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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紫刘辉初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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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蓝楸瑛所料,缥家接受国王敕使的请求在第一时间将应对蝗灾的方法在各地传播开来并开放粮仓接济受灾地百姓的消息,在天色微亮的时候已从各地官员处以特急传递的方式反馈到朝廷众大臣和御史台手中。
朝议上,群臣较之往常显得更为激动热切。虽然最近一直在朝议中担任主心骨的旺季已于日前离开贵阳前往红州,但此时重臣的心中却少见的没有被紧张不安所占据。
紫刘辉耳听着堂下毫无休止迹象的窃窃私语,脸上说不出是何表情。
今时今日,仿佛第一次了解到自己孤独无依的悲凉处境般,只觉得内心一片空旷却很奇怪地并不感觉寂寞。
也许是经由这一次的变故,终于认识到了一些自己至今未曾体验过的事情。
但是这一次,不再是因为谁,而是因为自己的心愿。
自己要成为王。
成为一位在任何时候都能挺身而出保护心爱之物,而不是退居后位只能懦弱地看着一切发生仍毫无反抗之力的王。
王的存在,是守护一切。
并不是被保护。
孤,一定会成为彩云国真正的王。
郑悠舜看似一直都在听着朝下大臣的小声议论,眼角的余光却随时留意着身边的紫刘辉。
看到他脸上流露出至今为止从未出现过的神情,轻挥的羽扇悄悄掩去唇角不经意泛起的弧度。
但随着羽扇从脸上移开,他的表情也随即改变,眼神一凛,正色道:
“此次红敕使身负重任前往红州进行解除红家经济封锁的工作,虽然尚无正式文书递交到尚书省,但据我所知,红敕使已不负众望完成了任务。御史台意下如何?情况是否属实?”
即使是身为下属的官员以一人之力完成了他人无法达成的目的,冷面铁心的御史台长官葵皇毅仍然是一张不变的冰山冷颜。
“红敕使的确完成了她的份内工作,也有上交相关的工作报告到我手中。至于正式文书,需等红敕使亲自上交尚书省。”
“如此便好。不知这样问是否侵犯了御史台的工作隐私,红敕使可有接到除敕使工作以外的其他任务?”
葵皇毅毫无波动的冷冻视线扫向郑悠舜,绝对冰寒的语气带着不容任何人置疑的肯定:
“我并未指派红敕使多余的任务,郑尚书令此言尚未影响御史台的正常工作。”
郑悠舜闻言浅浅一笑。
“那么,也就是说。红州之行就是红敕使最后的工作了。”
“的确。”
郑悠舜这句话让一群大臣如梦初醒,纷纷记起不久前在此通过的一项决议。
不知是谁率先开口:“既然如此,红敕使也算圆满完成了任务,理应归朝。”
“没错,蝗灾的问题也暂时可以放心下来。”
“虽然红家归顺不知和她有没有关系,趁此机会亲上加亲倒是绝好的机会。”
眼看朝堂里的气氛又热闹起来,一个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既然完成了任务,红敕使为何迟迟不肯返朝?”
如同得到某种提示般,大家不约而同想起前段时间在宫中传的沸沸扬扬的某个流言。果然……
“莫非果真如传言所说,红敕使违抗圣意,趁此机会逃婚了?”
所有人突然一致缄口不言,彼此交汇的眼神中传达着名为“果真如此”的深意,最后大家的目光似受到不明的牵引般尽数停留在王座上那个自始至终都保持沉默的“可怜”国王身上。
不等有人询问,紫刘辉主动开口告知了众人实情。
“这个问题孤已由仙洞省得到明确报告,红敕使完成任务后便协同仙洞令君造访了缥家。”
虽然自仙洞令君随红敕使一同出使红州后,仙洞省就一直缺席朝议,但看来并非完全不知朝中之事。
对流言真实性抱以相当信心的众多大臣不免有点失望:原来红秀丽不是大胆逃婚而是去了缥家啊,真是的,害我热心关注了这么久,真是浪费时间。
虽然大多数人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扫兴情绪,但也有部分大臣流露出少许激动之色。
造访了缥家?
多数大臣还未理解其中深意,这少数人却从紫刘辉的话中得知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享受治外法权的缥家。自古老的过去开始便是守护弱者的化身,无论是何种身份、何种法权,都无从对进入这个领地的人进行干涉。
换言之,一旦红秀丽真的到达了缥家,那么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避免辞官进入后宫的这种结局。而且无人可以反对,哪怕是在这个国家享有无上权利的国王也不行。
但是,也仅限于她身在缥家。
一旦她离开了缥家的领地,那么等待她的将仍然是放弃为官嫁入后宫的这条路。
似乎明白了她为何迟迟未能返朝的真正原因,那少数几人心中暗暗叹息:若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自己被退官的命运,她也只剩这唯一一条路可走。
只是可惜了那个一直努力前进的女孩子,从今以后大概无法再见到她了吧。
只要她还无法放弃继续当官的梦想,她就不可能再踏出缥家一步。
但如此一来,远离朝堂的她,与丢掉了官职又有何区别?
无论怎么选择,都免不了被残忍对待。
紫刘辉无意揣测众人心中的想法,兀自说着自己的看法:“鉴于此次红敕使圆满完成了红州之行的任务,更是在得知蝗灾来袭的情况后及时向缥家寻求到支援,缓解了各受灾州府紧迫危急的状况,此等临机应变的做法孤予以赞赏。只是红敕使擅自行动,也未曾上报朝廷征得同意,其专断鲁莽的行为理应受到严惩。但念在现今情况特殊,红敕使亦是出于一片为国之心,孤不予追究。此次红州之行算是功过相抵……”
一片安静。
但是众大臣心中却莫名察觉到王座之上的人有了某种变化。
比起自“双花”被抽离身边后一直处于心神不定状态的等同于“废物”的摆设品国王,面对各种突发状况显得措手不及毫无招架之力的懦弱国王,以及处理大小事情商量对策时头脑僵硬完全跟不上郑尚书令和旺季大人的思考节奏的无能国王,今日的王似乎与往常不同。
之前的朝议中都只是唯唯诺诺地应声附和,不然就是将思考决定的权力毫不犹豫地转交到他人手中,说起来今天突然积极自主地开始阐述着自己的观点,如此急转而上的迥异作风让人怀疑这只是国王大人的一时心血来潮,又或者是某些一成不变的现状终于要被打破了。
“……红州经济封锁已经解除,善后事宜也将由合适的人接手,红敕使出使红州一事暂且作罢。如今各州情况不甚稳定,红敕使既背负敕使之名,维持国家稳定安宁的状况乃份内之事。孤准许她继续完成敕使应尽职责,前往受灾各区协助州府处理灾情,待一切平定之后再回朝禀告详细情况。至于红敕使的出使地点和任命文书,就由御史台直接下达。”
葵皇毅兴致缺缺地颔首:“御史台领命,不日即会向红敕使传达陛下的旨意。”
紫刘辉此番举措且不论后效如何,但不可否认他的决定至少为秀丽长期不归引起的争议画上了句号。
虽然是以毫无犹豫的口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紫刘辉的心中却始终都无法真正的踏实下来。
王座之上,环视大殿内已经不再陌生的众多面孔,才蓦然领悟到一直以来被自己所忽略的事实。
——满朝文武之中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将对王的效忠和对紫刘辉的忠诚融合为一。
眼角余光察觉到一些轻微的动静,侧目查看的动作无意中冲散了脑海里四处盘旋的悲凉感。
——那是一直伴随于王左右的尚书令挥动羽扇所引发的动静。
缓缓摇摆的羽扇让刘辉的目光一时闪过些许迷惑。
郑尚书令对自己究竟抱有怎样的看法呢?
在他的心里,是觉得无论谁都可以,只要能够坐上王位保证国家顺利安康地发展下去就好
——还是觉得紫刘辉以外的人都不行,除了紫刘辉谁也无法令自己俯首称臣、自甘奉献呢?
为什么会害怕知道真正的答案?
相比旺季大人隐晦不言的放弃态度,自己更加害怕的是从身边这位温柔谦恭的大人那里得到同样的回答——
你是个昏君。
悠舜,孤到底还能不能赶上呢?
现在想来,当时,你并没有给孤确切的回答啊。
来得及吗?从现在开始改变的话。
从何时起,自己做不到毫无保留的信任,做不到自信满满的承诺,也做不到坦荡无畏的追问。
或许,自己本就不该如此。
一旦找到依靠就高枕无忧的轻松心态,自我松懈地逃避着本该背负的责任,一路如此走来,没有好好完成任务的自己,到底犯下了多少过错,也许已经连追究下去的价值都不再有了。
但是,自己还不能放弃。
有朝一日成为让他们甘心追随的王。
成为无愧于他们誓死捍卫的王。
紫刘辉在心中再一次坚定着信念,褪去眼中残留的迷茫,继续发言:
“红敕使一事暂且搁置不议。对于在缥家帮助下有所缓解的蝗灾问题,接下来探讨下一个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