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登绣娘》奶油龙井

81、第七章 终点（9）

　　苗心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会有情绪、疲惫、注意力涣散，无论有着怎样的意志与精力，只要是人都无法摆脱这些问题。人的一生就是在克服这样那样问题中不断成长，当这个人学会怎样与问题共处共生时，也就成熟了。

　　苗心显然还未能做到，她也许可以锻炼出钢铁般的意志，一天坐上十四个小时都不动摇，忍着生理上的不适与心理上的孤独拼命去刺绣，但她终究只有一个人，两只手，一双眼睛，她不可能生成三头六臂来，也不可能把时间压缩。她已经尽管减去睡眠时间，即使弄得整个人眼睛通红、满脸憔悴也不退缩，刺绣的进度仍然很是缓慢。

　　明亮的灯光，窗外已是星光点点，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苗心一个人，正佝偻着背，盯着绣布细心地布绣。一张平白无奇的白布上散落着一只凤凰的雏形，简陋而粗糙，凤凰的每一根骨骼与筋肉都没有继续细化深入，外行人来连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了好几天，还仅仅只是个开始，这才开始布绣，当刺绣正式开始后苗心将会连吃饭的时间都省了。

　　“你真要绣凤凰？”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乔鹏开口了，他已经站了半天，一句话也没有说。

　　声音从头顶传来，苗心头也不抬地随口应道：“嗯。”最近的她对任何大人物都没有招待的兴趣，就算自己的亲娘来也不可能见她抬头，学生当然也全部“停学”了，“一切为了订单”这句话现在成了婉绣里所有员工的口号。

　　乔鹏自然不会计较那些虚节，径自搬了个椅子坐下来静静看了会儿，突然没头没脑地道：“凤绣的标志就是个凤凰。”

　　苗心手下不停，答道：“我知道，我看过他们放在门口的那幅绣。”

　　乔鹏继续平静地说：“那你还绣凤凰？”

　　“如果不能在对方自豪的事情上打败对方，怎么能叫赢？”苗心执拗地回答。

　　“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也不叫输吧。”乔鹏也执着地劝说着。

　　“可是我不喜欢。”苗心终于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回答，“我会赢，而且赢得堂堂正正、彻彻底底。”

　　乔鹏彻底知道了，这场输赢中恐怕已经不仅仅是婉绣与凤绣间竞争的了，更关系到一对好友。这是他无法插手的范围，放弃说服是明智的。他看着她因为长久不见阳光开始变得惨白的脸，有些无奈地道：“我只希望你来得及，如果赶不上时间，哪怕你这凤凰绣得再精彩也没有展示的舞台了。”

　　这话正中苗心的软肋，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更多更多的时间。如果错过了这次实际上的“招标会”，这幅凤凰就算绣出来了，也顶多成为婉绣的门面，并且婉绣在又一次的对阵中败给了凤绣。对她来说，则是败给了凤绣招牌后的那个身影，苗璐。

　　她们之间的“交情”必将以某种激烈的方式来个结束，当硝烟散尽之后，苗心才能彻底摆脱过去的羁绊与阴影，再度出发。

　　自从上次陶清正式表态之后，她很清楚，凤绣与婉绣间已经全面开战了。在这将近年关之时，两家公司都使出浑身懈数，为下一年的业绩而努力，也是为了两家公司的所有员工下一年的饭碗而努力。没有人能够在这场战争中幸免，也没有人能够临阵逃脱，连陶清都已经选择了阵营，她又怎么能置身事外。

　　想及此处，苗心没有理会乔鹏接下来说了什么，再度低下头去埋首到绣床上了。

　　时间，她没有时间！

　　乔鹏在旁边又说了几句，发觉苗心毫无反应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向外走去。他一推门，愕然发现晟灏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面前一个椅子，上面电脑、手机堆得一应俱全。

　　他一怔：“你在这儿干什么？”

　　“苗心与晟灏谈恋爱”这种“流言”当然没有错过乔鹏的耳朵，他听完后却没什么感觉，毕竟他对苗心并没有什么感情上的企图，自然也不会引发感情上的想法。况且，这种时候他没有心情去实践乔妈的“计划”，等忙完年底再说也不迟。所以，他对晟灏的态度也没什么改变，仍旧一付平常的口气，更不会做出视晟灏为情敌这种傻事来。

　　不知是多年暗恋终成正果，还是心理上成熟起来了，晟灏最近在接人处事上终于有了进展，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冒冒失失。实际上，做为一个生意人，他绝不可能头脑简单，只不过以前有关苗心的事会扰乱他的心神，令他患得患失，才做出许多蠢事，现在回想起来，他都恨不得穿越回以前给自己一拳。

　　他知道乔鹏此时的身份应该是“预备情敌”，但也知道乔鹏的态度，便和气地与乔鹏招呼道：“看着点儿苗心。”

　　“看着？”乔鹏探头往乔鹏身后一瞧，看见大堆吃的、喝的、毛毯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要在这儿野营啊？”

　　“不是。”晟灏往房间里瞄了一眼，“苗心一绣起来有时候会忘了时间，也不吃饭也不睡觉，撑不住了会一头趴到绣床上睡觉。我如果不看着她，她醒过来就会发怒的。”

　　乔鹏有些不能理解：“啊？发怒？为什么？”

　　“因为趴绣床上睡觉会让布变形。”

　　这个理由让乔鹏瞪大了眼睛：“那也是她自己的原因吧？”

　　“没办法，这种时候她是听不下去别人劝的，除了刺绣眼中不会再有其他东西了。”晟灏苦笑道，眼中却带着一抹温柔，“什么吃啊睡的都是次要的，她如果肯自己吃饭就算是比较好的况了，有时候一天一口水也不喝的，说是怕上洗手间。我不看着她，要是她醒来发现绣床出问题了是会暴跳如雷的。”

　　对于这样的情况乔鹏早有心理预料，毕竟他有个当绣娘的妈，小时候也见过相同的场景，他不明白是晟灏的态度，问道：“那她向你发什么火？”

　　“生气我没及时阻止她啊。”

　　这句话令乔鹏一怔，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把话咽了肚里。不管怎么说，这是人家情侣间的事，轮不到他来插口。只是，他走到电梯口，回头看了眼晟灏蜷缩在小板凳上，被电脑屏幕映着湛蓝的脸。突然有种预感，自己是不可能追得到苗心的，无论他怎么提出筹码也不可能比得上晟灏所付出的。他不认为苗心是个会为了世俗的东西而放弃晟灏的人，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这一仗，他是输得心服口服。

　　在婉绣的各人体味着不同的滋味时，凤绣内部也是一付热火朝天的影像，没有人休息，所有的员工都在加班，技术部更是加班加点，务必要做出最好的样品。看着自己曾经的属下，陶清有一瞬间的恍惚，几乎忍不住要脱口而出指点那些新手们的绣法。

　　经历了大胜大败，技术部受到了苗璐的整编，现在已经实质上成了业务部的下属，专门为业务订单而服务。这样的模式婉绣也在采用，以前一直为凤绣与苗璐而垢病，认为这是泯灭刺绣本质的行为，但是现在，苗璐一句话，那些绞尽脑汁想着怎样绣得最有创意的人也不得不改为去想怎样绣得更有钱。

　　这其中的转变并没有太多人去感慨，技术部的绣娘们只是看到提成带来的丰润利益，却忽略了背后深重的危机——没有人再去创新，谁来阻止机器日益逼近的脚步？

　　陶清看到了，可是他已经无力再去考虑这些，现在的他是业务部的领导，从一个小业务员晋升至领导他只花了一个月，这是个火箭般的速度，虽然这与原本业务部领导辞职有关，但毕竟前无古人。他在业务部如鱼得水，以前从来没有的天份似乎一瞬间爆发了，曾经鄙视的目光纷纷转变成了羡慕，他终于是“成功人士”了。

　　然而，他却一点也不快乐，每天疲惫的下班后，看着家里那张不断积累灰尘的绣床，他都会忍不住想起那段和苗心一起的日子——那是他短暂刺绣生涯中最快乐、最有趣的日子。

　　现在，一切都已经不存在。景也在、人也在，但现实变了，他们也不得不跟着变。这其中，变的又何止他陶清一人？

　　苗璐最近总觉得疲惫，似乎永远睡不够、睡不好，只要一闭上眼睛她的脑中就开始盘旋各种表格、数据、人名，这其中，最令她寝食难安的就是苗心。这个名字如刺在喉，令人不快。她听说了苗心在婉绣的动作，也知道苗心要绣什么，毕竟苗心并没有保密，可是她并不害怕，因为她知道，苗心根本来不及！

　　就算苗心不吃不喝不睡觉，一天绣24个小时也不可能来得及！当初她的凤凰花费时间不菲，甚至叫人帮忙才勉强完成，虽然因此留下了小小遗憾但至少她赶上了推广会，凤绣更因此而一炮走红！

　　苗心这次的凤凰苗璐已经听说了绣法，在最初的震撼与慌张之后，她已经冷静地想到了问题所在：即使你绣出来的再好又如何，你赶不上时间就是赶不上！

　　你的凤凰已经注定无法在众人聚集那天展翅而飞，苗心，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