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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铁手已无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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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无情的人!
关小康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对着伪正直的面瘫脸大叫:
刽子手!猪倌!黑无常!
他不光是大喊大叫,甚至对着面前的人手舞足蹈。然而看对方的神态表情,就算他真个跳出霓裳羽衣舞来都不能让对方把既定的坚持改变一分一毫。
一炷香过去之后,关小康第无数次的败下阵来。
“好吧,猪草我帮你割,猪食我帮你煮,猪圈我帮你扫,甚至连你藏床底下的那堆烂衣服我也帮你洗……”
一抬头,望进一双幽黑不见底的眼睛里。
“老夏,你别逼我,真的。你再正直地望着我也没用!”
幽黑里似乎有东西动了动,老夏终于说话了:
“猪草我自己割,猪食我自己煮,猪圈我自己扫,甚至连我藏床底下……我的衣服我也自己洗。你给我去后面,劈砖一百块,铁砂洗掌两个时辰。谨记四个字:没得商量。”
四字真言既出,活泼了整个上午的茅草房里爆发出一声长足的哀嚎。
有一句话非常好用,叫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这一头里关小康第无数次在与猪倌老夏的交锋中败下阵来,而那一头追命一路护送着莫干北投奔天下第一楼。
这天下第一楼与莫家钱庄有甚干系?
可以这么说,没有莫家钱庄十年前大量钱财的支持,就没有第一楼十年后盛世的辉煌。
也许是早就预料到什么,莫老爷半个月前已拉了莫干北三兄弟进书房,模模糊糊说了些地下钱庄的事,然后真真切切告诉他们以后走投无路可以直往天下第一楼。
莫干北果真走投无路了,于是他投奔向表舅父冯天陵,于是尽管不喜欢北方的大风大雪,追命还是很认命的随了莫干北北上。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即使做娇羞状询问追命一百次,追命也会第一百零一次地告诉你,因为他高兴。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好好高兴过了,所以莫干北不再问,他由着他自顾自高兴。
那日是冬月初六,北方的小溪小流已经渐渐开始结冰。
少年莫干北和已经不再少年的追命至南而来,在到达第一楼外围的驿站时追命停了下来。
他说小北你自己上去吧,等过一日你安全入楼的消息传下来我就离开。
莫干北没有问他为什么不送完他最后一段路,因为他已经想象得到那个人会有的回答:
因为我不高兴。
有什么办法呢,他做事总是要随他高兴。
莫干北披上了新买的狐裘披风,回头再望一眼有点睡眼朦胧的追命,咬牙上路。
于是多年之后莫干北还记得关小康初次见到他时对他所说的话:
这位女扮男装的美丽姑娘,可否为了我停下你那妙曼的攀岩?
莫干北大怒狂怒盛怒:
你才女扮男装!你全家都女扮男装!!
就这样的,他开始了他的苦恋,他爆发了他的火焰。
由于半路陈咬金关小康的出现,原本一个时辰可以结束的山路在鸡飞狗跳鸡鸣狗盗的殴打怒骂中给生生地无限拖后。等到漫身疲累终于到达山顶时夜幕低垂,一场大雪将落。
关小康自动消失,莫干北望着巍峨的天下第一楼心头沉甸地几乎忘记呼吸。
呈上信物后很快的,便有大管事覃靖殷勤恭谨地领他入门。
然而父辈故人却无缘得以及时相见。
莫干北想是累坏了,他并没有固执地表示要立即跟这个素未谋面的长辈见上一面,于是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
他终究没能和第一楼楼主冯天陵见到面。
就在他连日奔波后到达目的地打算好好休息的那一晚里,就在他半梦半醒的睡梦间,窗外火光漫天,喊杀声振聋发聩。
他原本可以逃的,一旦他发动了轻功,天底下必没有第二个追命可以轻易追得上他。可不知道他是否在四周的惨叫声和鲜血淋漓中看到了父母兄弟的影子,冲出大门后他只对着满园的火光和尸体发懵发愣。
一把大刀晃过来,眼见着莫干北就要命丧刀下,只为了这一刻“英雄救美”苦练铁砂掌年载的关小康上蹿下跳猛扑过来,双手一夹一送,刀片应声而断,那双铁掌于是称着黑衣人吃惊的当口再一翻,骨头碎裂声里黑影倒下。
“快跟我走!”
不容分说关小康拉了莫干北往内堂退去,那股决绝捍卫的表情配搭在他早已沾染血迹的年少的脸上,竟然萌生出与「担当」类似的东西。
***
老夏在天下第一楼最高的那层楼最大的那间房里。
这间房曾是武林泰山北斗,天下第一楼楼主冯天陵的寝室。这里曾经庄严恢宏,世人皆知的固若金汤。
然而此时,这里不过是一块比其他房间更大的坟场而已。
老夏没有动。
他从第一刻踏进这间房起便再也没有动。
他似乎已然忘记了楼内楼外的刀剑厮杀,已然忘了房间内外倒满尸体的横七竖八,已然忘了他冲到这里来的目的。
他只是死死盯着对面整块涂满金箔的壁画上触目惊心的那一幕:
光怪陆离的各式神兵暗器,凌厉快狠的决然攻势,入墙寸许的准确力道,整整一面墙上钉满了这些搏命一击的器具,而器具中间空出的,正是一个成人大小血糊淋漓的空位。
“老夏老夏!”关小康焦急的声音伴着凌乱的步子迅速靠近。
终于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了,关小康拖拽着身后的莫干北冲将进去:
“人找到了,我们快走!”
然而老夏还是没有动。
——他似乎整个人都已然不是活物了……
这是关小康看到老夏的第一个惊人感想!
然后他顺着老夏目光凝滞的源头望去……
血糊淋漓的人形空位旁,不知道谁沾了鲜血写下两个字,赫然是:
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