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骨》白噪声

23、章23·这个城市充满记忆（下）

　　方染不会无缘无故被袭击，还是那种被认准了、就是冲着他去的袭击。
　　就在之前一天，叶青山刚刚去过竹林。因为担心山体滑坡，所以他趁着雨势减小出去查看。本来他没打算进去竹林里面，但是路过的时候却看到竟有不少竹子倒伏在地，情况十分凄惨。
　　本以为是竹子根须被冲出泥土，但是当他仔细查看，却发现不少翠竹都是贴着地面被什么东西齐齐削断了。
　　而断面上，还残留着一丝丝黑色薄雾般的瘴气。
　　叶青山回忆起了什么，他连忙向竹林深处走去。脚下十分泥泞，雨水在地面不停流淌，漫过满地的落叶。当叶青山来到他记忆中的位置，那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我好像……想起来一点。”方染听着叶青山的回忆，脑海中渐渐也浮现了些许非常模糊的印象。
　　小时候在竹林玩耍的事情，之前叶青山也提起过。这么一说，确实是找到过一个奇特的竹笋。
　　“对，就是那个笋。恶鬼本应该被封印在竹林里，却因为我长久的疏忽，导致没能及时加固法术，被暴雨一冲破败的封印竟然就彻底失效。导致恶鬼也重获自由。”
　　方染有些明白了：“原来是这样……所以它才会去攻击我……”
　　叶青山几乎要苦笑了：“原来是哪样啊？什么就‘所以’了，继续听我讲好吗？”
　　“啊？不是这样吗……”方染以为自己理解的不对，有些不好意思。
　　叶青山看方染垂下头去，心里觉得他既惹人怜爱，又让人无奈。方染在他面前，仍然如同幼年时一般单纯，并且丝毫不会对表哥产生任何怀疑。
　　自己一直拥有他全部的信任。
　　但是现在自己却要将这一切打破了。

　　叶青山重新帮他梳理：“恶鬼的封印解开，恶鬼出来袭击你。他为什么不袭击我？我当时可就在山上。”
　　“呃，是啊，为什么？”
　　“那是因为，一开始，咱们挖出竹笋的时候，小染你被恶鬼的瘴气扫到了，它就在那个时候，在你的身上做了标记。你还记得吗？”
　　方染觉得后背有些发冷：“似乎……当时我生了一场大病，过了很久身体才恢复。那之后不知为什么也就极少去老宅了。”
　　所以当时发生的事情，幼年的方染也就渐渐淡忘了。
　　叶青山沉默了一会。车流正在缓慢前行，直到一串串红色的尾灯再次亮起，叶青山才看向方染。
　　“小染，当时其实是我非要去动那颗竹笋的，可能我已经看出它不同寻常，却仍要去挖它出来。”
　　方染也望向叶青山。
　　“惊扰了恶鬼、破坏封印的人都是我。但是阴差阳错的，你却替我承受了后果。”
　　方染渐渐明白叶青山的目光中，包含的一部分感情了。那其中有满满的歉意。
　　“但是那时的你也只是个小孩子……”
　　“那只是我做错的第一件事。”叶青山苦笑着摇了摇头，“当初我就已经非常后悔，还下定决心一定会保护你。但是，长大以后，我却一度忘记了恶鬼和封印的事情。没有及时检查、修补封印，是我做错的第二件事。”
　　方染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叶青山突如其来的坦白，和过去的回忆，一起包围着他，太多的信息需要他去接收和消化。
　　表哥看起来好像很难过，方染皱起眉：“谁也无法预料封印在何时会损坏。而我遇到危险时，你赶来救了我。”
　　方染是真的如此认为的，他的语气也十分诚恳。叶青山的态度充满自责，他已经了解了。但是他根本无法把这些遭遇都当成是表哥的错，那样简直是迁怒……
　　“然后，我又做错了第三件事。”叶青山的话打断了方染的思绪。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你已经在ICU住了几天，情况完全没有好转，不如说其实是在逐渐恶化。”
　　叶青山曾对焦想说过，他看到病床上的方染是多么苍白、虚弱。但那些语言都仍不足以形容他当时的心情。
　　他悔恨幼时的顽皮成性，懊恼之后的疏忽大意，更恐惧小染万一无法得救。
　　“我当时……简直已经陷入恐慌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不能失去你。 ”叶青山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仿佛又回到了那漫长煎熬的一天。
　　“医院的环境和你当时危急的状态，让我没有办法慢吞吞地驱鬼。所以我，采取了我当时能想到的最快捷的方法，就是直接在你的体内将鬼封印，使它不再作乱。”
　　方染静静地听着，这件事，在复活季嘉明的时候他已经得知了。可是叶青山的态度，却让他莫名的紧张。
　　“那时我只想到要让你尽快好起来，所以我没有想得那么周全。其实，应该还是有其他方法的。彻底的驱鬼。而不是那种半吊子的做法。”
　　叶青山有片刻的犹豫，他不知最后的内容他应不应该说。他也不知道他说了之后，方染是否还会如同现在这般波澜不惊。

　　当前方的车子再次开始缓慢挪动起来，叶青山也下定决心般握紧了方向盘。
　　“小染。”这一次叶青山没有侧头去看方染，而是直视着前车，“你一定这样想过吧。为什么，老红楼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偏偏就是焦想和你，遇到了季嘉明？”
　　“为什么……”方染微微睁大了眼睛。
　　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叶青山了解到季嘉明，是一个很敏感的鬼。——虽然他看起来有些呆呆的，但他的魂魄本身，很敏感。
　　叶青山回答：“季嘉明的潜意识，敏感地察觉到在那栋建筑里，有本不属于这个世间的、和他相似的存在。
　　也许就是因为你身体里的那只鬼，季嘉明才找到了你们。”
　　窗外雨声依旧，两人之间则是窒息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