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０７６僵持 ...
-
项莺“扑哧”笑了出来，但弹指眉间便染上忧色，“公主，说句大不敬的话，你要是心里不痛快就别忍着。”
“谁心里不痛快了？”脚步顿住，我斜项莺一眼，“把赵高叫过来，一会儿分他块兔肉，兔皮留着给我做手套。”
“真要炖啊？”项莺一脸沮丧。
我磨磨牙正要说话，却忽然瞅见路旁浅浅的草色中蹲着一团白。似乎知道我在看它，那一团白抬头看过来——靠，又他娘的是这样纯洁而又无辜的眼神。
我看着那一身雪色皮毛，偏偏额头长着淡绿色花纹的兔子眼角直抽。在我心情不佳的情况下，别说是兔子，老虎都要对我退避三舍。
偏偏这只兔子是个神经粗大的变异品种，不但不躲，居然还很不怕死地蹦到我脚边，顺势把两只雪白的小爪子搭到我脚面上，把头一抬——靠，又来这套。
隐藏在柔弱外表下的暴躁因子开始躁动，我不耐烦地蹲下拽住它的耳朵，恶狠狠地道：“你就这么喜欢我吗？那我助你早死早投胎，早日成人，早日和我长相厮守如何？”
手里的兔子不晓得是被我吓到还是真的听懂了，抖了一下，我松手它掉头跑得没了影子。项莺见兔子逃了却立即喜笑颜开，转身跑去叫赵高。
我朝天翻个无敌大白眼，然后自动恢复为国际标准面瘫脸。
进屋刚喝了两口粥，项莺就领着赵高走进来。赵高行过一礼后我看也不看他，态度傲慢地问，“你来这儿干什么？”
赵高不说话，只是低着头。我等了一会儿搁下勺子，让项莺和其他侍女退下后正要再问，赵高却抬头望着我不动了。我眉头渐渐皱起，正要出声呵斥却突然发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亮得吓人。
“二十天，每天黄昏来清晨走，一站就是一晚上，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本想让自己的话严厉些，但真正说出口却失了严厉的味道。
赵高目光闪了闪，站在我面前低头又抬头，手指悄悄缩回去绞着自己的袖子，过了好半天才闷闷地道：“公主恕罪，只是那天……我只是想知道公主为什么知道我叫……”
他的头低得更低，小幅度地抬头动作，让我看到了他尽力想要隐藏起来的红鼻头。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刚刚他的眼睛异常明亮，不过是因为其中的泪水已经积了太久。
赵高太过机灵，他小时候我就看出来了，所以自从那天我叫了那声“赵高聪”我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况且他平日里和嬴政算得上形影不离，自然也能从嬴政的举止方面猜到些蛛丝马迹。
“姨姨……”他声音小的像是蚊子叫，短短的两个字却从头抖到尾。
“唉……”我叹口气向他招招手，“高聪，过来。”
他的泪立即漫过了眼眶，淌得满脸都是。原本敏捷过人的身体像是失去了平衡能力，只是短短的几步，他却像个学步的孩童一般走得跌跌撞撞。人到了我跟前，还没说话就又被长案绊了一下，额头撞到我的膝盖给我来了个“五体投地”。
我眼睛有些酸，但还是坏心眼地喷笑道：“到底是长大了，会给姨姨行礼了。”我说着手下却没有丝毫含糊地把他拉起来，又顺手把手边的帕子递给他。
他狼狈稳住身子，并不接我的帕子，胡乱用袖子抹着脸。等泪水止住了一些他立即与我拉开一些距离，虽然还在低声抽噎，但却不言不语，只是沉默地坐着。那双带着黑眼圈外加红肿的眼睛隐在阴影中，我看不到，但却能感觉到他渐渐放松下来。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再次问起这个问题，我的语气已经完全温和下来。
他也不抬头，只是迅速摇摇头，过了片刻才带着浓浓的鼻音道：“我是送东西来的……”说到这里他把头微微抬起一些，望着我的眼神带着渴求，“公主，能让我多呆会儿吗？”
“……可以。”
话出口他刚刚干了的眼眶就又湿了，我看得心里不是滋味，正想问问，他却声音小小地强笑道：“我娘死了以后，我就再也没哭过。”
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好顺着他的话，“赵夫人，她……”
“我们刚逃到秦国她就死了，然后我就进了宫，后来到了王上身边。”
他的话极其简单，但恐怕其中的苦难比有些人一辈子都多。无意间看到他的下巴上有青色的胡茬子，我心里却松了松。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活下来了，一转眼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赵高’这个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他下巴一偏脸上红了少许，“夏太后。我原本是伺候夏太后的，王上把我讨过来后送我去了学馆，要不然现在我肯定也和宫里那些人一样。”
“哦。”我淡淡地应了声收回目光。虽然当世各国宫廷里盛行用阉人，但也不是绝对。
我不是个善于安慰别人的人，说了这么两三句就已经捉襟见肘。想起刚刚赵高说他是来送东西的，我果断转移话题道：“这次又给我带了什么过来？”
赵高脸上又红了些，从衣襟里摸出一只小小的铜管递给我。我拧开铜管抽出其中的羊皮纸，展开后却见上面乱糟糟地画着一幅画。我看了又看也没弄明白那线条杂乱的图是什么意思，唯一能模模糊糊看懂的就是由两条曲线表现的河流。
能让赵高为了送幅画而站整整一夜的家伙，不用想我也知道是谁。想到这里我就一阵火大，干脆把羊皮纸和铜管往赵高怀里一扔，“看不懂。”
“那让王上把意思写出来？”
“不用。”我瞪了赵高一眼，伸手指指屋子一角的小案，上面放的全都是封得完完整整的铜管，“如果秦法里没有不许随意扔垃圾的规定，我早就把它们扔出去了。你走的时候别忘了带走。”
赵高很明显地愣了愣，我木着一张脸喝口粥，语气淡淡地道：“我一开始就一无所有，现在更是泡在药罐子里的废人一个，他想让我怎么样都行，反正这条命是他救的。但只有一条，我还想安安稳稳地活几年，所以不想听到看到感觉到任何和他有直接关系的东西。”
赵高默默地收起铜管和羊皮纸，向我行个礼抬起那放着铜管的小案正要离开，我抬头忽然又叫住他，“赵高，我不会安慰人，但不管你叫什么我都还是你的‘姨姨’。”
赵高离开的步子顿了顿，随后步履轻快地走了出去。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我泡在温泉池子里望着头顶灰灰的天幕，突然开口问道：“项莺，你觉得我还能活多久？”
“公主别这么说，公主大富大贵，能活一万年呢。”
听了项莺的话，我翻个白眼扭过头，“和你商量正事呢，别敷衍我。要是活不了一年，那我可就要趁早把你安顿妥当。”
“公——”
“先听我说完，”我说着按住项莺的手，“要是还能活上几年，秦国王后的位子我就要定了，好歹来秦国一趟，不过过大富大贵的日子我怎么能甘心？”
项莺听了我的话眼睛一下就亮了，“公主这么想真是太好了，王——”话音突然顿住，见我没有横加制止，甚至还笑着等她说下去，项莺才接着道，“王上最心仪的还是公主，秦国王后除了公主，哪里能让别人来当……”
项莺的话声音越到后面越小，等她说完了我又笑了，“这可不一定，你去把我那两个小白袋子拿过来。”
项莺抓抓头起身走了，片刻后把一新一旧两只小白袋子交给我。我打开那只旧的，倒出其中的东西，把当初黎狗的串珠麻绳拣出来，“把这个给秦王，告诉他此事我不再追究，但也再不欠好儿什么，他自己欠的自己还与我无关。”
“现在就去吗？”项莺话没问完我就点了头，她微微叹口气，拿了麻绳很快就消失在帷幕之后。
项莺走后我立即出了池子。裹上绒圈锦，我捡起两只小白袋子笑容渐冷。如果寿数未尽，我要想安安稳稳地在秦国活下去，最好还是现实一些。对于那些能够帮我活下去的东西，分毫都不能让，比如说权力、地位。
在行宫这座小院子里住了将近一个月，嬴政除了每天派赵高过来送东西之外，自己从未露过面。尽管觉得我和他的性格真不怎么契合，但我心里还是免不了摇摇摆摆，舍不得弃不下。
有时候我甚至希望他当初能把话说得更狠一些，这样我反倒容易下决心。
可有时候我却又想，如果他真的诚心来向我解释，甚至不用道歉我就原谅他。毕竟当时我打翻了醋坛子，火爆脾气和疑心病共同发作，说话也好听不到哪里去。
但这么多天过去，他始终没来，我那点少女心思也重新被现实吞噬。即使当初我有错的地方，但我有自己的坚持，做不到主动去找他。如果我们真的就这么错过，我也只能说这是命。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０７６僵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