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骨》白噪声

22、章22·这个城市充满记忆

　　准备回去复查的这一天，从早上开始就阴云密布，天气预报说这天的降水概率是90%。方染现在愈发讨厌这样的天气，这让他的腿感觉不舒服，也他很容易回忆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驾车前往S市，要一个半小时，在这段路程中，方染几乎完全没有开过口。起先，叶青山还想些话题来活跃气氛，但是见方染明显地心不在焉，最后也就无奈地一起沉默了。
　　到了医院，医生还记得方染，毕竟那时警察三番四次地前来调查，“事故”也充满都市怪谈般的神秘感。但一切，显然也无法使方染的情绪有所好转。
　　“没和你受伤的同伴一起来复查啊？”医生这样说。好像还看了眼叶青山，像是在确认这个人是不是当时一起入院的另一个人。
　　“他已经好了。”
　　方染板着脸回答。
　　为了能进一步看到骨骼的愈合情况，医生安排方染拍了个X光片，
　　要等一个小时才能拿到报告，这样时间又拖拖拉拉到了下午。期间，两人在医院附近简单吃了午饭，方染没什么胃口的样子，吃了一点就停下了。
　　叶青山大多数时间也沉默不语，他一直留心着方染的样子。也许不该要他回到这座城市来，这里留着太多过去的痕迹，变成现在这种气氛，实在让人觉得很压抑。
　　等到他们回医院的时候，酝酿了一个早上的雨水终于落下来了。他们手上都没拿着雨伞，结果都淋了雨。
　　他们排在窗口前取X光结果，叶青山感叹：“今天真是不怎么走运啊。”
　　方染没有说话。

　　“还是能看到骨折线，恢复的有点慢。”再次见到医生，医生看着片子对方染说，“看样子要完全长好还需要很久，现在虽然不影响活动，但是日常也要注意。”
　　方染哦了一声，算是表示自己知道了。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那让他心烦意乱。
　　叶青山问道：“大夫啊，那有没有什么能够促进恢复的方法？需要吃药吗？”
　　“他是不是该补补钙啊？”
　　“啊？”叶青山一愣，随即也忍不住苦笑了。
　　医生抬头看了方染一眼，见他仍然无动于衷，只好摇摇头，“开点维生素D回去吃吧，特效药是没有。平时要摄取足够的营养，适当运动，但是不能过度。没事可以按摩一下，促进血液循环，避免肌肉僵硬。”
　　医生在病历上刷刷刷地写字，然后又向他们示范了按摩手法。叶青山都很认真地记下来了。
　　最后，医生进行总结：“还有就是尽量保持心情愉快，不然能好的病也会变得好不了了。”
　　这正是方染目前的症结所在。

　　复查结束，他们不打算在S市继续逗留。叶青山只是想观察方染目前的状况，这样的几个小时已经足够他下定决心了。
　　“小染，你今天情绪有点不对啊，刚才那个医生都发现了。”回到车上，叶青山试探着说。
　　“……我讨厌下雨，会让我想起那一个下雨天。”
　　叶青山发动车子，汽车平稳地行驶出停车场，表哥用余光看向方染，只看见他侧头长久地看着窗外。
　　“仅仅是下雨的原因？还是说，你又在想那些已经过去的事了？”
　　方染又闭口不言了。
　　两个人今天就没能有过任何像样的对话。方染总是心不在焉，或惜字如金，任叶青山怎么挑起话题，他就是不想开口。
　　他其实也并没有想什么具体的事情。他的大脑里此时充满了雨声、风声，风雨勉强吹散了他的思绪，却吹不散他心头厚重的阴霾。
　　方染强迫自己不去思考，不要回忆。否则的话，在这样的天气如果他要想些什么，一定都是最负面的心思。
　　他不允许自己有那些想法。
　　种种矛盾让他更加无法摆脱烦躁的状态，也没有发泄和释放的途径。

　　***
　　雨势越来越大，叶青山的车子奔跑在出城的高速公路上。
　　天空的颜色很阴沉，好像夜晚提前降临一般。车内一时间只听得到雨刷器单调往复的声响。距离收费站还有几公里的地方，前方道路就开始拥堵，雨幕之中红色的车灯连成一片。
　　叶青山的手指轻敲着方向盘，他对拥堵的道路缺乏耐心。而方染将头靠在车窗上，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从叶青山的位置，他能看到的就仅是方染苍白的侧脸，和颈部拉长了的线条，渐渐隐没在衬衫洁白的衣领之下。
　　“小染，你现在是否在想老红楼的那次事故？”叶青山再一次问道。
　　安静了很久，他才等到方染的回答：“……没有。我什么也没想。”
　　“那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叶青山顿了顿，“这样的雨天总是让我想起，你被那只恶鬼袭击的事情。”
　　他原本在敲击方向盘的手指停下了。
　　方染微微调整了坐姿：“是吗？但是那天并没有下雨吧。我有些记不清了。”
　　“你所在的城市没有下雨。可你知道吗，老宅所在的山上，在那天之前已经降雨连续一周，若不是植被茂密，很有可能变成山洪。”
　　方染一头雾水，不过叶青山这段没头没脑的话，倒是有些引起了他的兴趣。
　　“实际上，山上已经有多处地方被冲毁了，其中就包括那棵翡翠竹笋，也被暴雨冲走了。”
　　“嗯？你是说……现在在季嘉明身体里的那颗笋？”方染仍不知道叶青山想要说什么。
　　这时前方的车流开始缓缓移动了，叶青山边跟车边继续道：“是的那颗笋。小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的事情？”
　　方染闭上眼。
　　他很少回忆起那次事故。不可思议的，虽然是濒死的重伤，但对现在的方染来说，那已算不上是人生中最糟糕的经历。
　　那一天，他自己驾驶着车子离开当时的公司，由于加班，当时已经很晚了，路面上车子不算多，一路畅通。
　　方染当时并没有因为路况稍好就放松散漫起来，他仍然正常地驾驶，但是下一刻，他就已经撞上封闭环路上的中央隔离带了。
　　一瞬间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巨大的冲力让他的浑身的骨头都快要散架，内脏也好似都翻滚起来。
　　在强烈的恶心和晕眩感之中，他下意识地用力踩下刹车，想要稳住车子。
　　就在这时，他看到就在他面前一团黑色的影子般的东西，倏地拉长向着他和车子直劈下来！
　　后面的事情方染就不知道了。

　　车流再次停下不动，叶青山转过头深深注视着副驾驶座上的那个人。
　　方染有些疑惑地迎上他的视线，他看到叶青山的目光之中，似乎充满了他读不懂某种复杂的情感。
　　叶青山说：“那些天我正在山上，在暴雨中抢修加固老宅。然后我接到了家里的电话。电话里说你出了意外，而且状况很不寻常。”
　　方染当时驾驶的车像是被纵向从中切开一般，他的身体也同样仿佛被迎面斩下一刀。之后他被送到医院，马上做了手术。手术虽然成功了，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却一直无法脱离危险，各项指标都没有好转的迹象。医院组织了几次会诊，医生们却全都一筹莫展。
　　叶家现在除了长孙继承家业，其他人都对那些和鬼怪打交道的秘技甚少了解。不过要觉察方染的异状还是办得到的，所以他们赶紧联系了叶青山。
　　“当我接到那个电话的时候，窗外就是这样的大雨。”叶青山低声说，“我一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打算告诉方染事情的一切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