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登绣娘》奶油龙井

68、第六章 起点（11）

　　“与我们扯上关系”这句话可圈可点，可以说交个朋友，也可以说交个仇人，这俩者间可有着相当大的差别。苗心静心考虑了半晌，还是选择了直接问出来：“你觉得我们应该和她扯上什么关系？”

　　“她肯定是以集团的利益交换来徒弟的身份，你不觉得这是个非常好的出发点吗？”曲业人精，而且还无情，当然，这只是相对来说，不过比起苗心来他足够无情了，“我们可以把刺绣圈的规矩透露点给她，或者和乔妈说要透露给她，也许就可以让乔妈停止对你的骚扰。”

　　“骚扰？”苗心对这个词苦笑不得，不过她仍然不能同意曲业的做法，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她也是个绣娘，“我倒不这样觉得，乔妈应该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她既然答应了收爱丽丝国徒弟就应该信守承诺。再说了，你觉得这样逼她有什么意义吗？收徒这样严肃的事她都可以随便说说，就不能随便敷衍我们一下吗？事后她也可以不承认对我们说过的话，我们就和爱丽丝一样了。”

　　曲业长叹一声：“我发现你们刺绣圈还真是复杂，人心难测啊。”

　　半天没有回话，正当曲业奇怪地看向苗心时，却发现她的脸异外的认真：“你可不认同个别人，可是你不能认同刺绣圈。我们必须重信守诺，不能反悔。像乔妈这样……我现在有些理解为什么她觉得自己输给我妈了。”停顿片刻，她看向办公室有着漂亮景色的落地窗外，仿佛是自言自语般说，“她放弃得太多了，她实际上已经不算是刺绣圈的人了。”

　　曲业看着苗心的侧脸，忽然之间觉得眼前这个姑娘有着他所不知道的那一面。

　　爱丽丝对于苗心的到访并没有显露出惊奇，反而显得很平静：“我想，你是来讲告你的权力的吧？”

　　“呃，我们一般不会用讲告，而是宣告或者讲述。”哭笑不得的纠正了爱丽丝奇怪的用词后，苗心改换了认真的表情道，“不过，我不是来宣告我的什么权利的，我是来确认一件事的。”

　　爱丽丝怔了下，问：“什么事？”

　　“乔阿姨真的和你说过，收你做徒弟吗？她说的是不是会将来收你做徒弟，又或者许诺你达成什么条件后，就收你做徒弟？”

　　“不！”爱丽丝满脸怒容，仿佛受到莫大侮辱般，“我确信，她已经收我做徒弟！她说的，‘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徒弟了’，我绝对不会记错，因为她说徒弟是很重要的继承人！”

　　“不是学生？”

　　“不是，是徒弟！”爱丽丝涨红了脸，“这两个词我还是能分得清的！”

　　“好吧，那你为什么说让我放弃做徒弟的权利？”

　　爱丽丝一怔：“我以为我们要竞争上岗。”

　　曲业在一边听得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个词用得好。”

　　苗心铁青着脸说：“徒弟没有竞争这一说，绣娘的徒弟只有一个，而且是师父挑选的。一经选定就不能更改，所以，恭喜你，爱丽丝，你确实是乔阿姨的徒弟。”

　　这个惊喜来得太过突然，爱丽丝呆了半晌后才犹豫地说：“真的？”

　　“当然。”苗心板上钉钉地说，“这是刺绣圈的规矩，乔妈如果不承认你就是破坏了规矩。这也是为什么你上次去找她理论，她却顾左右而言他的原因。”

　　沉默了几秒，爱丽丝说：“顾左右而言他是什么意思？”

　　解释了这句话后，爱丽丝原本消沉的面容突然亮了起来，她一付容光焕发的表情却令曲业无奈之极：“你这样干，真的不怕得罪乔妈吗？我们根本没必要帮这洋妞啊。”

　　“这事关我们的信用，乔妈做错了，她根本就不应该出耳反耳。”

　　“可是你们这些规矩本身就是虚的，也没有谁承认的规定啊。”

　　“这是刺绣圈里的规矩，只要刺绣圈还在，这个规矩就应该还在。”苗心笑了笑，心有所感，“刺绣圈在哪里？我们就是刺绣圈，只要我们这些绣娘还在，刺绣圈就还在。”讲到这里，她的心中似乎灵光一闪，捕捉到了什么般，可是转头却又发现脑中什么也没想到，“总之，这件事我没有做错，如果乔妈还拿出刺绣圈的规矩来用，那么我遵守规矩也没什么错。”

　　苗心对爱丽丝说：“不管当初乔阿姨和你交换了什么条件。”当她说这句话时，清楚地看见爱丽丝眼中闪过一丝羞愧，内心不由觉得一阵失落，乔妈的形像逐渐开始陨落，“既然她亲口承认你是她的徒弟，那你就是她的徒弟了。一个绣娘可以有许多学生，却只有一个徒弟，这个徒弟有权力继承她所有的绝活，除非她做了一些违反道德的事。”

　　爱丽丝又紧张起来：“比如？”

　　“把绝技私自传给别人啦，或者违法犯罪啦，等等之类。”苗心打量了爱丽丝了下，笑了笑，“我想你是不太可能的。”

　　爱丽丝的人生得以跃入不同的阶段，而苗心的人生也当然进入了不同的“阶段”。当天晚上乔妈的夺命追魂电话就来了，她还是第一次听见乔妈如此激动以及语无伦次，气急败坏的程度就如同腐烂了好几天的蔬菜：“你跟爱丽丝说了什么？”

　　这声音虽然不大，还满是颤抖，但她能听出其中的愤怒。她知道，自己是真的惹火这位女强人了，内心却没有半点愧疚：“你破坏了规矩。”

　　“什么规矩！”乔妈大吼一句，显然已经情绪失控，“她是个外国人！又不是中国人！”

　　“那你为什么要给她承诺！？”被这声音一吼，苗心也怒了起来，反吼回去，“你该这些规矩，你该知道的！可是你仍然答应了她，以换来一些东西！是什么？钱吗？还是和婉绣的合作？如果你能拿这些规矩来换利益，那你为什么还在意不遵守规矩？”

　　“因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婉绣倒掉！”

　　这声怒吼过后，电话两边都沉默了很久。乔妈觉得自己今年真是命该煞星，怎么就碰上这么个不长眼色的小丫头？偏偏这个小丫头还正对了她的眼呢？

　　叹口气，她缓缓地说：“那时候婉绣扩张得太快，资金链断了，许多项目已经上马了却没有了钱。在你看来，放弃一部分项目削减经费是正常的，可是……婉绣就是我的孩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这样倒下，但是，我被银行拒绝了，我没有钱。这时候，爱丽丝就是个最好的救命稻草，而且没有副作用，只需要我给她一个名号就行了。她不可能知道这名号有意义，也不可能知道自己会获得什么，她只是一个半吊子的猎奇的外国人，她能知道什么？”

　　“但是我知道，我们这个圈子都知道。”苗心觉得这反驳没趣极了，可是她仍然还是要说，“你觉得刺绣圈是为什么存在下去的？装样子吗？看起来你已经不在乎这些了，又何必要来和我争论呢？”

　　这出电话不欢而散，苗心那天晚上看着石膏天花板很久却睡不着——刺绣这种东西，在现代到底应该怎么继续存在下去？为什么有婉绣、凤绣这样的大公司存在，她却觉得宏扬刺绣的路越来越窄呢？

　　当然，苗心没有找到答案。第二天，她却接到了方茜的“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