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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谎言 ...

  •   结果等青裙练完一出戏走回院子时,就有幸观赏到戏班子的第二次大骚乱。

      “什么?九王爷,要来,听戏?”青裙完全呆滞状。

      “千真万确,刚才王爷府的下人亲自来传,让我们做好准备,千万不得怠慢。”班主满面红光,异常的兴奋:“这次我们戏班子总算熬出头了,九王爷肯大驾光临,日后就不怕没人来听戏!哈哈哈!”

      “呃,班主……”青裙还是不明就里。九王爷想听戏,随便包下哪座戏园子去府上唱个三天三夜都没问题吧,怎么会特地跑到她这里?

      “传话的人说,九王爷今天回府就将那个侍卫撞倒你的事调查清楚了,说是明个儿特意上门赔罪,一定要来捧青裙你的场呢。”大师傅从刚才开始也一直笑的合不拢嘴。

      “就是说,我明天一定得唱一出?”青裙反应迅速的找出这堆话中的重点,转头问身边看上去唯一清醒的东篱。

      东篱温柔的点点头。

      “那我要唱哪一出?”青裙继续问,竟然隐隐有些紧张。

      “和平常一样就好。”

      “可那是九王爷……”光想着那样的贵人坐在台下眯眼听戏,青裙就不知所措。

      “不还都是客?”东篱反问,又柔声宽慰:“青裙真要觉得紧张,就唱自己拿手的,唱入境了,就什么都不会记得。”

      “皂罗袍?”青裙喃喃,随即就已经拿定主意:“那我可就唱游园惊梦了。”

      “很不错。”东篱笑着点头。

      “啊,那晚上东篱可得陪我好好练几遍。”青裙歪头笑起,满脑子想着日后戏班会变好,爱听她唱戏的人会越来越多。兴许就是因为想的太专注,所以她才不曾注意到,东篱眼里有一抹不同寻常的怜悯。

      然而世人哪知明日事,青裙仅是做了当时她认为对的抉择而已,谁又料会给日后带来无穷尽的悲喜。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溅!

      这一段皂罗袍青裙唱的自是极好,听的人也是如痴如醉,所以当青裙以落花踢裙唱完一段,与台下的九王爷对上眼时,心底就猛地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更糟糕的是,一切竟如她所想。

      接下来的几天,只要她的戏,九王爷必定会到,而且目光至始至终只痴痴盯着她。

      不止是青裙,几乎戏班里所有人人都看出九王爷所想,纷纷为青裙担忧,自古戏子地位微贱,就算入得富贵之门,也不会有好下场,众人心底明白,班主甚至提议‘不如歇几日吧’。

      唯有东篱在那个几乎全部之外,淡淡的坐在一旁,一个字都没有说。
      青裙说不恼那是假的,她便是为了怄气,一股脑婉拒班主的好意,坚持要唱。

      第二日便出事了。

      九王爷没来看戏,却送了好几箱子绸缎首饰,说是——聘礼。

      班主得罪不起,便让青裙自个做主,青裙是干干脆脆拒绝了,可愣是谁都知道,这事哪容她拿主意,青裙说不,也还是要嫁过去。

      果不其然,第二日花轿就到了戏班门口,一列侍卫冲进来拔出刀架在戏班每个人脖子上,然后青裙就听喜婆笑嘻嘻的说:“青裙姑娘,快换衣服吧。”

      青裙扫了一眼,青衫和东篱并不在,可这里的每个人也都是她的亲人。青裙知道自己狠不下心,也懒得做无谓的挣扎,微微一哂,接过凤冠霞帔,突然就明白,这才是九王爷呀。

      但凡想要的一定会得到,又绝不落人口舌。

      可这一走,却是青裙的一生。坐上花轿,青裙再也忍不住,拼命的从轿子缝隙里往后看那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呜咽如同孩童。

      轿子拐弯的一刻,她忽然看到东篱和青衫站在路旁让道,青裙忍不住扑上去呼救,却被喜婆按得死死。

      朦胧中好像看见青衫说:“谁家的花轿,真好看。”
      东篱似乎并不在意,只看着手里的东西温温而笑。

      簪子,是之前那支白玉簪子。阳光一漾,折射而来的光线刺花青裙双眼,眼泪顿时如水般倾泻。
      原来,今天是她的生辰啊。

      青裙从没有哪一天像现在这样伤心,她似乎一直在哭,没有办法逃脱,就只能把害怕把不甘心通通变成眼泪。

      声音好像都哭哑了,甚至在九王爷进入她身体的时候,连一个‘不’字也说不出来。
      九王爷带着情欲的声音在她耳旁说:“青裙,我喜欢你的声音,别哭了,快把它养好。”
      青裙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忽然就明白,她若是颗星星,九王爷就是那漫无边际的夜幕,她逃不掉。

      一开始的日子,九王爷确实很宠她,男人大抵如此,不是自己的总拼命想得到,可得到之后又未必还有当初的热情。
      青裙很快发觉这一点,九王爷喜欢她的声音,她就不哭不笑,一句话也不说,开始尽可能的避开他。
      青裙记得很清楚,十天,在第十天的时候,九王爷不再来她的小阁。

      如此几天后,盘亘在心头的恐惧终于渐渐散去。青裙很开心,觉得自己赢了,可负责照顾她的续香却是摇摇头,不予赞同。
      青裙不懂她眼神中的意思,愣愣的吃着饭,小声告诉自己没有做错。

      之后的一个月,九王爷只来了三次,却都是满面欢喜而来,愤愤拂袖而去,最后一次甚至没有歇下。

      九王爷问青裙究竟想要什么的。
      她说,让我回去。
      再后来,九王爷就从她的视线中消失了。

      她搬到了九王府偏僻的角落,原来的阁子据说住进新的夫人,长得不漂亮但有一双勾人的眼,九王爷被迷得七荤八素。

      下人们的讨论总是尖酸刻薄,可青裙总能在她们眼中看到妒忌。

      青裙不明白,忍不住问了续香,续香说,因为在王府里,九王爷就是所有的希望。

      青裙听了,还是不明白。续香没有再多说,只是悠悠看她一眼。

      秋天来的时候,人总会特别寂寞,青裙看着愈发冷清的小屋,这样安慰自己,可脑子里总是不自主浮现出很多画面来:

      和青衫一起练嗓子,和东篱一起读书,和师傅顶嘴,和伙伴们偷溜出去玩,第一次登台紧张的不敢看台下,第一次唱【皂罗袍】开心的晚上睡不着……

      戏班子才是她的家,青衫、东篱和师傅才是她的家人。

      青裙忽然就哭了,坐在门槛对着戏班的方向,哭的不知所措。

      朦胧中听见续香叹口气,说:“傻孩子,你才知道自己不是无欲无求吗?”

      青裙抬头,讷讷问:“什么是欲什么是求?”

      “你现在心里想的。”续香答。

      青裙愣了愣,说:“我只是想回戏班子而已……”原来这就是她的欲望。

      “那就去求九王爷。”

      “怎么……求,他肯定不会答应的……”

      续香蹲下来,盯着她的眼睛,极认真的说了一句:“那你就想办法让他答应。”

      青裙很久没有说话,心里有股东西似乎挣扎着要跑出来,一抬头却看见续香的眼中清楚地写着两个字——野心。

      青裙说,容我想想。

      青裙最后还是答应了,而续香好像早有意料,只淡淡地将准备好的戏服递上前。

      没有人能在心中有欲望的同时,还能忍受长时间的寂寞。

      续香的主意很简单,让青裙每日清早在小院唱一段,过不了多久九王爷一定会来。

      青裙似乎有些明白,不禁踟蹰。

      续香道:“不管如何,你是王爷的人,这一点已经不能改变,如今能够改变的,就是看你如何利用这一点,去换你想要的东西。”

      青裙想了想,说,好,我换。

      事情比想象进行的还要顺利。续香在九王府当值多年,原本也算是个一等丫鬟,因无意中得罪大总管,才落了这么个看似永远翻不了身的苦差事,但积累下的人情倒是不少,府里不当值的丫头家仆一听有戏看,都乐得买续香一个面子。

      续香的眼力劲确实很准,青裙不同于那些送来的美人,她是九王爷使计亲自带回来的,便说明九王爷对她是动过心,即便冷淡依旧有挽回的余地。只要她稍稍上前,九王爷都会欣喜不已。

      青裙的心情也煞是不错,身为戏子,最怕的莫过于台下无人,而戏服一穿上,那身段,自然而然就来了。

      “清净堂前不卷帘,景悠然;闲花野草漫连天,莫胡言。
      独坐洞房谁是伴,一炉烟;间来窗下理琴弦,小神仙。”

      几个月没练嗓,乍一张口还有些生涩,这兴致上来竟越唱越顺了,短短几句便将敢爱敢恨的陈妙常扮的活灵活现。

      大家伙都在兴头上,不然而才过半个时辰,续香就突然喊停,道是怕惊扰了九王爷。众人虽未尽兴,倒也不敢放肆,纷纷约了第二日。

      这声东击西、欲擒故纵的道理青裙自也明白,唱戏给他们听并不是关键,重点在于借他们之口,将这件事传到九王爷耳中。

      短短一段戏,青裙竟唱得很累,她想,也许她真的不适合勾心斗角的生活,可是为了一些事,她又必须这么做。

      青裙扯了一抹笑,抬头想看看镜中自己的模样,却只见厚重的戏妆,不见人。

      兴许是青裙唱的真好,兴许是九王府的下人口舌太快,才第三日,便惊动了九王爷。

      青裙正唱的入神,方回身挑了个水袖,就被他接个正着,一下子就愣住动作,僵在原地,眼看着他低头轻轻嗅了嗅袖口。
      青裙满面绯红,羞得一把扯回袖子,本是无意的动作,不知怎的,看上去更像是调情。

      听戏的下人们早早退了,续香也不见影子,青裙对上九王爷炙热的双眸,完全失了心神,捏着裙摆不知该怎么办。

      九王爷走近,笑问:“你这么做,是在吸引我吗?”

      青裙想了想,似乎没错,便小心点头。

      九王爷眼里的笑意浓了些,又问:“为什么?”

      青裙仰起脸,看着他英俊的脸庞,紧张的早将续香的叮嘱抛在脑后,脱口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只是想回戏班看看。”

      九王爷显然愣了一下,随后弯腰哈哈笑起,眼泪都一颤一颤的。
      他说:“青裙,你真是可爱极了。”

      当晚,九王爷歇在青裙的小屋,并且传令府内众人,明日侧王妃要回家省亲,礼数须得一应俱全。

      王府众人顿时哗然,如此恩宠,青裙是第一个。

      这么些年,府中来去的女子虽多,可除了皇上赐婚的正王妃,九王爷还不曾给过其中任何一个名分。

      第二日一早,续香来伺候时都不禁夸青裙运气好,若当时九王爷心底不高兴,也许这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青裙望着镜子里过分的容颜,无声的笑笑,轻声说,续香,你错了,我其实是故意的。王爷先对我玩了欲擒故纵,我要是再拖拖拉拉,只怕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这次轮到续香愣了,这个天真的少女远比她想象中要聪明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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