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骨》白噪声

4、章4·竹林

　　季嘉明走出叶家祖宅的院落，来到门前便看到那条通向山下的水泥马路。道路两旁种了一棵挨一棵的山茶树，在这个季节，第一丛的山茶花已经开了，还有不少含苞欲放的花苞。
　　他沿着看起来还很新的道路，向山下走，转过一个弯，便看到一大片竹林向远处铺开去。起初竹林还有个入口，似乎是被叶青山踩出一条小路，季嘉明沿着那里走进去，很快笔直的竹就遮住了他头顶的天光。
　　“这里好美……”他小声嘟囔。
　　方染回答：“我记得小时候，这里就是这个样子的。不过那时候山这边还没有通公路，感觉这竹林很阴森。”
　　季嘉明又向其中走了两步，他张开手，仿佛要拥抱这片天地：“感觉很清凉……很舒服……”
　　多出来活动活动，对季嘉明是有好处的。方染想。他在老红楼里待得时间太久了，他不停歇地永远徘徊在那个阴沉狭窄的地方，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也感受不到阳光，和清新的风。
　　现在这样很好。长时间与正常社会的脱节，让季嘉明看起来有点幼稚。但他很快就会适应这一切。叶青山会帮助他拥有一个新的身体，然后，他就可以和焦想一直在一起了。王子和王子拥有的幸福的生活……
　　“方染？”
　　季嘉明的叫声让方染吓了一跳：“怎、怎么？”
　　“我有些累了，我们还是交换回来吧？我得休息一下。”季嘉明困倦地说着，但声音听起来依旧很舒适愉快。
　　方染同意了。
　　两个人的灵魂交换，其实是很方便的事情。感觉就像是，稍微一个晃神，自己的意识就可以浮上来，或者沉入这具身体的深处。不远让焦想或着叶青山看到，是因为只有交换的那一个瞬间，方染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刻，却要让别人大大咧咧地看到，总之是让他不太舒服。

　　季嘉明的意识已经藏回去了，方染用自己的眼睛打量这片竹林。这里比自己印象里要明亮一些，嫩嫩的竹叶青翠欲滴。之前季嘉明已经走到似乎是很中心的位置了。方染抬头，视线所及都是翠竹笔直刺向天空的画面。
　　他忽然发现，自己有些分不清方向了。无论看向哪边，来时的痕迹都已难以寻觅。竹林变成了严阵以待的卫士，一棵棵站得错落而紧凑，却也说不出到底是在守卫什么。
　　现在的时间可能已经快中午，几缕明亮的天光终于穿透了竹叶，投射下来。
　　方染忽然觉得有些冷。
　　他没来由地一阵心慌，似乎有什么气氛似曾相识。
　　“……季嘉明？”他轻轻叫。
　　没有声音回答他。季嘉明似乎这就已经睡着了。方染叹了口气，这季嘉明还真是无忧无虑。
　　随后他深呼吸两次，镇静下来。他不知道从哪边可以回到最初的地方，即使想问季嘉明，对方也已经睡着了，叫他也没反应。
　　他再次扫视四周，到处都一模一样。
　　不过，似乎某一个方向，有些不同寻常。他看不出什么名堂。目光所及依旧是一样的细竹，满地落叶，但就是有什么说不出来的地方，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吸引他向那边过去。
　　方染望着竹林深处，向前走了两步。再次停住。
　　要相信自己的直觉吗？方染犹豫，而且，他根本还不晓得这份“直觉”的尽头，到底是什么。似乎不像是那条半新的山路。
　　“算了，不管了……”方染下定了决心。

　　他绕过一棵棵挺拔的竹，脚下的落叶柔软，竹林里一片静谧。
　　越静谧也就越诡秘。方染加快了步伐，最后几乎跑了起来。似乎有什么无形的怪兽就潜伏在这里，默默注视他，他开始听到周围的竹叶沙沙抖动，虽然这里的竹子密集交错得已经几乎密不透风。
　　终于，他猛地拨开两棵小茶杯那样粗细的竹子，一步窜了出去。
　　眼前豁然开朗。他正站在水泥马路的路边上。
　　方染眨了眨眼，半天还回不过神。他抬头看到正午的阳光温暖地洒下来，山茶花正在开放。一切似乎又恢复正常。
　　他松了口气，正想往回走，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片竹林。原来，那个有着神秘引力的方向，正好与往公路这边的方向相反。
　　如果刚才自己，听任感觉走进了那更深出去，会看到什么？又会发生什么？
　　很快，方染不愿意再想了，他皱皱眉，沿着道路向叶宅走回去。

　　回到半山腰，他推开院门进去，就看到焦想和叶青山两个人赤裸上身站在院子当中，看起来正在很随意地冲凉。
　　焦想正拿着个水管子冲头发，注意到方染回来了，便站直身体，仔细打量他，过了几秒，道：“方染？”
　　方染点点头，视线在两个人身上扫了一遍，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过了一会他才转开头到：“……我去弄些吃的吧。”
　　叶青山正把换下来的T恤放在一个水桶里漂，身上还挂着水珠。他也看向方染：“好啊。那个什么，你刚才去哪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