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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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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似白虹,气若霜寒。
上官飞似乎已看到自己的败。
败即是死。
但下一瞬,炫目的剑光却如烟花般碎裂。
剑断。
击断了剑的是龙凤环。
上官金虹的龙凤环。
随着断剑落在地上的,还有荆无命的血。
从左臂的划伤和震裂的虎口流下的血,终汇成一处。
上官飞这时才感到惊慌。
如果方才他死在荆无命的剑下,反而会平静的多。
他从未见过他的父亲像现在这个样子。
他的父亲看起来永远是威仪的,锐利的,又是从容的,冷漠的,甚至带着些漫不经心。
但现在,他的怒火似要将人灼伤,神情里却带着显而易见的仓皇,衣衫和鬓角也被冷风吹得凌乱。
“你方才那一剑确是要杀他。”
上官金虹赶到的时候,上官飞已失了兵器。
在他看来,已绝不会再威胁到荆无命的性命。
所以他的语气极冷。
冷得彻骨。
“是。”荆无命无法否认,但他已感到他的左臂渐渐麻痹,意识已有些恍惚,但他仍凝起一丝神智问道:“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上官金虹却移开了视线,没有去看荆无命。
他突然觉得疲惫。
他永远不能明明白白地说出荆无命对他有多重要,荆无命也永远不能明白他有多么需要他在他身后一步之遥,不离不弃。
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有些话从来只能烂在骄傲的心底。
荆无命没有等到他的答案,终于转过身,走了出去。
他绝不能在上官金虹面前倒下。
他绝不能容忍自己像垃圾一样倒在他的面前。
荆无命的背影逐渐远去,看起来还是那么执拗,那么倔强。
他没有停留。
他亦没有挽留。
上官金虹的脸上完全没有表情,甚至连眉都没皱,嘴角都没有牵动。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他整张脸却仿佛突然全都改变了。
竟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的脸,又像是突然戴上了一层硬壳的假面具。
但他的脸能戴上面具,眼睛却不能。
眼睛里有答案。
但荆无命已不会看到。
“父亲……”原本上官飞已经求证已经确信的事情,在再次见到上官金虹时,却开始动摇。
“荆无命他……是不是我哥哥?”
上官金虹回转过心神,乍听到上官飞的问题,一时怔住。
然后笑了起来。
大笑。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笑过。
他此时才发现,笑可以这样的痛快。
“我原本也不信的,可我去老宅查当年的事……”上官飞已觉得恐惧,他忍不住要说些什么阻止他的父亲,不要这样笑……
这样像是伤尽了心的笑。
许久,笑声渐歇,上官金虹似是已平静下来,淡淡问道:“是林仙儿让你去的?”
上官飞立时想说“不”,话到嘴边却止住。
“小飞和荆先生真像是兄弟!”
“他真得是你父亲的弟子吗?”
“小飞这么好看,上官夫人一定是位美人。”
……
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
若非如此,他怎会对那些旧事起意?
他临出发时,岂非只告诉了她一人?
他去询访的那几位故人,又岂非早已被买通?
他要查父亲的事,当然不会声张,之前又已埋下怀疑的种子,又怎么会再去反复查证?
上官飞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她的事,我说过不会插手。”上官金虹道:“只是,你要记住,你是我上官金虹唯一的儿子。”
上官飞终于也走了。
他已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山坳的西风里,上官金虹一动不动的伫立。
难道他在等离开的人回来?
身后有人走来。
但却绝不是荆无命。
李寻欢只比上官金虹晚到了一步,但方才发生的事并不适合他在场,所以现在他才走过来。
李寻欢的目光很温和,甚至还带着些同情怜悯之色。似乎已透过了上官金虹的面目,看到了他心里的悲哀和恐惧。
“一个人的欲望若是太大,往往就难免会做错许多事……”
上官金虹明白他的意思。
他将荆无命炼成杀人的利器,却不忍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么做,而让他们相互嫉恨,继而婉转成仇。
他一直都在侵犯别人,打击别人。
现在,他自己终于也受到打击。
一啄一饮,皆是前定。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但李寻欢可以以这样的态度对待任何人,唯独不该这样对上官金虹。
李寻欢目中的这份同情怜悯,对于上官金虹来说,就像是一柄铁锤,击打着他脸上那层核桃壳般的面具,让他无法忍受。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上官金虹嘴角又有了笑意,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要算上那二十八人?”
上官金虹的话似乎不容易理解,李寻欢却懂。
之前他说过,他的飞刀伤过七十六人,有二十八人未死,死的都是实在该死的。
“那二十八人有的残了,有的废了,有的被仇家寻着杀了,有的不知藏匿在何处,但江湖上都再没有他们的踪迹。不过他们既惹得李探花出手,自然不是什么好货色,也是死有余辜。”
“只有一人例外,那人现在还活得不错,并且即将成为我的义子。”上官金虹带着一种残酷的快意,接着道:“只因为他的母亲是李探花青梅竹马的表妹,父亲是李探花的结义大哥。仁义无双的探花郎尚且亲疏有别,何况我等?”
李寻欢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上官金虹的话就像一根根针,刺入了他的心。
他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似是要咳出心头的血。
上官金虹没有再看他的一眼,也没有再说一个字,大步走了出去。
英雄不流泪,只留血。
枭雄却连血也不留。
他们只让别人流血,流泪。
上官飞向着他派人精心布置的住处走去,步履沉稳,眼睛却有些失神。
在见过林仙儿之前,他便听过有关她的传闻。
广为流传的一种说法是:“她看来如仙子,却专门带男人下地狱。”
他心里不屑,又有点好奇。
然后他便见到了她。
那时他并不常常去找她,即使他思念她。
直到时隔两年再次相见,他才了解这种思念只会与日俱增,并不会因为他的意愿而削减分毫。
但无论怎么迷恋她,他始终保持着一种可悲的清醒。
这种清醒让他不会为林仙儿神魂颠倒,却亦让他饱受折磨。
他比他的父亲更了解,迷恋林仙儿,是一个怎样的错误。
“小飞,你怎么了?”林仙儿的声音是仍是如此温柔,如此关切。
上官飞却只静静地看着林仙儿的眼睛。
那眼睛里仿佛带着最深的情意,仿佛只有他的影子。
即便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伪装出的虚妄,却以为只要把她困在身边,她的眼睛里就只会有他。
原来他一直都没有先前在父亲面前表现的那么满不在乎,那么胜券在握。
在遇到林仙儿的那一刻,他已输给了这个没有心的女人。
上官飞久久不语,让林仙儿不禁有些忐忑。
往常上官飞在她面前有时看起来也是冷冰冰的,眼睛里却有藏不住的痴迷。
那种痴迷她见过太多太多,太熟悉,也再了解不过。
因着这种眼神,她有恃无恐。
她一向觉得男人都很容易受骗,尤其容易被自己心爱的女人欺骗,所以男人不但很可怜,也很可笑。
而且即使谎言被拆穿,他们也舍不得真的拿她怎么样。
可如今上官飞的眸子幽深晦暗,她看不透。
她玉脂般的柔荑轻抚着上官飞的胸膛,脉脉地凝视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戚,道:“是不是……是不是你父亲不许我们……”
“不是。”上官飞终于收起了涣散的心神,拥她入怀,笑了起来,道:“仙儿一定会是最美的新娘。我会准备一个配得上仙儿的婚礼,让所有人都艳羡你的美貌,让所有人都赞叹这是他们见过的最盛大的婚礼,我会让你永远不会后悔嫁给我……如果孩子是女孩就叫上官小仙,儿子就叫上官林……仙儿想要的,我都会给你,好不好?”
上官飞原本就是个极为英俊的少年,而今他带着一种近乎不真实的幸福微笑注视着她,林仙儿都不清楚自己有没有一丝动心。
“好。”
那一刻她只当自己在哄他。
直到陷入昏迷的前一刻,她都没想到,他亦是在哄她。
回到上官府,独处寂室,上官金虹才仿佛真正意识到荆无命走了。
十余载,他始终伴着自己的步伐,随在自己的身后,怎能让他不以为他们会一直如此?
他为他费尽心机留下。
他却走得毅然决然。
这种感觉,无法形容。
他想起书中最后一次有关荆无命的描写里,那个孤独地总是萦绕着绝望气息的少年在二十年后,独臂,灰眸,穿黄麻的长衫。
他以世外高人堪破江湖的姿态,在提到自己与李寻欢的一战时,无比公允地评价:
“李寻欢能杀上官金虹,只因为他并不是为了想杀人而出手的,他做的事,上可无愧于天下,下则无愧于人。”
当时他翻着白愁飞为嘲讽他带过来的“小李飞刀”五部曲,不屑地撇撇嘴,云淡风清地道:“人物走形。”
“人是会变的。”白愁飞道,却意外地没有等到上官金虹和他针锋相对地争论一番。
上官金虹只是笑了笑,把书就着灯火点燃,看着它们在指尖化作灰烬。
他相信,故事里的他视他为生命,又忘了他。
没有人是一定离不开谁的。
“父亲。”
上官飞的到来打断了他的沉思。
他看着这个仿佛一夕间长大的少年,问:“什么事?”
“父亲。”上官飞却突然拜倒,道:“我的龙凤环上被人粹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