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红尘》地里花

1、破碎的人生

　　今天是她的十九岁生日，他约她在临渊阁吃饭。临渊阁对她而言，算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一个地方，两年多前她与他就是在这里有了第一次的约会的。
　　她特意妆扮，穿着水蓝色连衣长裙，长发直泻披在腰后，耳上戴着两粒白莲造型的钻饰，化了淡妆，一派温婉柔媚，优雅中透出清新。他喜欢看她穿白色的衣裙，喜欢她留长发，喜欢她妆扮得如白莲的清媚，他喜欢她水润清澈的眼睛，喜欢她的纯真……虽然她一点也不喜欢水幽幽的颜色，她喜欢的是焰火般的红色，也不喜欢头发太长，也不喜欢化妆，因为太麻烦了，而最重要的一点，现实的生活早已磨去了她的纯真，但因为是他喜欢，所以她总是浅浅地优雅地天真地像他喜欢的一样。
　　他送了礼物，说生日快乐，然后就像往常一样，细心体贴地与她共进晚餐，微笑着听她轻轻细细地谈一些碎事趣事，一切都进行得很愉快，她也很高兴，但在最后他却微笑着对她说，他与她的关系到此为止，分手吧。她惊讶地看着他，手足无措得说不出一句话。他说他在她的账户上过了一笔钱作为补偿，他与她的房子也转到了她的名下……她默默地听着，她知道他总是大方的，一如他对待他以前的女人，他也希望她能像他以前那些女人一样，好聚好散。当然，她知道，而且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所以她并不难过没什么好难过的，也不能怪他，她甚至是应该感激他，男人总是如此的，弃旧怜新，每一个女人都有一个保鲜期，如今，他只是厌倦了她。
　　而且，他与她，从一开始就是很清楚的金钱与□□的交易，他喜欢她的年轻美貌，她需要他的金钱支持。既然他要结束，也给了她所需要的，那她还能说什么？于是她笑，像他所喜欢的那样，不浓不淡，轻浅柔媚，然后只是轻轻地说知道，谢谢他一直以来的照顾。
　　他送她回家，她对他说再见，然后目送他离开。
　　他没有回头，不留恋，毫不犹豫。
　　她缓缓地笑，然后缓缓地落泪。
　　今日是她的十九岁生日。

　　“铃……”时间指向早上七点。
　　一只细细的手臂从被窝里优雅地伸出，轻轻地按停床头吵个不停的闹钟。然后懒懒地一个翻转身，卷着被子继续睡。
　　房门被一个高大的男孩推开走了进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床上缩成一团的人儿，然后一言不发地将床上的她从被窝里挖起，大步抱进浴室，两三下丢进浴缸里，花洒一开，门一关，任那可怜的人儿在里面尖叫着醒来，才在门外悠悠地说，“姐，早餐在桌上，你趁热吃。我去上学了，你上班时记得锁门。”
　　里面是很认命的回答，“知道了。”
　　男孩微微一笑，帅气的脸上仿佛映出了阳光。他长得很好看，五官端正，手脚修长，高高瘦瘦，很结实健康，他叫苍浩，十七岁，正在附近高中就读高中二年级。浴室内那个女子是他的姐姐苍柔，二十一岁，目前在附近一家企业的柜台工作。
　　苍柔长得很漂亮，虽然大大的眼睛总是一片雾气，总像没有睡醒一般，但天生丽质，美人胚，天然修饰，一样仿如清水出芙蓉的娇丽，而且她的嗓子很独特，低柔甜悦，听得人如醉春风一般，而且她虽然只是高中毕业却是会几国语言，所以上司对她还是很满意的。
　　她的追求者也是多如过江之鲫，恒河沙数，她偶尔也会约个小会什么的，但却并没有固定的男朋友，她的女性朋友也不多，一般除了上班就都留在家里，因而生活有点清淡的意味，但她却似乎很享受。
　　苍浩想起以前，姐姐的少女时候，那时的姐姐并没有现在这样的漂亮——当然那时也很漂亮，但没有像现在这样的耀眼出色，那时她的美丽是属于纯真而青涩的，眼睛清泓透亮，仿若水莲的清丽脱俗。他是听过说什么女大十八变的话，姐姐也是从十八岁那年开始——不，正确来说，是从那场车祸以后，他寄养在叔叔家，姐姐每个月都会去探他，但每一次见面，他都能发现姐姐的改变，他那时只是觉得姐姐越来越漂亮了，后来却发现姐姐的眼睛似乎越来越沉寂，还是像星星一样亮，但却不再透明。
　　姐姐在他十五岁生日那一天问他要不要和她一起生活，他说好，然后她给了叔叔一笔钱就带着他离开了，那不是一笔小数目，他知道的。姐姐哪里来的这么多钱？来到姐姐的住所，那是一套两房一厅的公寓，在一栋半新不旧的大厦的十四楼，不太大，但却比叔叔一家五口住的屋子还大上一点，他不用再睡阁楼，他有了自己的房间，有了许多他一直都不敢去想的东西，但他却哭了，站在那个姐姐为他准备的家哭，姐姐不知所措。那时的他虽然什么也不知道，但却还是觉得心酸心疼，泪无法抑止。
　　有一段时间他很怕，但他发现姐姐很认真地上班下班买菜回家，连周末日都只是窝在家里睡觉，渐渐地他才放下心，但却也在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让姐姐受一点的欺负！

　　苍柔讨厌麻烦，但在她身边转的麻烦却总是怎么斩也斩不断。有时她想，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柜台小姐，在正规的公司工作，虽然也是每日微笑迎人，但为什么别人却总是以为她是酒吧里的坐台小姐呢？难道她就真长了那么一张勾引人的脸，或是做了什么媚人的行为？她一反省，再反省，确定自己没有与人有任何逾越的行为才稍微放了点心。
　　但——
　　“啪！”火辣辣的一个耳光打在脸上却是狠狠地生痛。
　　“贱人，叫你勾人老公！！！”
　　她捂住脸，瞪着一双雾沙沙的美目，看着眼前这个面目扭曲的女人，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还好有人及时阻止，否则，那女人绝对会冲过来对她拳打脚踢一番，看那女人张牙舞爪的样子就知道。
　　“放开我，我要打死这个不要脸的！！”
　　那女人疯了。
　　苍柔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如疯狗一样的对自己吠，除了脸上辣辣的疼痛，她倒没有其他的感觉，反正，她是很习惯这种场面了，只是这大庭广众之下，公司颜面上不好看，只怕今天要吃一顿炒鱿鱼了，唉，现在工作好难找呢。
　　有人向她道歉，也有人对她冷言冷语，当然免不了一顿好骂，外加一只大信封——她失业了。
　　她不过是和那个女人的丈夫吃了一顿晚餐，然后坐了他的车回家而已，而和他吃饭的原因不过是她为他送了一份重要的文件，但她却因此而失业了，可真是比屈原屈，比窦娥还冤啊。
　　她茫茫然地走在街上，后来似乎踉跄了一下，然后有人扶了她一把，她朝对方笑了笑以示谢意，对方似乎怔了怔，然后用很愉悦的语气对她说话，她也说了些什么，最后等她回过神来时，她已在一间餐厅里用午餐了，而坐在她对面的正是那个在路上扶了她一把的男人。
　　冷汗……
　　她眨着一双雾气的眼，努力回忆她和他之间的对话的同时打量面前这个男子，年轻，这是她的第一印象，长得不错，而且似乎在哪见过，报纸还是杂志什么的上见过？啊——不是，他是林众然，她高一时暗恋的附近大学的那个男生！！
　　她给他递过情书，送过礼物，还在他家门口站了一夜偷偷跟他说再见！！！他把她当成小孩子，总是笑着拍拍她的脑袋说谢谢，然后像幼儿园的阿姨一样叮嘱她回家时路上要小心。
　　竟然是林众然！！
　　“脸上还痛吗？”
　　“还好。”
　　“没想到会在街上遇到，好多年不见呢。”他看着她，她还是那么的漂亮，但却和从前不同了，五年前那一双清透明亮的大眼如今却是雾气蒙蒙，一眨一眨地竟是若水般妩媚，那时的她仿佛是一只容易受惊的小白兔，像溪水一样纯净，现在的她看起来却是像一潭幽深的湖水，悠静温和。
　　她笑了笑，“是啊，我也没想到。”
　　他也知道一点她的事，六年前的一场车祸带走了她的父母，妹妹也一直躺在医院，听说她的弟弟被亲戚带走了只留下她一人，后来她退了学，从此就没有了足迹。他知道后，也替她难过了一段时间，那么可爱的小女孩却遭遇这种事，实在是可怜。
　　她呷了一口茶，皱眉，招手唤来侍者，“茶凉了，可以换一杯吗？”
　　侍者给她换了一杯。
　　他看着她，“你变了好多。”
　　她抬眼，优雅而温和地笑，“我都不记得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了。”
　　“以前的你很可爱，很纯真。”他淡淡地笑了笑。
　　她也笑，“人是会长大的，不可能永远可爱和纯真。”
　　“现在的你确实是长大了，很……迷人。”虽然懒洋洋的，但却有一种娇慵的风情，很妩媚，很诱惑，一举手一投足，有一种优雅的柔媚，眼睛雾沙沙的，若有若无地撩人心魂。
　　她勾勾眼角，似笑非笑，“你也觉得我长了一张狐狸精一样的脸？”
　　“狐狸精？”他皱了皱眉。
　　“我是不是看起来很不正经，不像良家妇女？”即使什么也不做，在别人的眼里，她就是如此的不堪，说她的眼在勾引人，说她的笑在媚惑人。
　　“为什么这么说自己？”
　　“今天别人的太太闹上我工作的地方甩了我一耳光时就是这样说的。”她淡淡地说，淡淡地笑，“我在想，我是不是找个有钱的男人如他们所说那样算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想？只是那些人自己的问题，和你没有关系。”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也未必只是别人的问题。”她微微哼了哼，笑了，她确实是当了别人两年的情妇，极尽勾引之能事，该会的她一件没少。当时极度需要钱的她很害怕会被抛弃，父母丧礼所借用的钱，妹妹的医药费，弟弟的生活费，一切一切都需要钱，她什么也不会，什么依靠也没有，在那个时候，那个人就是她的一切希望，只要他喜欢，她什么都去学，他对食物很挑剔，她就去学厨艺，他喜欢看女人走路轻盈有优雅的身段，她就去学跳芭蕾，他喜欢长发，她就留长，他喜欢有欣赏力的女人，她就去学绘画，学插花，学琴，他常常出差各国，她就学英语，学日文，学各种语言，他喜欢……她极力地讨好，极力谄媚，她无时无刻地勾引他诱惑他，就怕他会对她失去兴趣。
　　现在的她还说什么纯真，说什么无辜？
　　那两年于她而言，早已经入骨入血。

作者有话说

　　请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