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的梦境》Riesling

3、下

　　贝恩斯坦撕了一片树叶，卷成卷，摊在手里，树叶慢慢舒展开，变得皱皱巴巴的。
　　“艾迪，黑尔默斯先生长得很像拉蒙，睡觉的样子也很像，趴在床上，露出一半脸，挤在那儿像个婴儿。”
　　雨水滴在树叶上，像一颗颗子弹敲打着一扇烂门。贝恩斯坦把树叶放在豹子的头上揉了揉，豹子晃了晃脑袋，摇摇尾巴，蹿回树上。
　　雨还没有停，贝恩斯坦坐在土丘上，呆呆地看着AK葬身的灌木。雨水透过他的身体渗入土壤，一个透明的身体，连他身上的红衣都是透明的。
　　“艾迪，我们看到的就是我们所做的，你应该给我点建议。”
　　豹子探出脑袋看着这个鬼魂，它抓了抓树干，埋头睡下了。
　　“小黑猫，你真残忍，也许我有更好的办法。”
　　贝恩斯坦摇了摇头，他望着远方，开始沉思。
　　当黑尔默斯醒来的时候，雨依然在下，雨季真是可恶。
　　“贝恩斯坦先生？”他低声呼唤着，“您在吗？”
　　没有应答，黑尔默斯慢慢爬起来。桌子下面有个笼子，笼子里有活的雨林蛙，床旁边就是简单的炉灶，有打火机，还有一把刀。真体贴，黑尔默斯想着。
　　他走到桌前，桌上堆着一堆诗稿，他随手拿起一张。
　　我的语法是你甜蜜的吻。我按照自己的愿望死亡，
　　我的斗牛士，我在梦里见到你。
　　生于洪都拉斯，死于伊拉克，
　　生于殖民地，死于沦陷之都。
　　卡帕说buzhunpai，我说随便拍。
　　反正他们拍出来的东西不算东西。
　　世界的眼睛，人类的良心，
　　你我都是，可这又算得了什么。
　　黑金燃烧，没有吻，没有拥抱，没有送别。
　　是一首短情诗，也许很浪漫，但是看不出来。这个缺乏文学素养的家伙露出傻笑，把稿子放回原处。
　　黑尔默斯抓出一只蛙，不一会儿它就干干净净地躺在火苗上，散发出食物特有的香味。在这儿，没人能雅观地进餐，他也是，不过没人在乎。烤蛙的时候他看了看表，它还能工作，现在是上午10点——如果准确的话。
　　一个小时之后，贝恩斯坦回来了，身上没有淋雨的迹象。
　　“贝恩斯坦先生，”黑尔默斯热情地迎了上去，他一直觉得对方的身体很凉，“您去哪儿了？”
　　“我只是去逛逛，每到这时候我都要出去，也许会有点灵感什么的。”
　　“您知道怎么走出这片雨林吗？”
　　“噢，当然，”这个鬼魂还没有卸掉他的伪装，“看得出来您不喜欢这儿。”
　　黑尔默斯低下头，挠了挠脖子，“我有些要紧的事。”
　　这个动作真可爱，贝恩斯坦想着，“您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我目睹了□□的交易，”黑尔默斯简短地说，“我是个警察，他们运输的毒品足够整个美洲吃一年，我必须出去。”
　　贝恩斯坦突然决定相信这个人一次，尽管信任这个词已经很遥远了。
　　“我会把您送到雨林的边缘，但是请您帮我个忙，把我的一点作品寄出去。”
　　黑尔默斯答应了，他没觉得这个要求有什么特别或者过分的地方。他们走出屋子，当他看到那只黑豹的时候，不由吓了一跳。
　　十个小时之后，黑尔默斯站在雨林外，仰望着湛蓝的天空，他觉得好象做梦一样。没有雨水，没有潮湿，没有蚂蝗和水蛭，没有追杀。
　　贝恩斯坦把密封的诗稿递了过去，“谢谢您，疑问会得到解答。”
　　他们道别，分道扬镳。雨林、藤屋、黑豹、冰凉的身体，黑尔默斯觉得对方是个神秘的人，只是觉得。既然对方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又何必想那么多。他带着几只烤熟的蛙，它们让他坚持找到了一个村落。
　　他打开装身份证的夹子，发现了一张叠得很整齐的纸，里面会不会藏着碳疽粉末？他不知道，不过他把它打开了，是一张留言条，还不错。
　　黑尔默斯先生：
　　所有的疑惑都会得到解答。
　　我是加斯特·贝恩斯坦，我爱人的名字是拉蒙·奥古斯汀，我们原是路透社的记者，我们死在伊拉克。
　　拉蒙掌握了大量证据，关于美军在费卢杰和萨迈拉的虐囚、屠杀和□□的证据。他不想隐瞒这些事实，所以他死了，但只有少量罪行被曝露。我本人在战地采访时踩上了地雷。
　　我找不到他，至于您为什么在雨林里见到我，这不是主要问题，我不想曝露阴间的秘密。上帝忘记了我们，而我不想忘记。
　　那些稿件是真正的文学作品，和政治没有一点关系，我不指望真相大白。对不起，我知道这个请求有些突兀，毕竟您只是个陌生人。但我希望拉蒙知道，我在这里，我思念他。如果一个鬼魂会去读杂志的话。
　　黑尔默斯合上了这张纸，他揉了揉眼睛。

　　尾声
　　几年之后，黑尔默斯结了婚，有了孩子。每当他给儿子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他都衷心希望这是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