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传奇》九魅

12、夕颜

　　苍茫月色里苏陵一直未语独行在前，被他扶进轿子，凤倾还在想是该道歉还是道谢，苏陵却已经探手她膝窝之下，凤倾本能警醒但片刻后便意识到这是苏陵，她已经习惯了他是他的大夫，便尽量放松，大夫今日却一改往日体贴，手下陡然用力将膝拍直，酸痛陡然变了刺痛，而后才十指找准膝处各个穴位缓捏轻拂。
　　良久放下她双膝抬眼便见凤倾不自觉流露的痛色，他眼底却毫无同情，“苏陵是不是没有告诉过王妃你的双膝如今是你全身最脆弱的地方，内息聚集，伤而反噬的脉息可能重新流散，一切都将前功尽弃。”那时怕说的过重害病人担忧，看来当时他是大错特错了。
　　凤倾敛了痛色歉然一笑，“说过——”难怪温雅的苏陵今夜雷厉风行却是在担心她的病。
　　“那王妃跪了那么久，是不相信苏陵的话，还是境界脱俗看已看破生死？”
　　温雅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比起他人来便更加无情几分，凤倾自知理亏轻声道，“情势所逼——”
　　“情势所逼还是算计太过圆满？”进去前他都做好了今夜被她连累的准备，她不过是暗示她会将他和王爷做挡箭牌，她偏偏跪在那里静观其变，不到最后不说话，好像那腿不是她自己的。
　　凤倾没被人这样质问过脸色微微挂不住但也清楚他是为自己好不能不知好歹，便低头缓缓道，“可是这样最好不是吗？我也不想三番两次的连累于你，而且抱歉，最后还是连累到你。”
　　苏陵静默片刻，“我只是大夫，但我的病人身体不只是她自己的，其中也有苏陵的心血，其他由你。”
　　他说的很明白了，凤倾是微微有些感动的，“苏陵，谢谢。”
　　苏陵目光看向其他地方，话语恢复一贯温雅，“不必，苏陵只是为王爷尽职。”
　　凤倾那点感动被不乐意遣散了，不用随时提醒利用吧，这是要暗示她日后要为夜凰犬马？暂时没那个兴趣。
　　回到凤轩用药泡了一夜的双膝，宫中之事风平浪静并没有人来扰，安心休养了三天，但是苏陵还是不离左右，并且绷着个脸说只能在床上休养，不得妄动膝盖，但凤倾自己觉得已然无碍了，不过也不敢再惹他了，一个温文尔雅的人突然整天很冰冷的样子，咳，实在让人不适应，凤倾只能表示听话，但是这天傍晚的时候苏陵出去了，她便偷偷跑进桃林去找先生聊天下棋。
　　“苏陵性子那么好的人，能把他惹的变脸色，其实你也挺不容易的。”
　　先生漫不经心的这样一句，凤倾只觉得头疼，先生你能不能不用这种犒劳安慰的语气说这种讽刺人的话。
　　凤倾悠悠道，“苏陵告我的状？”先生轻嗤，“你当苏陵是你？”
　　好吧，忘了你运筹帷幄，习惯了他万事皆知。
　　“去了趟宫里，感觉问题可有解决？”
　　凤倾摊手，“貌似还是没有解决。”望着先生静如深渊的双眼忽而神秘一笑，“不过啊皇帝告诉我，等什么都回来，就会有很多人给我做主。听意思我好像还有许多靠山似的。”
　　“哦？”先生波澜不惊道，“很高兴有很多靠山？”
　　凤倾托着脸，“靠山多了，靠山之间会打架的吧。”诸葛意味深长瞥她一眼，“聪明的很。”
　　凤倾嘟囔，“聪明有什么用啊，人家都不肯收我做徒弟，一直不肯收我做徒弟……”
　　诸葛无视她孩子撒娇似的摸样，转移话题道，“天朝的皇帝是什么样的人看出来了吗？”
　　凤倾认真想了想，“好像不是传闻的那么简单。天朝内夜舒夜凰皆非池中之物，天朝外三国暗流复杂，他还能稳坐九五盛名天朝，委实不易，一朝天子，不似帝王，倒像温和的家长。他表面好像是安慰我，但却有意暗示我不必向宝妃示弱。”忽而又想到她被雍帝叫走的时候宝妃明明已经走了的，难道是雍帝故意……她抬眼问先生，“他好像很希望我和宝妃打起来，难道他希望凤家和燕家？”
　　先生轻描淡写道，“你的许多靠山，她的许多靠山，打起来岂不是热闹，而且你的靠山和她的靠山可能还有同一个人。”
　　凤倾挑眉，“那这个人可就凌乱了。”突然了悟，“晋王？”
　　先生望她赞赏她心思转的飞快，“对，雍帝口中你最大的靠山。”
　　“如果玄王再维护她自己的王妃，那岂不是更热闹了。雍帝可真够狡猾的，一箭三雕。”
　　凤倾叹道，“看来这个晋王真是权倾朝野，功高盖主了。”
　　先生望向流动的晚霞，“有了这么大的靠山，你可以高枕无忧了。”
　　凤倾心里却莫名的有丝不舒服，做出个古灵精怪的表情，“我呀，只想要先生这个靠山。”
　　晚霞映在面具上折射出惑人的辉芒，就在凤倾以为他被自己感动到的时候，先生良久悠悠道，“为了避免和你众多的靠山打架，还是离得远些比较合适。”
　　凤倾鼓着嘴望他，却不料从他瀚海般的目光深处感到一丝暖暖的笑意，凤倾不自觉的就笑开去，开始得寸进尺，“先生，这些日子要闷死了。我知道你神通广大，趁着天黑，你带我出去看看好不好。”
　　先生居高临下地睥睨她，可自从感受先生那暖暖的笑意，她蓦然神清气爽精神大好，凑上来扯他衣袖，“好不好嘛先生。”
　　“身体不好，也不安分。”先生望了他一会，拒绝的话却没有说出口。
　　凤倾一时心花怒放，眉眼笑成弯月，无节操地拍马屁，“先生最好了。”
　　“要是万一被人发现，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凤倾一听他这是答应了，“有先生在，妖魔鬼怪都不怕。”
　　先生无视她的马屁，淡定道，“就去夕颜山上帮苏陵采些药吧。”
　　月出东山，隐去了暮色，先生把她带到一片夕颜花前，“我去那边采药，一会回来。”看出凤倾欲驳的样子，“那边山势险峻，你膝盖还没好彻底，就别去了。”凤倾没精神应了一声，“看你爱花，想必也会喜欢这里。”说罢于月下负手闲庭信步而去，衣袂飘飘牵着月色花海，凤倾唇边不自觉漾出丝笑意。
　　回首望过来，明亮清光洒满层层叠叠的乳色，分不清是月光的颜色，还是花的颜色，夜风缓吹，月下花海渺渺如云，此情此景，凤倾不禁失神，竟然有如此醉人的地方，随风流动的花香犹如梦中，恍然间竟似想起了许多旧事，那个世界的一些片段，老家的院墙上便有这样的花，头脑中掠过挽着两位老人漫步的情景，掠过在车站在桥头一身警服抓逃犯的场景。她皱眉，却记不起那些人事。
　　良久才缓过神来，俯首自叹自语，“这种花在家乡叫月光花，也叫嫦娥奔月，都是七月才开的，没想到五月便已这样洋洋洒洒。”
　　说完这句身在异乡的凄凉之感盈满胸怀，夜色惶惶，花色如雾，“身在异乡为异客。”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传说中的轮回之事发生在她身上，也许让她忘掉之前人事也是她的荣幸，不然牵念甚多，如何在这里自处。
　　有什么办法呢，她望着月光自说自话，“我欲乘风归去，又空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脚步轻旋，带了丝醉意，“起舞弄清影。”
　　早已归来伫立身后的先生看着那月色花海中衣香鬓影，面具后那双眼映着月色如迷幻深海，花光成谜，听她自语，看她起舞。
　　凤倾看到那身影时颇不自在一失神脚下一滑，膝盖受了挫力顿感疼痛，身子却倒在清寒的怀抱里。
　　两个人就那么望着，良久先生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了丫头？”看她刚才那委屈的样子以为她会说些什么，谁料她只是勉强笑笑，“没事。”
　　“没事就好。”先生起身顺带着把她拎起来，凤倾咬唇痛吟一声，先生拎着她，“看来又伤到膝盖了，动动试试。”
　　凤倾摇摇头，先生淡淡道，“这么不小心。”
　　凤倾憨憨一笑。
　　“还笑，考虑考虑怎么走回去吧。”
　　凤倾哑然，“不是吧先生，你怎么一点都不懂的怜香惜玉，这种情况，你应该考虑是抱我回去，还是背我回去吧。”
　　先生恍做未闻，意味深长地打量她。
　　凤倾无奈道，“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吧，抱着还是……别扭了些，如此……”
　　先生淡定道，“如此，便扶你回去吧。”
　　凤倾一脸苦瓜脸，她其实想说如此便背着吧，先生却已经自顾自扶着她前行了，不过凤倾也没想到，走了几步膝盖还真是钻心的疼，先生看她冷汗都下来了，轻叹一声，“这么不小心，回去必须好好听医嘱了。”探臂将她抱起来，凤倾说笑时虽脸皮厚，可真这样脸对人家胸口时，脸色还是微红，被那月光一晃风致嫣然，先生低头看了她一眼唇角微挑，“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吧。”
　　月光，花丛，山风微荡，夜色温凉。
　　凤倾放松下来，冒出个奇怪的想法，“先生这样的男子年轻的时候，想必会有悦者无数……凤倾好奇，先生年轻时曾抱过多少女子？”
　　先生用眼角掠过她，就在她以为先生大概会因为自己调侃过甚把她扔下去自己走的时候，他却没抓住重点的来了一句，“我现在很老吗？”
　　凤倾捂了捂嘴巴，却终是笑出声来。
　　诸葛却略有所思，“梅妃她待你不同，你多照看她。”
　　凤倾回过神来，“先生，她是你什么人？”她怎么就从那平平一句中听出了别的意味，而且她刚提到他年轻时抱过别的女子。
　　诸葛淡淡道，“不是先生什么人，是夜凰的母亲，你的婆母。”
　　凤倾扯扯唇角，肯定有问题，诸葛低眉看见她听到玄王时那不屑的神色，“你打着夜凰的招牌招摇过市去惹祸，如今让你照顾他母亲，你倒有意见，按夜凰的性子，他回来一定收拾你。”
　　凤倾吐舌头，“先生，届时你就能眼睁睁看着凤倾受那个冰山的欺负。”
　　诸葛足下更快。凤倾自苦道，“好吧，看在先生今晚带我出来放风的情份上。”梅妃那晚有意救她，她怎会看不出，诸葛不说也是要去的，“反正他们母子关系冷淡，也好。”
　　回到先生住处，凤倾却还在纠结那个问题，“怎么办，凤倾很少八卦，可是现在好想听先生和婆婆的故事。”
　　诸葛手一松，把她撂在了榻上，无视凤倾哀怨的眼神，已出门去找苏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