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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实现了愿望就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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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时走出屋子时,神乐还在睡觉,从壁橱里传出震天的呼噜声。
漫不经心的眼神依次扫过墙壁,最后停在日历上。
假发来的第二天。
鉴于昨天的讨论实在太过无意义,最后干脆一票统统否决。这群聒噪的家伙从来都不会提出什么有用的建议吧,幸好本来也就没抱什么期待……自己辛辛苦苦养着他们是干什么来的……?
啊啊,扯远了。
他从拉开的门缝里看过去。
被窝里轻微的凸起,笔直一条。
一个人睡觉时也必然是规规矩矩地脸部朝上,双手合拢放在胸前,连表情都是一丝不苟的认真,长发压在背后,丝毫不乱。
但是只要和谁睡同一个被窝,就会像找到了什么依赖似的,安心地放松下来。
就像昨天,八爪鱼似的把人当作枕头抱……
小时候就一直是这样了啊,无论是和高杉那个混蛋,还是和自己。
……这个人,真是。
总提起什么老友的情分,认真地说要为江户的黎明努力,抱着不知从哪里来的毅力,持之以恒地劝说自己。
“银时,让我们一起……”
一起干什么呢。
攘夷。推翻幕府。打败天人。
明明都是不可能成功的事情,或者就算成功了也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还要坚持去做,在孤独的路上越走越远。
没有人劝导,没有人挽回。
这么想着,又觉得果然他还是小一点的时候比较可爱。
与其说认真,不如说是一根筋。傻乎乎的,很好骗。
“假发,松阳老师找你。”
“不是假发,是桂。”
反驳后就眨眨眼睛,站起来跑过去了。
一日一日同样的伎俩,换做别人早就不会相信,偏偏在他身上百试不爽,就算一个人等松阳老师等到半夜,第二天也毫无怨言,毫不怀疑地继续被骗。
……这家伙,没有神经的吗。
银时常常怀疑,是不是他脑子里有个定时器,每到半夜十二点,就会对前一天的记忆进行强力清扫,所以脑子里才什么都不剩。
“你是白痴吗。”
“不是白痴,是桂。”
“你是桂吗。”
“不是桂,是…………啊,是桂。”
如果顿顿都只喝草莓牛奶的话也会厌烦,但是对他的捉弄却永远不腻。少年的精力用不完,用在变着花样骗这个不懂得思考的笨蛋上也不错。
银时知道自己是这么想的。
他知道高杉也是这么想的。
嗤。他撇了撇嘴。
……那个矮子。
“不是矮子,是高杉。”
醒过神来才发现还是少年模样的桂就站在不远处,揉着眼睛显然是因为还没有完全清醒。衣襟半开,露出形状优美的锁骨。
他有些惊异为什么心里的话能被他听到,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是自己不小心说出了口。
满不在乎地斜睨过去。“我可没提过那家伙,你怎么知道我说的矮子就是指他呢。”
笨蛋就是笨蛋,在一瞬间眼神清澈不假思索地开口:“我们认识的矮子不是只有他一个吗?”
……喂,那家伙要是在的话,一定早就把刀捅过去了啦。
银时无聊地在心底吐槽,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我说你啊……”
少年直直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银时顿了顿,还是闭上了嘴。
“算了。没什么。”
“你到底要说什么……?”
“啰嗦。都说了没什么。”
桂乌黑的眼珠子略微困惑地转了转,最后有些热切地定住了。
银时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啊,是定春。
巨大的白色的狗。有十分乖巧的长相,与之相反,它的性格却叫人不敢恭维。
“啊啊……定春定春定春定春~”
一迭声的唤,银时来不及阻止,桂已经一阵风似的冲过去了。银时的衣角被擦肩的风掀起来,又十分轻巧地落下。
一瞬间他闻到一点模糊的清香。
“喂假发——”
他回过头。
意料之内的,某人的头已经消失在定春的嚎呜声里。
花了一点时间才把头上黏答答的口水擦干净,银时想为什么卖力的不是一脸无辜的少年,而是苦命的自己。
但是无解。
“找到那个白痴了吗?”
争先恐后冲进门内的两个家伙同时顿了顿——不知是因为眼前擦干头发的温馨场景还是别的什么,但是很快对视一眼,支支唔唔地答道:“……还,还没有。”
“啊。这样。”
比意料里更平淡的回答。新八看了一眼神乐,在蛮横的丫头说话之前抢先开口。
“比起这个,银桑,神乐又把我们今天的伙食费拿去买醋海带了啦!明明都没钱交房租了的说!”
神乐不满地反驳:“切!那又是谁准备用伙食费偷偷摸摸地去买偶像的CD,那样没营养的东西会毒害青少年的阿鲁!”
“不许侮辱阿通小姐!即使是神乐也无法原谅!”
“哼谁稀罕你的原谅啊你这个百无一用的社会堕落青年……”
“你们。根本就没去找他吧。”
银时站起来。一手揪住一个耳朵。
两边的人垂头丧气地不吱声了。
少年好奇盯着他们。
“你们要去找谁?”
没有人回答他。
“啊啊。那个混蛋,……说起来,的确是很久没见了。”
叼着烟的青年若有所思地皱起眉,上下打量银时一番。“你为什么问我?”
“为什么问你,切,你们这帮吃饱了没事儿干的,每天的工作不就是跟在他屁股后面跑吗。”
嗖。一道白光,青年面无表情地把刀拔出来,架在银时的脖子上。
“啊啊,刚才是小弟我说错话了。总之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计较我的一点口误吧。”
“嗤。”
“是万事屋的老板啊。不要计较,这家伙是白痴嘛。”从屋里走出的少年有着一头柔顺的黄发,他不怀好意地微笑,“呐~是吧,土方先生?”
土方额上的青筋跳了跳。
或许是习以为常,片刻的功夫他就平静下来,慢条斯理从内袋里再掏出一根烟,点上火,深深吸了一口。
“最近山崎那小子也没有跟我提起他的事,真选组内部大概没人见过他。肯定也不是被上面抓了,那么大的功劳,不狠狠宣传一把太不符合他们的作风。”
黄毛的少年——冲田总悟,眨眨眼睛,插嘴道:“或许是土方先生偷偷摸摸抓了当宠物养也不一定——”
“所以说谁会有那种变态的嗜好?你当我是你么!”
“呃……和土方先生一样……恶,感觉好恶心。”
“不要一脸正常地拿一个袋子朝里面吐啊!你是多看不起我啊?啊?”
……
两个人吵闹的时候,银时已经抬脚往屯所外走去。
远远地还听到冲田总悟漫不经心一句“帮我跟中国的怪力丫头问个好”,扬扬手算是答应,出了门,慢腾腾沿着街道走。
这个点街上的人不少,不乏明显落魄的武士,褴褛和服腰间别一把刀,眯着醉醺醺的眼,骂骂咧咧横冲直撞地走。
“……武士的国度,吾是……”
银时挠着头发让开路。
“不要做不切实际的梦。”
他想起来,上一次见桂,这是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因为实在是不耐烦,心里头被不知何处而来的焦躁填满,听对方认真且正直地长篇大论,莫名其妙就没有了平日敷衍的耐心。
他当时是揪住了对方的领口,几乎气急败坏地吼出了这句话。
到底想表达什么已经记不大清,但绝不是真的为了松开手后那一瞬间,闪过桂脸上空洞的神情。
“银时。”一向白痴一样的家伙突然犹豫地说,“……对不起。”
那是在红缨事件后不久,他还是一头割得参差不齐的短发,看得很不顺眼。
想想其实是好看的。男子气很多。
两个人伤都没好多久,他安静了一段时日,又过来絮絮叨叨他的攘夷大业。嫌命不够长不够多么,非得弄死自己不可?
想着想着烦躁起来,银时抬头朝着灰蒙蒙的天空“啊啊”叫了两声。
路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他毫不心虚地回瞪过去:“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的忧伤吗?”
是啊,男人的忧伤。
今天溜哒了一整天又没赚到钱。上回从店家骗过来的狗粮已经见底了吧,醋海带存货也快用光的样子,早上吃掉了最后一盒布丁,死老太婆的房租拖了几个月来着?
还有,从奇怪的时间节点冒出来的那家伙。
稚嫩的少年在新八翻来覆去的唠叨下多多少少理解了自己的处境。他一开始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但是很快领悟似的不断点头。
“是这样啊。”
心理接受能力倒挺强。
“我知道了。……但是啊,定春真的好可爱啊。眉毛长得像蝌蚪呢。”
……你到底理解什么了你。
“总之,我知道一件事。”少年纯净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定春,“照着有个什么新番上面的说法,我来这里可能是实现什么愿望吧,只要愿望实现了,就会消失……啊不对,就会回到原来的地方去的。”
“不要给我随随便便穿越到其他动画里头去啊!!设定的背景完全不一样啊!!”
愿望到底是什么啊。
“每个人写一个愿望,放到盒子里,然后我会把它埋下去,呐,就是那棵树底下,谁都不许偷看。大家都要为了自己的愿望努力,十年后一起到这里来,挖出来,交换看看,看彼此的愿望实现了没有。”
温柔的松阳老师亲切地微笑着,分发了纸张。
“现在给大家一点时间好好想想,也可以互相讨论讨论。”
他们已经不是幼稚的儿童,还没抽离青涩,成长为有些无措有些骄傲的少年。
屋子里一时很安静。
太安静了,以至于可以听到很远处闷闷的炮响。
心里堵得慌,这气氛憋得人发闷,好像身边所有的一切突然就会像幻影一样海潮般退去,最后世界中心只剩下自己一个,两手空空,遁无所遁。
“假发,你要写什么。”突然打断思绪的声音,有人走到他的座位旁边来了。
“不是假发是桂。……我不知道。”
“笨蛋啊你,”眼神中有些戾气的少年拍拍他的脑袋,“愿望都不会写。写什么都好,反正都会实现的。”
愿望是那么飘渺的东西。桂抬头看着他的时候,其实很想问一问,你怎么会这么肯定?
但是他没有问出口,接收到的那份肯定充满了自信,说是少年的狂妄也好,多多少少也感染到了自己。
他低下头,开始在纸上写字。
乌云沉沉欲坠。
战争已经迫近了。
那时的桂并不知道,很多年以后他会对着一只白白胖胖的谜样生物说教:永远不要许自己想要实现的愿望啊。愿望这个东西,就是无聊的人类想要实现却没法实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