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豫华

4、所谓历史古迹

　　接下来的一整个白天，庞统带着他的两个特别助理庞敏和王辽，详细了解了成邺各方面的情况，然后扔了一大摞材料给庞敏：“好好看看，心里有个数，以后用得着。”庞敏知道这是堂哥给他的功课，赶紧应一声，开始聚精会神的啃起来。虽然他已经在学校学了六、七年管理，但全是纸上谈兵。真正的东西自然要从实战里学习。庞统见他头也不抬的认真样子微微一笑，交待王辽陪着他，自己转身出了宾馆。
　　华灯初上的北京城，依旧是常年不变的车水马龙堵成一片。庞统随意走了一段，登上一座天桥。夜风吹得他的头发轻轻拂过耳际，带起一种细微的触感。
　　记忆中这好象还是一次像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这个自己出生的城市？他不禁点上一支烟，慢慢地回想。好像自己总是辗转在各个地方，不能安定地停留。据说母亲当年坚持要在北京生下他，两年之后才带着他赴港和父亲团圆；后来父亲为了让他能学到最新的管理和经济理念，不顾母亲的反对，把十五岁的他单独一人送去了英国；而自己的两个硕士又是在美国念的；再然后，就是回到汉阳开始一步步学着参与管理，一年到头在各个城市之间飞来飞去。这么说来，自己从这里离开，已经过去了三十一年。他有些茫然的倚在栏上看着桥下亮成一片耀人双眼的赤红尾灯，一盏接着一盏，晕出的光让人觉得有点头昏，仿佛一切都带上了几分的不真实。
　　这是一座对他而言仅有很少印象、甚至可以说非常陌生，却偏偏深深烙入他生命的城市。庞籍虽没有像父祖一样坚守为官一途，也总强调他的孩子们应当接受最新的思想，打开眼界别总局限在自己的文化里，却在内心最深的地方和他的夫人极其一致：当庞统他们几个都还很小的时候，他们就毫不放松的向他们灌输“虽然我们要努力学习外语、学习外国一切先进的知识，但我们始终是中国人，是顶天立地的炎黄子孙”的思想。“我们的文化源远流长、光辉灿烂，你所能想象的一切溢美之词也远不能表达其万一。因此任何一个中国人，都绝不能忘本！孩子们，你们要记住，你们的根，在北京。”
　　北京。那个承传了数千年历史沉淀、古老而现代的地方…父母的话，庞统从不敢忘。因而每每当他想起“北京”这个名字，一种莫名的亲切和惆怅都会涌上心头。奈何每次来北京出差都是为了成邺，他总是来去匆匆。像今次这样有机会悠闲地走在京城的夜色里，还是第一次。
　　虽然早看惯国际大都市的灯火炫目，或许今夜，他仍是被这片神奇的霓虹所迷，想走进那绮丽的夜色里。

　　他熄了手上的烟，正低头在桥下人行道上四处搜寻着垃圾箱，忽见一抹浅淡的影子在人潮中隐现。那份独有的宁静和隽永仿佛让从他身边流过的时间都为之一缓。
　　公孙策？那只小梅花鹿啊。庞统眯了眼：一逗就怒，真是可爱得紧。他忽然觉得，或许让他带着自己四处转一转是个好主意，没准比自己一个人有趣。他还没及细想，就发现自己已经飞速冲下天桥，站在路边大喊他的名字。
　　有人叫我？公孙策在人海中回头，眼里还带一种凝思被人忽然打断后的茫然。
　　庞统见他站住，又加快两步走到他身边，对他微微一笑：“嗨，这么巧？”
　　原来是他。公孙策一时忘了昨天还对这人的不满，也自然地回以笑容。他今天没什么重要的会议，穿着一件亚麻色的休闲西装，里面衬着黑色的毛衫，带一股出尘的书卷气。不知道是否被路边超市门口橙黄的灯光打照的缘故，庞统忽然觉得现在的他比之初见更加放松，眼神也更柔和。
　　庞统兀自出神，却没发现自己的视线一直落在人家脸上没动。他忽然感觉肩膀上被人一撞，一个行人匆匆说了声“抱歉”，又慌忙向前冲去，估计是有急事。这一撞终于让他回神，转过头却见对面的温雅青年眼中的一抹怪异。
　　“那个，庞总，您有什么事吗？”公孙策被他盯得有些窘了，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沾上什么东西吧？还是待会再找个什么地方照照看。
　　庞统又被他略带孩子气的动作逗笑了。这个人，怎么这么坦率？让人一看就透似的。“啊，我随便出来逛逛，正在愁不知道去哪好，就刚好看见你路过了——公孙先生今天晚上有空吗？”
　　公孙策想了想，“庞总是想让我带您转转么？”虽已在北京待了三年了，他却在此无亲无故，朋友也极其有限。一方面是他本就好静，繁忙的工作之余稍有时间都用来看书了；另一方面是否自己也在有意无意避着和人交往？在这个问题上，他不愿意深想。许是太久没被人邀请过，所以一时被庞统问起，他也想不出有什么合适的法子婉转的拒绝。
　　庞统看出他有微微的迟疑，又试探的问了一句：“公孙先生有约了？”
　　“啊，不。…”公孙策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也只能说：“庞总想去哪里？”
　　“公孙先生看吧，我都没意见。毕竟以前来过几次，但都匆忙得很，哪里都没来及看过。”
　　“这样？”公孙策微微偏了头，想着该带这样一个看起来就很会享受很会玩的公子哥去哪。酒吧？舞厅？他看起来总觉得应该和那种地方很合，可是自己又不熟。再说他也应该玩腻了吧。嗯…
　　“公孙先生？”
　　“啊，啊？”公孙策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他，忙抬起头，“不好意思，我在想去哪合适——不过，”公孙先生？听起来好怪异啊！“庞总叫我名字就好。”
　　庞统了然地笑笑。确实，“先生”这个称呼用在他身上，怎么感觉这么不合适呢？“那你也直接叫我庞统就好。别老这么庞总、庞总的，又不是在办公室，听得我也别扭。”
　　“啊，好。庞…统。”公孙策正习惯性开口，忽然看见那双深暗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硬生生改了口。
　　庞统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忽然一挑眉道：“那么公孙策，我今晚就是你的人了——你打算带我去哪度此良宵啊？”
　　“….”这人说话的调调，怎么和那天开会的时候差好多？他感觉自己眼皮跳了跳，想一想才试探地问道：“你应该不会想去酒吧这种地方吧？”
　　“酒吧也不错啊。哎，你那个报告弄得怎么样了？”
　　嗯？怎么转到这来了？大老板该不会是在催他？“那个报告一天时间实在太紧了，我本来打算回去加班的…”
　　庞统看着他眼中明显的指控，随意挥了挥手，“我不是在催你。只是如果还要些时间，酒吧就明天晚上再去好了——今天有没有点新鲜的？”
　　啊？这连明天晚上都预订上了？公孙策顿时觉得…果然是大老板啊，不仅得罪不起，也招惹不起——下回远远看见他还是趁早绕道算了。
　　“比如有没有什么历史古迹、有文化点的？”庞统也不管人家在旁边郁闷，自顾自发表对接下来行程安排的指导性意见。
　　“古迹？北京有很多啊，长城、故宫、颐和园…都是非去不可的。”他看见对面的眼睛闪过兴趣，忽然觉得好像不该泼他冷水，可是，他真是没办法啊！“嗯，这些景点，全都是下午五点关门，所以…”
　　“哦。”
　　公孙策觉得他好像有些失望，便又在心里一一细数着：博物馆、各个公园、名胜古迹，好像这个点哪里都不行了。正发愁间，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刚才说的这些地方虽然现在都进不去，我带你去另外一个也比较古的地方吧，应该进得去的。”
　　“好。”庞统看他忽然之间眼睛一亮，一副“终于想到了”的表情，不由又觉得这人怎么能这么可爱呢，不知不觉眸中已带一抹纵容的笑意。“你说去哪都好。”
　　公孙策见他没什么意见，就到路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坐上，庞统也跟着钻进去。
　　“师傅，北大西门，谢谢！”
　　北大西门？难道，他要带他去看的地方，竟然是传说中的北京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