们的帮助,把钱换成了首饰和毒品,首饰通过邮局寄出,毒品溶解在化学制剂里伪装成汽油偷运出境,我本人在被干掉之前溜走了。
所有的事情都草率极了,我有点后悔。比起零花钱,安定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我从柏林逃到科隆,再跑到保加利亚,然后被抓回柏林。再逃,从柏林到科隆再到爱尔兰。这段倒霉日子中,在贝尔法斯特呆得最长也最安全。
几年前在莫斯科做的戒毒手术,现在又来转一圈,心里别扭极了。那个手术不需要全身麻醉,躺在无影灯下的两小时中,我的意识始终是清醒的。这个过程让人全身痉挛,躺到手术台上,医用手摇钻在颅骨上钻出两个小小的孔洞。而我只能听着那七成新的苏制医疗器械边进攻骨头边发出令人恐惧的声音——他妈的,那是我的脑袋,不是别人的。医生把低温探针塞进那两个小孔,我甚至能感觉到可怕的丙酮像鲜血一样汩汩流动。低温探针使处于腰脑回中的褶皱冷却了十秒钟,医生说这种我一辈子都不太可能看到的大脑白色物质正是形成嗜好吸毒的病理中心。冰晶会使细胞破裂,同时切断细胞之间的联系,使我从毒品依赖性中解脱出来。在当时没人知道后果是什么,因为没有足够的病例。
这几年里,我痛苦得要死,或者说死也无法解决痛苦。现在,一个女人睡在隔壁,就那么睡着,一个人,我什么也没对她做,这种事传出去是要被人笑的。独处的时候总能发现不少有趣的事,我已能独自将七十公斤□□全部处理,一点也不留。要知道,几百天之前我还是个离了注射器就没法活的人。
“喂。”
灯亮了,我睁开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了眼睛上的光线。
奥尔加伸出食指戳我的额头,“醒醒吧,我实在是太好奇了。”
“我想,”我摸了摸她的大腿,“别列科夫中尉,您还是先睡吧,我担心您会被吓得睡不着。”
“你在说什么,”她扯我的头发,痛死了,“混蛋,如果再用这种腔调说话,老娘就把你扔出去。”
话虽如此,她还是给我掖了掖被角。看,这就是女人,一种单细胞生物。
“诺伊拉特截获了克劳斯表哥,”我蹭蹭她,“表哥死了,把希尔佩特和卡琳托付给我。”
她打了个寒颤,“你父亲……杀了你表哥?”
“又不是他的女人。”
“你怎么了?”她惊讶地看着我,“毕竟是一门亲戚,你父亲他疯了吗!”
“原本我不想参合这件事,我只在家族聚会上见过克劳斯,我甚至不了解他,可惜我对社会学学者没有抵抗力。”
“你做事一向如此,”她抿起嘴唇,“不过换成是我,我也会这么做,毕竟希尔佩特和卡琳还是孩子。你父亲为什么要杀你表哥?你表哥为什么要把孩子托付给你?”
“杀人的原因不是我们该知道的,克劳斯知道我和诺伊拉特关系极差。另外,我已经没有亲戚了,全被那个用棉花擦屁股的混蛋干掉了。”
“你在说什么?”
我支起脑袋看她,“我父亲,诺伊拉特·费迪南德·冯·克莱斯特,是个用棉花擦屁股的老混蛋,明白吗?”
“我的天哪,”她叹了口气,“这都是怎么了?你的那个朋友呢,你没有去找他?”
“我去过北京了,”我撒了个谎,“我无处可去了,才到你这里来。”
“不,不是那个外科医生,是你的男朋友路德维希。”
“我亲爱的共产主义小姑娘,”我血管几乎要炸裂了,这个名字差点让我气死过去,“那个混帐被USMC开除了,别再提他!”
“你见着他了?”
“行了行了,没有素质的大兵只能添乱,把你以前对他的印象砍掉,毕竟只是一个小孩的回忆,我自己甚至不能判断当中是否有想象成分。”
“你这是怎么了,”她一脸怀疑地看着我,“还好我已经适应你这种神经质的叙事方式。”
“是的,也只有你能容忍我。我得说把孩子养大对我们有好处,不过要等很长时间才有收效。”
这时,她已经放松下来了,“莱因哈特,你非要用最繁复的方法叙事吗?”
我坐起来又缩了回去,“前一阵子我在爱尔兰工作,赚孩子的抚养费。奥尔加,你明白我的意思,我希望你能照顾这两个孩子。”
“给我?”
她差点跳起来,“为什么给我?我还没结婚,我……”
“现在,我只能信任你,奥尔加。”
“那你呢?”
“不太清楚,离开这里是肯定的。”
她眼里流露出的失望几乎要把整条伏尔加河阻塞了。
“但是,”我把她抱在怀里,“等我回来。”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愣愣地看着我,眼眶慢慢红了。
我亲吻她,“嫁给我吧,奥尔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好象吓坏了,呆呆地僵在那儿,于是我把她抱进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