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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一拜老太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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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栀见小厮离开,这才对小剑道:“小剑,我初来乍到,对规矩之类都不大熟悉,你莫要笑我,这追月楼是个什么地方?”
小剑一笑:“小剑怎么敢笑话姑娘,姑娘才进了府来,不熟悉也是常事。这追月楼不过是栋设宴用的小楼,临近后园,与姑娘这处清心居也不远。这样的小楼西苑也有一座,名为待月楼,听闻前几位少奶奶进门初都在那待月楼内设简单宴席,借机会让新少奶奶识一识家中人口。姑娘还未过门就受到如此待遇,况且还破了例为姑娘将宴席改在东苑,足以说明夫人对姑娘的重视。”
苏栀却犯了愁,看来这家宴,她终究是逃避不过,她也自知自己无甚才学礼教,只是怕入了席,吃了酒,失了言,穿了帮,彩礼拿不到不说,万一被他柳家抓到了什么把柄,依着这柳夫人的脾气,会不会送官查办都是难说。
小剑却在一旁促她:“姑娘快些换衣服,去迟了便不好了。”
苏栀这才醒过神来,忙道:“那我们快走吧。”
小剑抿嘴一笑,道:“姑娘,这衣裳还是要换的,莫说姑娘的这衣裳现在染了泥尘,就算是干净的,颜色也泛旧了,看夫人送了这么多漂亮衣裳过来,随意挑选一件便好,总不能驳了夫人面子,还让这梅少奶奶比了去。”
苏栀向来不热衷这些事,便道:“你来选吧。”
小剑应着开了衣箱,挑了身杏黄的裙裳来,柔黄的长裙曳地,浅白色的衫子平整,绣工精美,花鸟彩蝶,平平滑滑绣了一大片,拈起裙子一脚,皆是软缎,在加上一条色泽饱满淡雅的彩云帔,很是雅致大方。
苏栀看皱眉,直道:“这色泽和我身上的这般相似,我看我的这身也挺好,不必费事了。”
小剑自己量度着,也道:“终究也是小宴,这样太素了,不好,不好,此宴为姑娘所设,姑娘穿的,多少也要艳丽点。”
于是选了件浅玫红的长裙,花饰皆点缀在裙脚,暗花柔软地排开,又捡了件暖黄的衫子,依旧是那条彩云帔。
苏栀换了,自觉看不出什么不同,小剑却叫着说好看,这苏栀虽然女儿身,也好热闹,看些胭脂水粉也新鲜,看些花钿发钗也喜爱,只是不过拿它们当取乐的小玩意,自己穿戴,便是另一番话了,这样打扮耗时耗力,着实疲累。
小剑是个巧手丫头,挽发也是能手,青丝婉转,绕在青葱似的娇嫩手指尖,一挽一挑,便叠出云鬓雾鬟来,高矮适宜,样式新巧,又依着她的衣式簪了朵与裙同色的宫花。
这样捧了扇菱花镜来看,到真是比从前更加标致了几分。
妆扮罢了,天色依明,小剑却依然挑了灯,只说是柳府内的规矩,过了申时二刻,便是要提灯。
苏栀对这番繁琐的规矩也无兴趣,只跟着这小剑,赏赏园内外的景色。
从清心居出去,出了园子,向北是老太爷居住的地方,向南是追月楼的所在,远远地看见灯火在白日也甚是分明,楼阁巧立,半隐在花林竹木之间,一路上房廊花|径,亦甚委曲。出了一园,又入一园,其间鲜花盛放,无所不有,比起清心居的雅致,多了几分气派和热闹,真是一花不谢,一花又开,四季胜春,繁茂异常,正是:
梅枝傲立,兰叶芬芳,茶自清奇,桃面朝阳,梨花胜雪,李谢浓妆,杏惹明月,醉有海棠。看不完的风花雪月,领不尽的国色天香。芍药天生丽质,牡丹富贵无双。桂子冷冷清辉,菊花清姿傲霜。花园不断,楼榭不尽,亭轩潇洒,梁画艳美。
苏栀哪里见过这般景致,只觉眼前一亮,烦闷无聊的情绪一扫而空,当即拍手称绝,恨不得逐彩蝶而舞,恨不得倚娇花而眠。又见枝头红花正好,瞥得四下无人,向小剑道:“我看时候还早,不如在这里稍稍停留?”
小剑心知是苏姑娘爱上这红花,想从枝头掐一朵来玩耍,便道:“好虽好,只是一玩耍怕是会误了时辰,况这花枝又高,小剑怕是取不到,不如等宴罢,我派小厮上树来取,姑娘看这番可好?”
苏栀见了这园子,玩心正起,哪里肯依,便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好妹子,你要是不对别人说,我就取一朵送给你。”
小剑听闻苏栀这么说,不禁心头一暖,自己在外落魄长成,而今又入府为奴,只是看遍了人情冷暖异,世态炎凉同,如今见到这么有趣率真,没有架子的小姐,跟随左右,果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忙道:“苏姑娘吩咐的,小剑一定照办。”
苏栀对这小剑也甚为信服,四下又环看一周,见着无人,便一跃而上,小剑看得目瞪口呆,怎么这好端端的一个小姐,一眨眼就上了树去?
苏栀调皮地一笑,正准备掐花,却听一个老者道:“莫掐花,莫掐花啊。”
不知从何处闪出一老者来,这老头其貌端正,眼大有神,看着文雅而不失气度,须发全白,一身布衣布衫,身后背个斗笠,身子不高,却正直硬朗。
一见苏栀要折花,竟然急得面红耳赤。
小剑看着心生疑惑,一者是她进府不久,二者是她并非随侍丫头,不过是常在西苑做些女红杂活,极少出门,虽勉强将府内道路园子认清楚了,人却是不曾认全的,这番有幸看看家宴,也是沾了苏栀的光。
这老者是何人,她不认得。像宅中的丫头小厮,不管新来后到,辨人不清便看衣衫,小剑深知这道理,看这老者的样子打扮像是个花翁,又见他这么爱花惜花,心里便是觉得八九不离十了。
便道:“老人家,这位可是柳府的贵客,不过是折朵花下来,即便是折个花枝下来,你也无可阻拦的。”
苏栀却停了手,直看他:“为何这花摘不得。”
花翁本有些愠怒,见得这么个灵秀小姐认真温和地问他,自己的面色也缓和,道:“花侍数年,长成一枝,再养数年,方开花散叶,修成灵性,有得如今这般嫣红姹紫。却也不过数日风光,转瞬又要枯败。它现在的年纪,正如同姑娘娇艳欲滴,你伤它,毁它,折它,于心何忍啊。见姑娘也像个爱花之人,只是这爱,也有真爱假爱,也有大爱小爱。”
苏栀不曾读书,听闻这花翁说得有道理,便跃下了枝头,好奇道:“什么是真爱,大爱,什么又是假爱,小爱。”
花翁道:“见着满园芬芳,爱其气节,爱其筋骨,爱其精神,远观而不玩亵,谓之真爱。爱其姿色,爱其容貌,爱其繁盛,拣择好歹,攀折花枝,品头论足,心怀淫意,谓之假爱。爱园中百花,花间戏耍玩闹,花下随意歌啸,以花为伴为侣,谓之小爱。泥里残花亦怜,水中落花亦爱,生平但凡花木,不论大小,不论颜色,不论品貌,见者惜之,不折一枝,不伤一蕊,谓之大爱。”
苏栀听得懵懵懂懂,意思大略却是明白了,一抱拳,只管道:“花翁说的正是,苏栀明白了。”
小剑本是不服的,见苏小姐这么说,也跟着应和,到了歉。
花翁见她这样子,行为与衣着实在不符,捻须而笑,道:“姑娘是□□之人,小老儿我也不必多说了,在此相会算是有缘,小老儿有花相赠,希望姑娘笑纳。”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精致小盒来,黑漆的盒子,上面描画着百鸟彩蝶,大红的牡丹,皆镶着金边,好不华贵。
小剑不曾想到这花翁能取出如斯宝贝,不禁吃惊。
打开来,内里是一朵宫花,和她头上这朵是同等的颜色,不过做工却是精致了百倍,红花金蕊,细银滚边,花瓣千层,大小适宜,富丽娇艳,芬芳扑鼻,苏栀捧在手上,竟然有白蝶闻香而来。
花翁笑着告辞,没等苏栀道谢,便径自离去了。
小剑见了这花喜不能胜,抚摸再三,替苏栀将头上的花换下,又将盒子收了,带着苏栀向追月楼去了。
楼前修竹,帘外娇花,天色渐暗,彩灯愈明,女童已经在楼前迎候,上了楼去,之间桌上果酒点心已摆出来,外面还有女婢不断捧着彩绘花鸟朱漆食盒上来。
小剑提醒苏栀道:“姑娘,你腰伤未愈,要小心。”
苏栀立刻会意,行路艰难了些,楼前也过来两名婢子前来搀扶。
柳霸陵和徐青已坐在内,席间的还有两名苏栀不认识的女人,一个上了年纪,鬓发全白,一个年轻些,与柳霸陵相仿,进门时遇见柳子煜和梅二姑娘,柳子煜不禁向她轻轻一笑,一边又谨慎地看着梅二姑娘,生怕她从眉目中发现端倪。
梅二姑娘自然无暇理会他,此刻正是痛的呲牙咧嘴,腰痛果然很是难受,何况她还从西苑过来,路途比苏栀远了一倍有余,柳子煜特命人小轿来接,却不知这腰伤也是经不起颠簸。
柳霸陵见众人已至,心中欢喜,不复叙礼,却见梅二姑娘和苏栀都是这般被人搀扶而来,不禁觉得奇怪,便问道:“如雪,你这是怎么了?”
梅二姑娘一阵面红,自不好说她借着送衣裳的机会上别人那里传授武功去了,只得道:“东苑的小路好生难走,不慎摔了一跤,伤了腰身。”
柳霸陵连连点头,吩咐身旁柳宝一会去取些药来送给梅二姑娘和苏栀。柳宝记下,退出去。
柳霸陵见了苏栀,嬉笑道:“换了衣服,果然更标致了,怕是京城内外都再找不出这样标致的姑娘了。”
又将身旁的两位介绍于苏栀认识。挨着柳霸陵做的红裙彩帔老妇名为意儿,年轻时常被人称作意姑娘,是老太爷的表妹,老无所养,便住在这柳府宅中,众人只叫她意太婆。心地不坏,脾气不好,喜欢和那老太爷较劲,年轻时美艳,嫁过四个夫君,皆因病而死,若是有谁议论她命硬克夫,她定要跟人拼个你死我活。可是生性乐善好施,穷人花子都当她做观世音菩萨般敬着,如今每年依旧要定期设粥棚施粥去。
另一个黄裙的是徐青的妹妹,柳府中多喊她一句月姑姑,此人名叫徐月,就喜欢些新奇的打扮,什么哪里来了新鲜颜色的花样,哪里有了时新样式的绸缎,宫里流行了个什么发式,都打听得一清二楚,这可惜其貌不扬,生得五大三粗,粗眉细目,和那徐青有天壤之别。身材也是臃肿不堪,说起话来捏着嗓子,直想做得个杨柳扶风的弱质姿态。面上温和,实则笑里藏刀,心机深遂,善于讨巧帮衬,实则尖酸刻薄。当人一面背人三面,面上只道日日奉承柳霸陵,却不知背地里,使得个什么绊子。
苏栀不懂得如何行礼才是依了柳府中的规矩,只是随众人叫着,勉强糊弄过去,却是这月姑姑眼尖,看见了她头上的宫花,忙道:“哎呀,这花做的巧,配着姑娘更是娇艳极了,我见过这花样,是宫里的妃子常戴的,极其稀罕的物件,一直想要一朵,却是弄不来,不想今日在苏姑娘头上看见了,好一个美人映花,花照美人啊。”
苏栀不明所以,只是应着。
小剑见人见得多,忙作势为苏栀提裙子,安顿座位,趁机悄声提醒道:“听闻这月姑姑不好惹,她怕是看上姑娘的宫花了。”
苏栀一笑,很是大方,这有何难,喜欢我送她便是,当即取下头花,道:“姑姑若是喜欢,就拿去吧。”
月姑姑喜不自胜,一面道着:“我怎么敢收这么贵重的礼物。”一边去接。
谁料这时,却有声音怒道:“我送的东西,你也敢讨?”
众人顺声望去,见一赭石绸衫老者,衣冠整齐而来。众人皆起身道:“老太爷。”
苏栀和小剑顿时傻了眼,这不是那个花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