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骨》白噪声

9、章9·梦境与现实

　　之后一连两天，方染都没出现。叶青山每次去看，不是见到季嘉明和焦想坐在一处有说有笑，就是见季嘉明随便倒在哪张躺椅上床上睡过去了。
　　第三天上午，叶青山见到季嘉明坐在院子的台阶上，看着焦想在另一边拔野草，他实在忍不住了，说什么也要问个清楚。
　　“季嘉明，这几天方染在做什么？”
　　这才上午十点多，季嘉明已经昏昏欲睡了，他眼神朦胧地看向叶青山，脑子倒还清楚：“方染最近好像心情不好，都不怎么和我说话。”
　　“他怎么不出来？你不总是很累吗？为什么你不回去歇着？”叶青山皱着眉又问。
　　远处的焦想站起身，揉揉腰，也注意到叶青山和方染——不、季嘉明——的互动。他有些好奇，却并没有走近，只是远远地看着。
　　季嘉明还在老实地回答叶青山的问题：“我也不知道啊，每次我叫他说我好累了、方染都要我再坚持一下，不要总让意识沉在下面。他说那样对我不好。”
　　叶青山忽然就明白了。
　　季嘉明还在小声说着“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不好啦方染也不和我讲”但是叶青山已经没心思听下去了。
　　方染这几天一直让季嘉明的意识浮在上面，是因为自己之前的那番话。
　　如果季嘉明一直躲藏在方染的身体里，他的魂魄不足以支撑一个完整的意识，总有一天季嘉明会消失。所以方染为了加强季嘉明和容器——他自己的身体——的联系，逼着他天天代替自己出来活动。
　　但是，这种方法真的有效吗？叶青山不知道，他知道的是他甚至有些畏惧这可能带来的后果。他到底只是个不太普通的普通人，他不能推断出如果一味地刻意增强季嘉明的存在感，到底到底会让整件事情发展到什么程度。
　　——不过很快，季嘉明的话就为他揭开了未来的某一种可能性的小小一角。

　　季嘉明见叶青山一直在沉思，就有些不知所措。他也能猜到方染是为了自己，就也拼命地想帮上什么忙。
　　可最近不要说方染完全不肯出来，就连季嘉明，几乎都得不到和他交流的机会。加上现在嘉明自己的脑筋也总是迷迷糊糊的，好像随时都能昏睡过去。他努力回想，也只发现这几天的记忆时断时续，还夹杂着些奇妙的梦境。
　　“我梦到了那个竹林……”季嘉明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叶青山对竹这个字格外敏感，瞬间就将视线死死钉在了季嘉明身上。而季嘉明闭上眼，似乎沉浸在了记忆里：“就是那片竹林，我梦到我在那里玩耍，啊，视线好像要低一些，可能是小时候。竹子很漂亮，特别特别绿。那颜色好像浓得要流下来。然后……”
　　他抓了抓头发，突然地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在梦里好像看到了你。”
　　叶青山心里咯噔一下。

　　这时焦想也凑过来了，他忍不住插话：“你怎么会梦到他啊？”尽管他控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太受打击，但还是流露出不同寻常的在意来。
　　季嘉明梦到叶青山而不是自己，让焦想感到有一点点吃味。他说完话，就默默看着季嘉明，样子居然有些委屈。
　　季嘉明马上红了脸：“哎焦想……我就是不小心梦到的，下次一定不会了！”
　　焦想认真地点头，哦了一声，然后很专注地望着季嘉明的眼睛。这样他的眼中就只有季嘉明了。
　　但是从叶青山的角度看，这和方染与焦想相互凝视完全没有区别。而且，他现在迫切想知道在季嘉明的梦中还出现了什么。
　　“好了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吗？季嘉明快点继续说！”
　　季嘉明马上回过神来，眼神还依依不舍地缠绕在焦想身上，却很是配合地转向叶青山，努力继续回忆起他的梦境：“梦里，我们发现了嫩嫩的小竹笋，绿的像翡翠一样。太好看了。然后我们就一起把那竹笋挖出来了。”
　　“翡翠一样的竹笋？”焦想疑惑地自言自语。
　　季嘉明接着说：“然后、然后……我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但是仍然在那片竹林里，那些竹子突然都向我倾过来、压过来、刺过来！噩梦！”
　　话音戛然而止。
　　叶青山身体前倾，一直死死看着季嘉明。
　　“梦到这里就结束了？”良久的沉默之后，他问。
　　季嘉明无言地点了点头。
　　叶青山抬手扶住额头：“有一个地方错了。不是一起把那竹笋挖出来，是我的提议。是我非拉着小染陪我一起把那东西挖出来的！”
　　季嘉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小声提醒：“梦里没有方染啊，只有你和……”
　　“那不是你。你看到了方染自己都快忘记了的记忆。”

　　季嘉明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焦想皱起眉头。
　　叶青山如同困兽般原地转了两圈：“怎么会这样？？”
　　他们三个都察觉了。季嘉明和方染虽然在同一个身体里，但之前的人格一直都是相互独立的。而现在，季嘉明已经能窥伺到方染的记忆了。两个灵魂正在相互渗透。
　　现在对于叶青山来说，真的成了“哪怕为了方染，也必须把季嘉明复活”的状态。
　　他转身回了自己房间，过了一会，拿了包烟出来，就坐在自己房门口抽起来了。这是焦想他们上山以来，第一次看到叶青山抽烟。
　　他心里感到烦躁，踌躇，又有些恐惧。最多的则是说不出的悔恨。
　　大家都明白现在的状况，但只有他知道，这复活，比他们能想象到的所有困难还要更难。而这其中最大的阻力，其实就是叶青山自己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