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薄情郎37 ...
-
不知为何，今夜月色遮掩下的逸风轩看上去隐隐透着些诡异。薄淳远远望着高高白墙内杏树下的东厢房，灯火朦胧，又望了望青竹轩，好笑地摇摇头，莫不是自己太心急了？
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路过逸风轩院落外，薄淳停了步子，忽然寒声喝道：“出来。”
一个纤细的影子从墙角拐出，步子细碎，离薄淳尚有十数步之遥，便蹲身行礼，声音细弱蚊蝇：“七公子。”
薄淳一双狭目锐如鹰隼，只往她身上一扫，见她背着一只手，面上生寒：“哪儿的丫头，鬼鬼祟祟地作甚？”
“奴、奴婢给、给杜姑娘送东西。”小丫头风信讷讷道，她只是有些怕黑而已，怎么是鬼鬼祟祟呢？刚刚白露姐姐打发她来逸风轩，说是来送很重要的东西，自己明明不大识得路，却偏逞强，这下可好了，让人当成贼了。风信忍不住偷偷抬眼看薄淳，只见男子一双鹰目深邃犀利，那脸上的疤在月色下说不出的诡秘，吓得浑身一抖，慌忙低下头，背后的手握得更紧，一颗心几乎要蹦出胸膛来，却仍是强作镇定。
薄淳若有所思地瞥了眼被她抓着裙角仍轻轻抖着的手，蹙眉道：“哦？看你倒是面生得很。谁让你来的？送什么东西？”
“是二小姐派奴婢来的……是一瓶香膏。”风信挺了挺小身板，却再不敢抬头。
尔珠给青缇送香膏？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唔，太阳都落山了。
“拿过来。”
眼见时辰不早，银霜才进屋给已几近昏迷状态的杜青缇松了绑。此时杜青缇面色苍白，浑身瘫软跌在地上，被汗水浸透的衣裳黏黏腻腻地贴在身上。终于从快令人窒息的衣柜里出来，她大口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一阵冷风吹进窗子，直冻得她哆哆嗦嗦打了个喷嚏。银霜嫌弃地看着她头发凌乱、一身狼狈的样子，想了想又叫了两个丫头去打了热水，准备给她沐浴。
“好了，你退下吧。”薄淳摆摆手，示意风信离开。
风信如遇大赦，赶紧行礼告退。
“寒露凝香。”薄淳低喃了一句，随即笑了笑，眼中却闪过一丝冷意。
热水打好了，银霜卷了袖子亲自上前给她剥衣裳。杜青缇感觉到蔽体的衣物被人粗鲁地扯下，顿时一阵慌乱，缩着身子挣扎。
脱干净衣裳，两个丫头就一左一右架着她两条手臂将她轻抛进宽大的浴桶。
“唔……”杜青缇一下沉了水中，连呛了几口水，好一阵咳嗽。一个丫头把她从水中拉起来，她竟拼命挣扎起来，激起一阵水花，溅得银霜和两个丫头一身水。
银霜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正欲开口喝止，就听见一阵凌乱的跑步声。
“呼，呼，呼……”风信扶着门框停下来，连拍胸口喘气。
银霜见她慌慌张张的模样，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是怎么了？”
“七、七公子——”
“——七公子回来了？！”银霜惊得上前两步。
风信上气不接下气，连连点头，银霜追问：“在哪儿？来逸风轩了？”
风信又点点头，银霜心里不由一慌，却见她又摇摇头，顿时急了：“到底怎么回事！”
“来了……”小丫头咽了口唾沫，才道，“又走了。”
银霜松了口气，这死丫头搞得她心跳紊乱的，一巴掌拍到她脑门上，斥道：“气喘匀了再讲话！”
风信这才递上手里的小瓷瓶：“白露姐姐让我送来这个。说是给杜姑娘用的。”
银霜取过瓷瓶，拔掉塞子闻了闻，一股寒梅幽香带着冬雪特有的气息沁入鼻端，立即了然。随即挥了挥手令她退下，又想到一事，忙问道：“你刚才见过七公子了？”
“是。”小丫头忙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讲到薄淳一脸怪异地取过香膏查看，银霜不由插口：“他怎么说？”
“薄公子没说什么，就叫我退下了。”
寒露凝香是天山凌霄阁的秘方，既可美颜护肤，同时又可搭配其他药用植物作消疹止痒、活血化瘀，以及擦伤烫伤等各种外伤敷用的良药。
银霜不敢多想，忙叫风信调了飘零花汁液混合这香膏，给杜青缇身上起了红疹的地方涂抹上。
另一边，尔珠的院子里也并不平静。尔琳和尔珠两姐妹坐在屋子里，槿欣则跪在地上，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尔琳道：“珠儿，你到底把漪澜藏哪儿去了？”
“我没有，她就在屋子里呢。”尔珠不耐地辩解。
“行了，姐姐还不了解你么。是不是又欺负人家了？”
“哎呀什么欺负，不过是给她个小小的教训，让她那么嚣张！”说完又忍不住凑到尔琳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你呀！”尔琳点点她的额头，想斥责却又狠不下心，“你真是太冲动了！她可是你姐夫的妹妹，你这样让姐姐怎么跟你姐夫交代？”
“姐姐放心，我都让银霜去料理了，她办事最是令我省心的，想必没事！”
“没事就好。这事千万不能传出去。这有关女孩子家脸皮的事，想来她也不会说出去的。不过你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
“知道了，姐姐。”
“还有槿欣，你知道该怎么做？”
“……奴婢全听夫人的。”
杜青缇躺在床榻上，身体依旧乏力，精神也很疲惫，却怎么都睡不着。
尔珠做得很漂亮，其实是银霜做得漂亮。刺痒的感觉维持了两个时辰后，随着汗液无影无踪；身上的红疹慢慢消了痕迹；室内一片洁净。只有自己的脸色或许会泄露些秘密，可是谁还没有过身体不适的时候？深夜里又有谁会看到呢？那么谁会知道今天这里发生了什么？
好。
很好。
非常好。
她试着呼出一口气，可却连这口气都是断断续续，带着颤。两眼无神地瞪着头顶上方吊着的的银制镂空香薰球，努力让自己的大脑化成一片空白。
她到底是做了什么，要受到这样的羞辱？她到底是没做什么，令自己任人欺负窝囊成这样？
她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只知道因为自己寄人篱下，所以要忍耐很多事情！
双手紧攥着被角，闭着眼睛想自己为何还留在这个地方呢？当初找到哥哥的时候，只一心想跟着他。后来虽然发现他与自己印象中那个人并不完全吻合，却总也认定了他。而他如今已娶妻，有了独自的家庭，以后可能还会有小孩子，那么自己也要插足进去么？如今她还留在这儿，是舍不得哥哥，亦或贪恋那个男人的温柔？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前世她寄人篱下那么多年，这一世她绝不要再重复一次。哥哥虽好，却不能一辈子陪着自己；况且一个人的日子又不是没有经历过？
而至于薄淳……自己已经分不清是还恩，还是真的动了心。如果跟他在一起又会如何……可是这个男人秘密太多，会是自己的良配吗？
杜青缇一向是如此，一件事情要考虑到很多方面，不求面面俱到，但求损失最小。有的时候可能不会看得那么清楚，然若当利小于弊时，就要果断放弃。
她又想到柳若芙，想到尔珠，想到今天的事，想到自己的尊严，立刻就下了决定：她要离开，至少要离开天山！且在此之前，也要让尔珠知道，自己不是她可以惹得的！
夜晚寒冷肆虐，飞雪挟着一股劲风拍打在窗棱上，似要穿透窗纸而入。吊着的香薰球微微转动，溢出安神香淡淡的香气。倏忽间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无声无息落在房梁上，脚尖轻点，借力跃下，身手极为敏捷。
杜青缇缩在被窝里的身体不由一颤——他来了！
一股冰凉夹杂着淡淡皂香的清爽气息兜头而来，迅速将她包围，令她的心瞬间就安定下来。
感觉到他走到了她的床边，接着一阵窸窣声，似是脱了外衣；然后俯下身，似在凝视她。一种无形的压迫罩住了她，几乎要屏住呼吸，看什么看啊……懊恼地闭着眼一动不敢动，不知该怎么面对他。这男人，深更半夜三番两次擅闯她一姑娘家的闺房，成何体统？可是心底里分明没有多少排斥。
修长的手指轻轻复轻轻地抚上她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又缓缓摩挲她的发顶，格外温柔。
薄淳看着她羽睫轻颤，虽闭着眼，眼珠却不停转动。轻轻一笑，温热的手指又滑到小巧细嫩的耳朵上，揉捏她软软的耳垂，力道时轻时重，又用指腹反复搓着最敏感的部位。
“哧。”杜青缇肩膀一缩，这种如羽毛轻轻挠在心上的感觉惹得她实在受不住，笑出声来。
颊上一热，薄淳的声音有些沙哑：“连装睡都不会。”
杜青缇只好坐起身，薄淳用被子将她裹好，连被带人一起揽入怀中。靠在他温暖宽阔的胸膛，闻着独属于他的气息，只觉鼻尖一酸，眼眶发热。
想着白日受辱之事，她任由泪水一滴滴落下，渗入他的中衣。
胸口的凉意令薄淳一惊，忙伸手去拭她的面颊，果然触手一片湿润。
“怎么了？”
寂静深夜里薄淳关切的声音似乎格外能拨动心弦，杜青缇双手抱紧他的腰，将脸藏在他的颈窝处。摇摇头，声音里带着鼻音：“你回来就好。”
“傻丫头，到底怎么了。”他吻上她晶莹的泪珠。
此时杜青缇如一根藤蔓紧紧缠在他身上，令他心跳一窒，却也感觉她的反常，同时闻到了寒露凝香的味道。
“薄公子。”她低低唤道。
他的思路被打断，只“嗯”了一声。
她缓缓道：“我本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哥哥对我好。我从小父母就离婚了，嗯，就是和离。父亲另娶了别的女人，母亲也改嫁他人，他们各自又有了很多很多的孩子……他们、他们不再在乎我，也不要我了。”
说起往事，多年沉淀下来的平静和淡然，仿佛春日江河上尚未消融的薄冰，一旦裂开个口子，暗暗翻滚涌动的激流就会将冰面冲得支离破碎。
勉力维持的平和被打破，心绪起伏之时，她才知道自己不是不怨的。
薄淳不由将她抱得更紧，静静听着。
“他们无暇顾及我，可毕竟我太小了，无法独自生活，于是我一直辗转寄住在姑母、姨丈和叔父家。我哥哥，是我的姑母的儿子，他对我真的很好，我……我不知道该如何说他的好，我只记得那时候，他虽然是我的哥哥，我心里却一直把他当作父亲……后来，他得了很重的病，就、就……我……”
见她伤心难抑，薄淳轻拍她的背，自是一顿安慰。可也疑惑，她说的哥哥就是杜圣骞吗？
“见到他的时候，我以为他就是他！我好兴奋好开心，以为我们真的可以永不分开！可是现在我又不确定了，他虽然依旧对我好，但他忽然有了新的身份，还有了妻子，同时也有很多人很多事都需要他……这一切令我措手不及，只觉得他离我渐渐远了，就像当初我父母一般，不过这无论如何又是必然会发生的。”
“我知道人总是要独自面对一切的。”然而我也想有个倚靠。这句话杜青缇没有说出口，她扬起脸看着他，“认识你以来，你为我做了很多事，尽管我们无亲无故，素昧平生。当初若不是你，只怕我现在还……”
“这都是我心甘情愿。”薄淳柔声说道，她只觉比任何情话都要动听。
深吸一口气，她郑重道：“我想离开天山，越快越好。”
“离开？你……”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已经决定了，我不要再做菟丝子，缠着人家不放，吸取人家的养分，寄生在人家身上。”
薄淳不语，额间青筋隐现，他如何听不出这言外之意。心里已猜到定是尔珠又做了什么，挽了她的袖子，露出一段纤细玉白般的手臂，寒露凝香的气味也浓郁了些。细细摸索，觉触手有些黏腻，似是未干的膏脂；恰被涂抹的皮肤上几粒有细小的疙瘩，正是未消褪完全的红疹——以薄淳的眼力，自是看得清清楚楚。
杜青缇忙收回手，只道有些冷，便缩回被中。薄淳顿时心头火起，拳头捏得咯咯响。如果始作俑者现在就站在他面前，一定会被他碾成碎片。
“现在还有哪里不适？”他的声音有点压抑。
“没有啦。你别担心。”
几乎是从齿缝间一字一句蹦出来：“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不要！没什么大不了，我不在乎的……毕竟，你们都是同门，若因为我……我会很愧疚的。”
闻言薄淳心口一酸，更是疼惜：“……这次是我疏忽了。以后我会保护好你。”
“嗯，有你这句话就可以了。”她搂上他的脖颈，奖励性地在他唇角落下一吻，却惹得他如饿狼扑食般的无赖索取，在她唇齿间攻城略地。
她信赖他。这个认知令薄淳得到一种异乎寻常的满足感，胸中被欣喜和甜蜜填满，只想用尽自己的心宠爱她、怜惜她、护佑她。
薄淳深切的吻令她心慌慌地狂跳个不停，早已弄不清自己是要报复尔珠还是真情流露，脑子里很混乱，只想拥紧他，更多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两个人唇舌交缠间勾起无限浓情蜜意，仿佛失去控制一般，吻越来越深……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薄情郎37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