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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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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而,他对众妖精道,“那么,众会友,我们准备开始这次的修炼吧。”
逐客令下的很明显,我却在听到“修炼”二字后兴奋起来,这种妖怪大集合的修炼,一定很带感吧,一定会进阶很快吧,一定有什么秘籍吧。
另外,还会不会有其他隐身的妖怪从地底下,草皮里冒出来。
我放慢了向来时的木门前进的步伐,一步三回头地热切张望,只见妖怪们重新聚集到巨石之上,围坐成一个圆圈。
圆圈之中,扑克脸斜眼看了我一眼,又侧头看了眼他身边的蚊子。下一秒,蚊子突然就出现在我身前。
“看什么看,快走吧,只有本协会的会员才能参加这个活动。”蚊子说出的话与他薄薄的嘴唇一样刻薄。
我不舍地挪动着脚步,一边锲而不舍地悄悄问他,“你们协会里有狐狸吗?”
“没有!”
“有兔子吗?”
“没有!”
“有美人鱼吗?”
“你怎么这么烦!”蚊子伸出他细长的胳膊在身后推着我向前走,另一手拉开了木门。
“好吧,不烦你了,同是天地间的妖精,最后求你一件事儿,”我谄媚地对蚊子笑道,“呵呵,帮我变件其他款式的风衣和鞋子呗……”
我实在不想出去的时候还被比妖精还有体力的桃子和微微追。
蚊子满含鄙视地看我一眼,细胳膊一挥,我的夏装之上,就多了一件藏蓝色的学院派风衣,脚上的帆布鞋也变成了黑色高帮款式。
恩,样式还真不错,“你肯定没少在N大女生寝室出没。”我中肯地评价。还没等我站稳,转上小半圈看看衣服后摆,只觉得屁股上一疼,就被蚊子踹出了门外。
真没礼貌!
拍拍风衣上的脚印子,我带着终极面试题目返程。
…………
站在西区九号楼楼下,我抬头望去,一眼就找到了于庸泽寝室的窗户,半拉的窗帘,橘色的灯光,摇曳的花枝。那是窗台边的一盆栀子花,自从佟雯走后,周雪的寝室又变成了行宫,于庸泽便将那盆花带回寝室养。
我的视力那样好,一切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可惜,在楼下的高度与角度,还是无论怎样都看不到他在灯下敲打论文的侧影。
甩甩自己的头,真奇快,不过是出去跑了一个晚上,我怎么就开始怀念于呆子的侧影。甩开莫名的情绪,我迈步向楼上跑去。
四楼的走廊里空无一人,我悄悄走到于庸泽寝室门前,将耳朵贴在门上。
我必须听得真真切切,必须准确判断出于庸泽的位置,然后再找一个他去卫生间的机会或者创造一个他暂时离开寝室的机会,偷溜进去。
于庸泽心中寝室楼无贼,他暂时离开寝室的时候,从来不锁门。
细细听着,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敲击键盘的声音,也没有视频播放的声音,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我有点儿纠结起来,现在,我是应该悄悄推门进去,还是利用寝室楼内的山寨手机制造一个虚假短信或者电话,骗他下楼取快递。
还有,他如果是趴在书桌上睡着了,这样的天气大开着窗,不会感冒吧?一丝担忧笼上心头,我稍微分了下神,便见隔壁纪北城的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
我蹭地站直身子离开于庸泽寝室的门,略抬起头,佯装认真无比地打量门牌号码。
一个人自门后走了出来,不消偏头,只用余光,那身形姿态我便无比熟悉。
心底再次歇斯底里地呐喊起来:为毛我没学隐身术啊!!!
余光之中,那灰色宽松棉布裤子,白色的棉质上衣,墨绿的连帽开衫,那个从隔壁推门走出来的人,正是我最熟悉的人——于庸泽。
我只觉得胸腔中扑通扑通跳动的难受,那样急促而怦然的感觉,以往,只有在我快没电时才有这般体会。
人类的血肉之躯真的好麻烦,能不能不要跳得这么快,弄得我头晕目眩,连紧握的手心都在漏水。
“同学,你找谁?”身侧,于庸泽问道。
那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偏过头,飞速地瞥他一眼,又心虚地扭头过去,继续看门牌。
“我……我……”我找你,可是我说不出口。
该死的,现在我这是在磕巴吗?
长长吸口气,又看一眼高处的门牌,我转身望向于庸泽,“我找住在五楼……五楼的同学,不好意思,才发现走错楼层了。”
他一定刚刚洗过头,圆圆的棉质领口有几滴水迹,是潮湿的发梢滴下的水,空气中,有他惯用洗发水的淡淡味道。
我微微扬着头,这是第一次,我站在这样的高度与他两两相望。
这是第一次,我以这尘世间的血肉之形与他相见。
心口之中,噗咚噗咚噗咚如若响。
几缕带着水汽的头发贴在他额前,黑发下是黑黑的眼,不大,却纯净,鼻子挺拔,线条却不尖锐,双唇的唇角,是随和的弯弯弧度。
真好看……
只是,我就这么堵在他的寝室门口,直盯盯地看啊看,好像有些不好。
呵呵笑了两声,我挪开脚步,“不好意思,来了好几回了,还是总搞错。”
朝他笑笑,我转身向楼梯口拐去。
“没关系,我也经常走错。”身后于庸泽说道,接着是寝室门拉开再关和的声音。
我从已经拐过去的楼梯口探回身子,望着已经关闭的房门,又直直看了好一会儿。
于庸泽就是好心,他几时上错过楼层,连素不相识堵在他寝室门口的嫌疑份子,他也要安慰上两句。
可是啊,我默默念着他刚才说的【没关系,我也经常走错】,心花怒放。
他终于能够,听到我说话!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对话啊……
楼梯下面传来上楼的脚步声,我忙弯腰在楼梯口拉开鞋带,又蹲身系鞋带。
两个姑娘姑娘言谈着从我身边经过,那声音熟悉得很,正是追着我在N大跑了好几圈的微微和桃子。
我低下头,高帮帆布鞋的鞋带子,好长啊。
“微微,你记住那贼长什么样了吗?”
“没见着,一直追着她背影跑,不过,”微微语风一转,得意道,“我牢牢记住她跑步的姿势了,下次再让我看到她,绝对让她好看。”说完,是拳头相击的声音。
我头埋得更低,鞋带系得更认真。
微微和桃子,比未知的妖怪还可怕。
直到两人上楼的脚步声远去,我才蹑手蹑脚重新回到于庸泽寝室门外,再度附耳上去。这次我运气不错,很快,就听到于庸泽滑动转椅起身的声音,他走到卫生间门口,随后是卫生间木门闭合的声音。
事不宜迟,我攥紧外门的门把手,拧开,一步迈进去,快速而轻巧的自内关好门,大步跃到桌上,挥手将山寨手机和身上衣物变幻无踪,紧接着,摇摇身躯,变回手机。
卫生间内抽水马桶放水的声音响起,很快,木门打开,于庸泽汲着拖鞋走回桌子前,看我一眼,他坐到书桌前,继续开始在小黑上敲打论文。
寝室小小的空间中,响起哒哒的敲字声,偶尔,是翻书是声音。我注视着他的侧颜,心中踏实起来。
…………
转眼进入十一月,天气越来越冷,最近几日于庸泽一直在忙论文,我亦如此。
作为一个与N大高材生一起学习了四年有思考能力与记忆能力的手机,我完全按照N大研究生院的要求,一丝不苟地对待妖怪协会给我布置的论文。
第一天,我就利用电磁波偷偷上网,用LaText在网盘里完成了论文框架。
排版:一级章,二号黑体,单倍行距,断后1行;
二级节,三号黑体,居左,单倍行距;
三级条,四号黑体,居左,单倍行距;
四级项,小四号黑体,使用不同编号;
扉页:“论妖怪与神仙的区别”一级标题排版,居中,鉴于本手机英明神武,导师与副导师栏全部为空。英文题名嘛,考虑到这是一个严肃的有非凡历史传统的东方问题,我将“Times New Roman”的一行二号字重重删去。
摘要页:恩,暂时空着。
目录页: 1.5倍行距,居左;题目与页码用“……”相连,内容,恩,暂时空着。
主体部分:格式设置,小四号宋体,1.5倍行距。
内容:一片空白。
好吧,我承认,我只是套用了研究生院整版的论文格式,至于里面的内容吗,容我再想想。
六天过去了,我一直在想想。
第七天,我强迫自己开始在排版整齐的格式里填充内容,我反复自我催眠、自我激励:
看,现在我和于庸泽同步在做一件事情——为论文而奋斗。
神仙和妖怪的区别到底在哪里?
总结这几日的思考与网络搜索,我将LaText与 Endnote做了关联,严肃地在文档中勾画关键词索引后自动收藏的答案要点:
1.神仙不准拍拖,妖怪妻妾成群!
凡是一切神仙无法管的东西,都叫做妖怪。
论点参考文献:《悟空传》,作者:今何在。
纵观仙妖之史,神仙那边的织女说什么也不可以嫁给牛郎,哪怕生米煮成熟饭,生了孩子也得被抓回天上,再划出一条无法逾越的银河。
再看妖怪这边,牛魔王家家里有妻有子,还是可以跟狐狸精打得火热。
恩,此点结论很靠谱,保存。
2.神仙都道貌岸然,妖怪都衣冠禽兽!
论点参考文献:《衣冠禽兽2006的角落》,作者:西祠胡同。
神仙道貌岸然倒是没错,妖怪怎么可能都是衣冠禽兽,我前几天看到的苹果、白菜、胡萝卜,分明不是飞禽走兽,而是蔬菜水果嘛。
毫不犹豫地,我在此条上画了个大叉。
(句子:⊙﹏⊙b汗,诺亚你这个文盲……)
3.神仙长得比妖怪好看,妖怪经过努力,不断修炼法力,有本事抢到钱后就去做整容,整得好看的,就变成了神仙。
论点参考文献:《美丽创造奇迹》,作者:杏林整形医院。
我屏幕上对应变形后嘴角的地方抽搐了下,差点白屏。
好吧,也许男性的妖怪是丑了点,比如扑克脸。
可是,毫无疑问,这是对其他性别妖精的无视啊,就算妲己狐狸距离我们的时间久了点儿,聊斋里还有多少漂亮的小妖精啊,就算其中有一两个的脸皮是画上去的,也不能掩饰广大花妖树精的迷人之姿。
叉叉!
4.神仙和妖怪的基因本质上不同,神是神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这就是他们的本质区别。
论点引申出处:《大话西游》,作者:玄奘(三藏法师)。
我记得大话西游中,唐僧说到那句类似的台词时,是杀伤力极大的终极秘语,兵不血刃就解决了他身旁看着他的小妖怪。可是,还是哪里不着调啊……
对比典籍《西游记》记载:
“那座山,正当顶上,有一块仙石。其石有三丈六尺五寸高,有二丈四尺围圆。三丈六尺五寸高,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二丈四尺围圆,按政历二十四气。上有九窍八孔,按九宫八卦。四面更无树木遮阴,左右倒有芝兰相衬。盖自开辟以来,每受天真地秀,日精月华,感之既久,遂有灵通之意。内育仙胞,一日迸裂,产一石卵,似圆球样大。因见风,化作一个石猴,五官俱备,四肢皆全。”
如此看来,大圣是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的石头孕育而成的,又哪里来的妖怪他妈?
于是,该叉掉吗?
我疑惑起来,眼前,晃过红孩儿的脸,那个正太倒是铁扇公户亲生的!嫡亲嫡亲的!
于是,该勾起来吗?
再瞥瞥自己银色的机身,记忆之中,我从没有什么父母,按照手机贩卖程序,工厂的流水线,就是我出身的地方吧,又怎么可能会有父母?
于是,还是该叉掉吗?
叉掉吗……勾起来吗……叉掉吗……勾起来吗……
最后,在我没把自己绕没电之前,在这个充满了生命科学和伦理问题的第四点上,我纠结着画了个——圈。
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