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家二爷》令冬

10、第十章

　　第十章
　　灰蒙蒙的天空，大风吹来，视野里马上弥漫黄尘，迷糊了道路，细碎的沙石沾衣服上，发上还有脸上，但是一路上逃难的人们根本无法再去顾及这些。
　　收割生命的死亡之歌这么近，近得一停下就没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他们的生命岌岌可危，他们的前途十分渺茫。
　　是的，这些曾经在皇朝里生活的还算精细的百姓们，此刻已经没有人在去计较生活品质了。
　　因为战争就在他们身后。
　　战争、逃亡、饥饿。
　　这趟逃亡的旅途中，不知有多少人倒地不起，也不知道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再也没有相聚的机会，更不知道，要怎么在一片黄土中去寻找食物和水源来维持生命的延续。
　　枣红马匹已经瘦骨如柴，这匹来自西北大草原的赤血龙马本就高大剽悍，瘦下来之后身高就更加凸显了，加上它较为奇特的长相，倒是吓跑了不少伪装强盗的穷民。
　　也幸亏了它的出身和长相，才使得这段长长的半个月的旅途能够得以延续。这金贵的身体，可没有因为几个月的锻炼而变成超人。
　　少艾眯住眼睛，虽然用车帘当作围巾罩在了头上，却无法掩住眼睛，毕竟要看路。唯一能用作挡住飞来风尘的工具，也就只有眼睑和手了。他感觉到头皮上有汗液蜿蜒而下流入颈脖，瘙痒之感更甚，皮肤也是火辣辣的疼痛不堪，少艾不由的抿了抿干涸的嘴，不料才一动弹，干燥的唇马上裂出丝丝血腥。
　　华贵的衣服已经在路上换成了麻织短衣，上面还结着不知是泥还是油渍的脏污，豪华的车厢变成了马拉车，而脚上未换的稠面软靴也脏的看不出原来的精致了。此时的少艾，蓬发乌面，俨然就是一个难民。
　　用力的咽了咽，干燥的嘴巴无法制造出唾液温润如火烧烤的喉咙，反倒对口渴二次感受更为深刻。
　　昨晚上吃光了最后的粗粮，腰间的牛皮袋也没有了清水，若是天黑之前还找不到食物来源的话，他估计就要饿肚子了。
　　而现在……少艾用手在车层板见掘出一些有些泛黄的杂草，那本事烈风的食物，但现在，活下去最重要。
　　牙齿磨着杂草，咬不断嚼不碎，终于忍着刀割似的疼痛将它们咽下去，又看了眼空空的水袋，少艾觉得嘴里有些苦涩。
　　其实不是没有预兆，也并非没有不同寻常的痕迹，是他没有仔细的观察。
　　战争开始那日并无人告知，城中百姓依旧如平日劳作，那日少艾正好要出门，只带着几个护卫，留下楚珏和玉兰在府邸里。而楚珏打滚哀求外加眼泪汪汪都没能动摇他要留下他们的决定，若是平日，楚珏一个喊疼都能让少艾犹豫一会。
　　冬季还未到，空气里已经渗入了冰冷的气息。少艾罕有的心情十分好，还去了马市。出门选马也时候个技术活，弄得不好，回来是会出现麻烦的。
　　“若只去中城，飞燕马就好了，若是会出下城区，最好选玲珑马。”
　　玲珑马和它的名字相反，它很高大，头上有三叉鹿茸似的长脚，奔跑速度很慢，几乎可以说只能走不能跑，但胜在性格温顺、耐力好，长相也颇为喜人。
　　飞燕马相对于北方马匹，显得较为娇小，但它动作灵活，皮毛雪白光亮，身形优美贵气，拥有很大的观赏性。也就是说，它只适合富贵人家出门散步的时候使用。飞燕马很难捕捉，是贵等人在攀中不可避免出现的事物，是身份高低的一种象征。
　　但它不利远门。
　　少艾选了飞燕马，玲珑马太慢了。他希望赶紧拿到那个东西，给楚珏一个惊喜。不过刚出门就被商少廷拦住了。
　　“少艾，你是要出门？”商少廷虽然在微笑，但还是能看出他很疲惫，眉间的褶皱深了不少。他似乎有些急切。
　　“嗯，去拿些有东西，去去就来。”知道商少廷不希望自己出门，少艾也没有反对，他其实有时候也很宅。
　　商少廷视线触及门外的马车，三匹飞燕马拉着一顶华贵的车厢。行走在中城的小姐少爷们，都爱坐上豪华到夸张的马车，然后在车厢里掀起小半帘子，露出满是傲慢的半張臉。
　　这种作态在中城里是很常见的，少艾完全没有作一个异类的兴趣，何况马车里的那些成块的晶体不仅夏凉，而且冬暖。
　　“坐那车？”商少廷皱眉：“你身体刚好，怎地还想再躺床去么？！”
　　最终少艾带出去的马车被商少廷换了下去，是他自己的马车。马车前是一匹全身枣红、脸带面罩的高大马匹，它躁动的踢踏着地板，不断的喷鼻子，即使隔着面罩也能感觉到它视线里的狂野不羁，这显然并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家伙。
　　车厢里并没有多余的装饰，下面铺着厚厚的皮毛，中间放着精致玲珑的茶几，属于商少廷的座位除了柔软外，下方还有一条可以左右摇动的弯木。
　　摸索一会，发现那时一个相当于安全带的玩意。
　　从铁铺里拿到东西之后，他们并没有马上回府，因为，烈风失控了！它不断的往城外奔跑，而剧烈的摇晃中，少艾连走动都无法做到，更何况是走出去制止了！
　　这时，烈风停下了，少艾还没有在惊魂中醒来，头晕眼花的，却敏锐的听到了群马在马路上飞奔的声音，以及粗暴的吆喝声！扶住额头，少艾掀开车帘一小角，看到一队队的头顶尖帽、手持长枪的士兵中小巷子里冲出来，街上也有不少人符合吆喝着，或脱或撕的将身上短衣舍去，露出青褐的皮甲！
　　皇朝的巡兵穿的是圆帽红巾褐甲衣。
　　怎么回事？
　　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此时烈风再次暴动起来，他猛地狂奔起来，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少艾被撞得只记得晕晕乎乎的，多次额头和车厢进行了亲密接触，还没有出皇朝京都就晕了过去，在醒来，已经在城外了。
　　车厢里不见有人。青宝青庆都不在，这是自然的。青宝带着一群护卫跟在马车后面走，青庆做车夫，在这么大动作下，又没有什么地方稳住身体被摔出去也理所当然。
　　但这是哪里？远处城门里隐约传来的惨叫声让少艾知道，他现在不能回去。
　　其实一切都并非没有预兆，例如商少廷的异样。出门一定要坐上他的马车，走前烈风和商少廷依依不舍的模样，这段时间商少廷日日给他将大陆的情况，皇朝的历史，以及一些地方的风景习俗。
　　努力的压□□内的烦躁，少艾知道，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并且，他也没有发脾气的对象。他总不能朝一匹马发脾气，那可是他保命的东西，自然不能粗暴对待了。
　　“兄弟！”
　　雷声轰鸣，天立马昏暗下来，少艾有一瞬间的眼花，努力眨去视线里乱冒的电光，这才发现并不是要下雨，而是身旁出现了一个身材十分高大的男子，他挡住了阳光，有些看不清面容。
　　“劳烦兄弟，我家老母年纪大，而路程实在遥远，能否借车小坐片刻？”
　　看看四周的人，都一副疲惫不堪马上就要倒下的样子，而这人说话还中气十足。看来不是一般人。
　　少艾往那人手指方向看去，是个矮小瘦弱的老人，头发白了大半，黄褐的脸上满是沟渠。她挽着深蓝小花包裹站那，包裹看起来都比她大。再看说话那人，他虽然也穿着贫民才穿的短衣，但一身剽悍之气很重，又生得极为高大，少艾坐在车板上，昂起头看，似乎头更晕了。退后一些之后才看清，这人剑眉斜飞入鬓、眼睛闪着精光，加上满面胡须纠结在一块。他想，这人似乎是个莽汉。但隐约中还有些奇异，不过此时的他还为看出不对来。
　　而赤血龙马烈风只是有些躁动，却没有任何其他比较激烈的动作。这马是从商少廷处得来，乃商少廷多年坐骑，十分有灵性，一路上只要有宵小、盗贼等都是它踢踏几下解决的。
　　“兄弟，你的车尚有余座，不如让我老母歇息歇息，温寮定当重谢！”自称温寮的人上前一步，透出了胁迫的意味，而他快顶破天的高度和壮硕的身材的确很让少艾觉得有压迫感，斜眼瞅了眼烈风，于是无奈。
　　他现在可没有什么力气去赶跑这不请自来强盗。
　　“上来吧。”嘴巴张开，声音沙哑，连来字都只是开了口却没有声音的。
　　温寮大笑，几乎半抱着老人过来，手脚利索的清理了一下地方，让她坐下。“兄弟果然仁义，可否请教大名，将来必定重谢！”
　　重谢不必，不要找来麻烦就好。少艾没有说话，实在不想浪费太多的体力。想了想，他问道：“有水？”
　　“还有一些。”温寮裂嘴笑，将系在腰间的半月形水袋扔到少艾怀里，看他眉间不自觉的皱起，觉得心情也开始不错起来。
　　顾不得胸腹间的疼痛，少艾笨拙的拉扯着水袋口子上的塞子，太紧，他手指也没有太大的力气，但他也不愿意去救助于人。这种多余的自尊心一定会害死人的，但少艾不想开口。
　　“这口子是特制的，有些难解，我来弄吧！”
　　温寮眯眼，胡子挡住视线，不知他是不是在乐呵了。松手任他拿去水袋，少艾同眯眼，有些怀疑：特制的还不说，这人性格估摸是不好相处一类型的？其实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吧。
　　“兄弟，给，怎么称呼啊？！”
　　握着水袋的手扯了下，没动，少艾抿了下嘴，真的很渴，于是说道：“免贵姓叶，叫叶慕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