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豫华

12、欧洲人通用的是英语

　　章十二欧洲人通用的是英语

　　正式的战役终于打响。星期一下午一点半，汉阳大楼的会议室中，庞统带着项目组的主要成员一字排开，静静等待谈判对手的到来。楚默和公孙策则候在一楼大厅，准备迎接时刻可能到来的客人。
　　大约两点，王辽接起前台打来的电话，简单应一声，便转身向着庞统道：“庞总，他们到了。”
　　庞统点头：“去迎一下吧。”
　　众人在短暂的等待后，便见到了那个率先走出电梯的高大男子。庞统略一打量，只觉眼前的白人在四十岁上下，深褐的卷发衬着其下一双青蓝色的眼眸，鼻梁硬挺得一如他笔直的脊背。这样一个英俊的男子，已在褪去了全凭外表而生的轻狂之后，展露出经岁月洗练得来的气度和手段。他踏出电梯看到等待着的这一群人，几乎没有少顿，便自然地向庞统露出了他那带着意大利男人特有的浪漫气息的微笑。
　　公孙策紧随在他的身后。他此刻笑意盈盈地上前半步，将来人引到庞统的面前，热情地向他介绍：“Bruno 先生，这是汉阳集团的副总裁，庞统先生。”然后又看着庞统，微微抬手示意，“庞总，这位是R.Z.公司的总经理Dino Bruno 先生。”
　　听到公孙策的介绍，庞统刚伸出手，便被来人一把握住。只见对方耸一耸肩，那双薄唇流泻的笑意更深。在他表情间额前现出的几道细纹，不仅不显其年纪，反倒流露出一种混合了孩子的率真和男人的深沉的奇妙味道。他紧紧地和庞统握了握手，以英文道：“请叫我Dino。”这么说着，他半偏过头抱怨似地斜斜睨了公孙策一眼，语调轻柔带笑，却又换回了意大利语：“Evan就记不住我的名字。”
　　凭着一些意大利语功底，庞统将这一句听了个明白。Evan这个名字，庞统并不熟悉。但是看着眼前的男人调笑般的举动，再怎么迟钝也该知道这是公孙策的英文名，而且他正因没有乘了对方的意而被其抱怨着。见公孙策对这样的言语权当没听见，庞统只微笑着拉回意大利人的注意力：“Dino,要不要先到会议室里喝杯咖啡？”

　　一行人坐定之后，双方皆对自己的主要参与成员进行了简单的介绍。为了方便翻译，公孙策坐在庞统和楚默之间。正式的谈判终于开始。对方公司展示了他们手中技术的主要用途和一些参数，楚默这边也有所回应。只是，自打对方技术人员一开口，公孙策就冷眼旁观他们一来一往，只觉心头蓦地升起一阵委屈。这委屈被他暗自压抑着跳了几下，反而变本加厉地一转而成熊熊怒火。
　　无论是R.Z.公司的人，还是他身边的新同事们，用来交流的，都是英语。公孙策默默看一眼对面的Dino，那对因近日连续劳累少眠而显得苍白的薄唇不自觉抿起，原本执笔严阵以待的右手也滑到了桌下，先是略有僵硬地在大腿上平摊着，然后终于难以控制地握紧。
　　并不因身处谈判桌前而有所拘束的Dino，在开场之后便不再开口，只自始至终带一种随意的表情，在对面的人和眼前的文件之间来回游走。他的目光在庞统身上停留了短暂的一刻，便转到了公孙策那边。他看着那个温雅的青年摊好了纸笔，他的眼神于严肃中略略透出一丝紧张。然后，那目光便在双方进入正题之后晃了几晃，他的人似乎是下意识地抿紧了唇线。Dino念头一转，在受他的容貌吸引之外更觉对方直率可爱，自然而然地便向着对面垂着眼睛的人露出了一个无声的笑容，却被郁闷抬头的公孙策看个正着。被抓了现行，Dino却没有丝毫的窘迫或是悔意，反而笑容里更添一丝孩童似的调皮，又向公孙策眨了眨眼。
　　明明白白接收到对方的调侃，公孙策心头的火焰刷地再高出三分。他的眸光转冷，似不经意般转了头，狠狠瞪一眼身边仔细听着谈判的人。
　　和对谈判一事仿佛漫不经心的Dino不同，在做正事的时候，庞统从来都是收起私下一贯的游戏态度，显得认真而投入。他不仅没有错过双方说的每一句话，还时时留意着Dino等几个主要人员。当他看到Dino毫无预警的露出笑容，继而又眨一眨眼，想也知道这不会是在做给自己看。庞统的心思虽还在手里的文件上，一抹余光却自有主张一般，迅速撇去了身边。一旁人那刻意到有些僵硬的笔直坐姿，紧紧抿起的唇，想来应当是为掩饰外露的怒意而低垂的眼——在稍稍的留意之下，谁都能轻易察觉公孙策的怒气。
　　此事也确实是自己理亏，庞统想着，现在再说让他帮这个CASE，恐怕他也是不愿了吧？不如干脆放他几天假四处走走散心——近来他也，确实是太辛苦了。这样想着，虽然明白自己只能在会后做些弥补，眼下无论是时间还是地点都全不合适，庞统却在细想之前，近乎直觉地收回拿着文件的右手探到桌下，轻轻拍了拍公孙策的大腿。还没来及思考这样下意识的行为是否不妥，他在表达了对对方的安抚后，便又把全副心思挪到了谈判桌上。
　　公孙策正垂着眼，反复提醒着自己这里是什么场合，才总算没有当场翻脸拂袖而去。想他堂堂一个金融分析师，居然自愿给别人当翻译不说，还花了那么大心力，临到头却好，竟然全是做了白工？！亏他恨不得不眠不休生怕因为自己造成什么损失，现在倒好——感情这一阵的准备就是为了领人家上楼的那五分钟！想着方才自己被对方一眼看穿的尴尬，公孙策恨得紧紧咬住了牙，却忽然感觉一只温暖的手覆到了他的腿上，突如其来地拍了几下。他蓦地抬头瞪视庞统，那只手却已经从容地离开。
　　庞统的侧脸平静而专注，只凝神注视着正在讲话的对方人员，并不曾稍稍分神看过来一眼。而自己腿上刚刚被他拍过的地方，却还残留着一丝隐隐的温度。公孙策的心忽然一软。虽然相处时日不长，可对工作时候的庞统，他是知道的——总是全力以赴、心无旁骛。然而这样的他，却分神想到了自己的委屈和愤怒，并以他的方式尝试着安抚。虽然只是极其短暂而简单的安慰，却透着朋友间的温暖。不是上级在会后缺乏诚意的几句客套，也不是老板自以为是地加薪施恩，而是在他全心忙碌的间隙，庞统总还记得，他是他的友人。
　　心头的怒火不自觉嗤地熄了大半。公孙策敛起眼中的冷意，听着对方公司的人操着流畅的英语讲话，再发了一阵呆后，忽然无声一笑：自己还真是傻了！虽然还没去过欧洲，但怎么就也没了常识？欧盟各国的人时常随意游走，在本国语言之外，会说英语的十之八九。就算退一步，意大利人不大讲英语，但像这样的两家大公司谈判，怎么着也是挑语言交流顺畅的精英来吧？自己还真是……公孙策暗暗怪着自己没有经验，不期然想起以前自己的恩师有时也会无奈地看着他叹气：Evan，你在专注一件事情的时候，经常就会看不见另一些东西，好像你的智商全跑到了外星球一样。
　　Merton教授，被您说了这么些年，直到现在我这个毛病也是没改。恐怕，是改不好了。

　　在气氛紧张的会议室中，公孙策兀自走着神，眸子里慢慢漾起一波雾般的朦胧。他垂头安静坐着，自有了一方天地。
　　不知多少时间过去，公孙策耳边一直不停的嗡嗡说话声乍然一止，他还浑然不觉。直到感觉有人暗暗碰了一下他的胳膊，他才猛地回神，见众人纷纷整理过文件起身，便也赶紧站起来送客人下楼。
　　前一晚Dino他们刚到的时候已经举行过晚宴，今晚谈判之后对方便自行安排。看着一行人上了车离开，公孙策其实还有一丝恍惚。他看着远远近近亮起的高楼灯火，愣神似地在原地呆站了一刻，这才慢吞吞往回走。
　　“今天很抱歉。”
　　听到身边传来这么一句，公孙策不由抬头，正对上庞统看过来的眼，心头不由一震。刚自冬日冷水一般的回忆中狼狈上岸，眼前注视着他的目光却带了真诚的关怀和安慰，好像能让他的心慢慢回暖。公孙策定了定神，又半垂下眼，再抬起脸的时候目光里已带上了颇有几分狡猾的笑意：“大老板啊，你以为我前些日子不吃不睡给你做白工，这么一句抱歉就可以了么？”
　　庞统看着他的眼神慢慢从失落茫然一转而成戏谑，绷了整整一下午的心也放松了几分：“那你要怎样？”
　　公孙策不开口，只是依旧带着那种戏弄般的神色看他。
　　庞统低低一笑，抬腕看了看表，沉吟着开口：“现在是六点。如果我回去再开一个总结会，大概七点左右结束之后，不知道公孙公子是否有空赏脸共进晚餐？”
　　“就这样？”公孙策轻轻哼了一声。
　　看着开启的梯门，庞统轻巧地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随着公孙策进了电梯。“你要是还不满意的话，恩”，他做出一个深思的表情，“公孙公子以前没来过香港吧？前阵子辛苦，不如先休息几天，四处转转？”
　　公孙策白他一眼：“当初在北京，我也是这么尽地主之谊的？”
　　“好吧……那就只能请公孙公子等一阵子了。等我忙过这段，就陪着你转，这样行了吧？”庞统随意和公孙策笑闹着，感觉到紧绷的神经放松之后的疲惫。等这个CASE忙完，无论如何，他也都要歇一阵子。或许找个小岛，好好的放松两天？恩，他微笑着看了公孙策一眼，如果到时候找不到顺眼的女人，叫上眼前这个能让他感觉放松的朋友一起去也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