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歌·神之救赎》沉沦荼靡

30、初章·交流会（16）

　　夜色空暝，风正寒凉。
　　修炼了一天的人都早早睡了，只有达诺伊坐在窗边，拿著书本，静静看书。
　　雅格尼丝躺在他旁边的床上，鼻息沉沉。他的目光时不时移过去看看，整个世界都沉浸在静谧中，一点异样都没有。
　　然后外面突然起了风，兜卷着尘沙飘飘荡荡，落在窗口。
　　达诺伊弹弹指尖，一层薄薄的冰雾便盖了过去，让这些泥沙不至于被吹到屋内。
　　但娴熟的手法却未能盖住旋转起来的风，一个小小的旋风团就在窗子下面打转。
　　“你真要进，我阻得了？婆婆妈妈。”
　　那团风便变成了一道纯净无暇的白光，沿着达诺伊身边滑进了屋子。达诺伊默然看着这道白光放大，变成一个人的模样，最后化为穿着白色长袍的中年男子。
　　达诺伊不掩自己的厌恶与冷漠，却让这男子的神色稍稍放松了些：“我不想故意打搅你们，只是……”
　　“只是已经打搅。”达诺伊挥手：“别离太近，她觉很轻，在我身边才能睡得熟些。”
　　“我知道，我绝对不会吵醒她。不如让我……”他指尖凝出一缕白光，达诺伊的神色立刻冷寒：“谁准你碰她！”
　　男子苦笑着放下手，就算彼此的说话声一直如耳语一般，他也能听出达诺伊的杀意：“你真打算让我这辈子都碰不着她半下？”
　　“是有这个打算，只要我还活着一天。”
　　男子看着达诺伊，达诺伊也看着他，两张脸都是相似的俊美，彼此有些许相同的轮廓，只不过愧疚面对的是毫不动心，那男子最后也只能长长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女儿。”
　　“可惜你不配。”
　　“因为我……不敢。”男子苦笑：“自古父母之心皆如此，一旦我真的开始在意她，就等于开始舍不得她。可惜我不能，她……也不能。如果我舍不得了，就等于输了。”
　　“你想赢谁？”
　　“我不想赢，只是我们输不起，就只能选择赢这条路！就算牺牲再多……”
　　“就算牺牲的是自己再舍不得的东西，的确如此。”因为他们真的输不起，不是想要赢，因为赢的代价太沉重，却不能输。
　　“你以前答应过我。”
　　“我现在也一样记得我的承诺，可是在一切不得不走向那个结局之前，只要有一点可能，我也要努力去争取。”达诺伊的手虚抚过雅格尼丝的长发：“多年陪伴，多年依偎，你舍得下的人，我舍不下。”
　　“我知道，你和你母亲不同，否则当初我也不会放心将雅格尼丝交给你。”
　　“嗯，我母亲很薄情。不过除了对你之外……你是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
　　“我知道。”
　　“知道，你还离开她？”
　　“有些人注定不可能在一起，她有她的责任，我有我的责任，无法强求。”
　　“如果我一定要强求呢？”
　　“徒增痛苦，又何必？”
　　达诺伊撇过头：“这只是你的借口吧？你的盛名谁不知道？出了名的贪花好色。”
　　男子咳了咳：“这个……你知道，血脉关系嘛，我族大家都是这样子，我也没有太特殊，也只有你们那一脉才奇怪一点……”
　　“你不如说专一一点，我听着会舒服得多。”
　　气氛和缓了些许，但是看着达诺伊对雅格尼丝如此体贴的动作，就算仍然是面无表情，男子也觉得自己看出了一点什麽。
　　“达诺伊，你对她，难道说你……”
　　达诺伊抬头，眼中的寒冰晕成了一圈圈波澜。
　　“你别生气，我不是……”男子立刻开口，却中途停滞，只换来一脸苦笑。
　　“你的想法对我而言不重要，一点都不……有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想要的、希望的，单纯只是希望陪伴在身边的……如果连自己的心都不懂了，还想让别人明白吗？
　　“我只是不知道也不明白，或者我只是想试着反抗命运，也或者我是真的舍不得。”
　　“因为相处太久吗？”达诺伊看他，然后摇头：“当一个人在你手中慢慢蜕变、成长，这种心情我无法比喻，所以我才会混乱。或许有一天我突然想通，就可以去做你希望我做的事情。”
　　“那如果你这辈子都想不通呢？”
　　“呵……执迷一生不见得是坏事，那我就护着她一辈子。”男子张口，却说不出那句让他放弃的话。那是自己的女儿，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护一辈子的女儿。
　　“你来就是爲了和我说这些？反正我会一直在她身边，如果需要的话，我希望我是最后一个。”
　　“这个无所谓，随你喜欢，可是她必须去见见迪加尔和玛兰。”
　　“玛兰？”
　　“是的，玛兰一直想见她。”
　　“……以后再说吧。”达诺伊冷冷道：“这次他们会胜利，然后有为期两个月的旅程。”
　　“你希望他们这样下去？”
　　“至少，他们还需要成长。”雅格尼丝需要成长，她的同伴们也一样需要。
　　“她不应该和那群孩子走得太近的。”
　　“那是她的自由，我已经管了很多，不想再管了。”
　　“真的不管了？”
　　“她这辈子被限制得还不够？如果真的一天自己日子也过不了，还活着做什麽？”
　　“活着是爲了活下去。”男子不由反驳他的话。
　　达诺伊露出嘲讽的神色：“你真伟大。”
　　男子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立刻惨白。记得当年自己第一次去找面前这个男子时，他还只是个男孩，说的就是这句话。小小的脸蛋抬起，没有讽刺也没有怨恨，只是冰冰冷冷的，仿佛在赞扬他。
　　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必须这么做，就算你不开心，就算她不开心！”

　　五指一张，白色的光透了出来，达诺伊想也没想挥手便扑了过去，喷薄而出的水龙推着男子撞开了门，连带着他自己也跟在后面一并撞了出去。
　　巨大的声音让雅格尼丝睁开眼睛，却只看到厚厚的冰层飞速囊括了门与窗的所有缝隙，被达诺伊彻底封住，没有让她出去。
　　坐在床上伸出触摸那冰，冷到骨髓的寒意显然是没有手下留情的结果。
　　那个男人，自己的父亲，达诺伊，还有自己本身……雅格尼丝保持这一个姿势坐了很久，惟一动作就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在她体内的灵魂火凤叹了口气，她真是不懂人类。明明会痛苦，还要让自己去知晓一切，何苦？
　　无知是福。

　　而另一方，将那个男人推出屋子以后，挥手将雅利安公国这五个孩子住的地方变成一座冰雕，达诺伊才有说话的心情。
　　“你的也必须压后，否则别怪我翻脸。”
　　“就算没有你的没有我的，也会有别人的，精灵一族的不是已经给她了？”
　　“总之你不许。”
　　达诺伊实在很像无理取闹，奇怪的是白衣男子竟然也纵容了他：“既然你这么说，那我暂时不给她。”
　　达诺伊的神色稍稍缓和，虽然自己不想承认，可是这个男人……
　　“你小心一些，我的意思是……你的宿敌早晚会苏醒，届时你比我们所有人都危险。”
　　得到达诺伊的关怀，男子显得很开心：“我没关系，最多也不过你死我活，以命搏命的事情听起来吓人，却远没有你们的危险。”
　　“我知道，我只是随便说说。”达诺伊立刻打断他的话，不肯承认自己的关怀。
　　“嗯，这个我也知道……”男子深深看着他，然后微微一笑，颔首转身。
　　“等一等！”达诺伊立刻叫住他：“雅格尼丝一直在找她母亲，你知道吗？”
　　“……我知道，你让她不要找了，找不到了。”白衣男子立刻急匆匆走掉，那么惶急的样子好像有看不见的东西在追赶。

　　回到房间，雅格尼丝仍然坐着，上身笔直，除了双手之外谁也不看。
　　达诺伊小心翼翼靠近她，伸出手指温柔地滑过她的脸颊，抬起她的下巴：“小姐？”
　　雅格尼丝的身体稍稍向后，躲开他的手：“如果有件事情你不打算告诉我，那么至少请你隐瞒得严密一些，一点端倪都别让我看见。”
　　她翻身躺下，将身体蜷成一团缩在被子中：“我累了，我想好好睡一下，你走吧。”
　　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需要休息的时候赶达诺伊离开，当一个人得不到你的信任时，你在他身边理所当然不会再觉得安全。
　　达诺伊默默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弯腰轻轻吻了一下雅格尼丝的髪：“那么，请自己小心。晚安……我的小姐。”
　　低沉、温柔，然后悄然无息地退场。
　　雅格尼丝将身体翻过来，紧紧咬着嘴唇不发出声音。达诺伊的温柔，那只对着她的温柔和眷恋让她不能不留恋，可是她需要长大了，而不是让自己永远是一个靠人保护的孩子。她希望自己可以站在达诺伊面前然后对他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我可以和你并肩前进，而不是被裹得严严实实，完全不知到外界的风吹雨打。”
　　她要成长，真真正正凭着自己成长！

　　最后一战之前，风声飒飒。
　　这个早晨的天气不怎么好，空气干燥着，风卷着尘沙让人的身体不舒服，天阙压得很低。
　　走在去往竞技场的路上，坦恩踢开一个个小石子，脚步慢吞吞，别人竟然也和他一样慢吞吞，好像一点都不着急，可是神色都不太好。
　　“我总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一样？”拉比丝突然开口，从今天一早醒来，她的匕首就没离开过五指之间。
　　“我也一样。”坦恩又踢开一个石子：“很奇怪，今天一早醒来之后就觉得怪怪的，我们今天的对手不会很难缠吧？”
　　“我调查过，虽然实力相比兰蒂斯另外一队要强，却也不是会让我们担心的。”黑蒙兰德左看看，右看看，手里拿着一片树叶晃来晃去
　　。“也或许不是我们的这场战斗，是因为别的。”拉比丝拉着贝莉安的手，她的手平稳而干燥：“贝儿，你没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吗？”
　　贝莉安摇了摇头：“我什麽感觉都没有，你们感觉到什么了？”
　　“我也什麽都没感觉到，你们有不祥预感的话，或许只有我们贝莉安去参加这最后一场的决赛比较好？”
　　“没可能，已经接到消息，最后的决赛必须全名额参加，否则当做全队弃权处理。”
　　“这不是逼着我们……”坦恩不详的预感更加浓烈。
　　“或许我们只是想多了吧？毕竟这是属于我们的竞技，那么多各国重要人物看着呢，兰蒂斯不会那么蠢。”
　　“如果那么蠢的话反倒是好事，谁知道又安排了什麽陷阱给我们。”眼看竞技场就在眼前，坦恩深吸一口气：“到这里还说这么多有什麽用？我们走吧！”

　　最后一场的比赛，胜利者可以得到大陆第一魔武公会发布的任务区游离两个月，并且能够得到魔法物品与魔武公会的教导。
　　这次来的人并不如上次比赛多，大多是应景的名门望族，还有裁判和各大势力的领头人。
　　因为这一场在众人看来实在没什么好看得，结果在未曾开始比赛之前就已经出来了。
　　兰蒂斯的那群人资质是不错，但绝对不是雅利安这五个的对手。

　　“难得有这么好的少年少女们出现，真是太难得了。”说这话的人是一个白须及腰的老头子，看起来很像庄重的老者，就是这话的味道不太对，说得有点猥琐。
　　坐在他旁边的就是兰蒂斯国王，今天他显得很精神，胡子刚刚剃过，对老者赔笑道：“你说得对，会长，这么年轻就能达到这种高度，真让人期待他们以后的成就。”
　　暗暗发笑，前提是他们真能过了今日，真有以后的话。
　　“那个叫坦恩·拉尔曼的不是贵国的人吗？怎么代表雅利安参赛了？”
　　“当然不是。”国王想也没想地说：“只是姓氏巧合而已，我国从来没有一个这样的人存在，我国没有这么有潜力的战士啊，真是可惜。”
　　“是这样……”老者看着坦恩·拉尔曼。真的不是吗？他不认为自己会看错那个熟悉的形状。兰蒂斯王族的家族象征流落在外，怎么可能？

　　登上台子之后黑蒙兰德就喷笑：“这是怎么，因为上一局输给我们，怕丢人所以连脸都不敢露了？”
　　“也许没那么简单。”雅格尼丝眼睁睁看着结界壁升起，竟然也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不过比赛马上就要开始，已经不能延迟，也不能退缩。
　　“我先来啊。”那边一个人掀了从头裹到脚的斗篷，活动活动身体。他是一个阳光型的少年，金色的头发碧绿的眼睛，笑起来特别灿烂。他几步跳了过来，正好站在除了法师的攻击范围边缘，对他们笑眯眯招手：“嗨，大家好啊，大家好吗？”
　　五个人全部黑线，怎么决赛里有这么一个脑子不好使的？
　　“有美女哎，美女你好！”少年用力向雅格尼丝挥了挥手：“美女你真漂亮，美女我叫约修，或者直接叫我修更好了。”
　　这个自我介绍好熟悉，尤其是好色的样子，似乎是某个人的扩大型翻版……雅格尼丝神色一凛，对面的男孩立刻眨了眨眼睛。
　　雅格尼丝明悟，果然是他，那个曾经女扮男装，以罗斯玛丽的身份接近他们的杀手。
　　退后一步，她飞速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自己的同伴们，于是场上的气氛一瞬间变得冷凝。
　　“如果我们面对的是他的话，那么是不是可以考虑，其他四个人也是和他相同高度的存在？”黑蒙兰德慢吞吞说出这么一句话，然后勾起嘴角，谁都能看出他表达的绝对不是笑意：“上上签啊……喂，贝儿，你比我们知道得多，这是不是被允许的？”
　　贝莉安立刻摇头：“绝对不允许才对，因为这个是院级比赛，他们很显然不是学生……对了！我们可以暂停比赛，把这个情况对裁判长说。”贝莉安几步跑到结界边缘，因为声音传不出去，随意她对外面挥着手，示意他们等一等，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可是没人理会她，围着结界的几名负责人跟冷冻了一样没有丝毫表情上的变化，还有主席台上的裁判长，高高举起手，肃穆的声音响起：“院际交流会决赛，现在开始！”
　　贝莉安的神色立刻变了，坦恩把她拉回来：“没用的，既然对方会这么做，那么我可以确定，在我们这场比赛完结之前，不会有人终止，除非有别的国家领导人插手。”
　　“这是不是有点问题？”那个主席台上的老者皱眉道：“他们似乎有话要说，难道决赛不允许打断？”
　　“的确是不允许打断的。”坐在他身边的兰蒂斯国王立刻说：“这也是爲了他们好，我们是要抉择出最好的学员不是吗？如果随随便便因为他们的几个动作就打断的话，那也太不公平了。”
　　老者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

　　确定比赛开始无法打断，年轻的少年的笑容才显得阴森：“哟~美丽的女孩，我们又见面了。这次终于可以告诉你我的本名，我叫……普洱婆逻斯。”
　　“古代神话中的——”
　　“错错错。”他不停摇晃着手指：“再想想，再想想~”
　　雅格尼丝疑惑地看向黑蒙兰德：“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黑蒙兰德摇头。
　　“我记得，好像是世界排名第五的杀手。”贝莉安小声说：“曾经有杀手去刺杀过父亲，所以我特意调查过来着。”
　　“这个才是正确答案。”普洱婆逻斯打了个响指：“这次是玩真的了，孩子们……要小心哦。”
　　他的身形突然消失，拉比丝倒抽了一口气，连忙也跟着消失，这个时候来不及多想，只能赌一赌自己和对方哪一个能抓住机会。
　　坦恩把贝莉安拉到身后：“给自己护罩！”然后双手抓紧他的大铁棍，聚精会神看着对面一动未动那四个家伙。

　　“哼，普洱婆逻斯好像很愉快？欺负几个没成年的孩子，有什麽好开心？”斗篷下面的其中一个人转头呸了一声。
　　“他和我们不同。”另外一个空灵的声音说：“他是杀手，他喜欢杀人，强者他喜欢杀，弱者他更喜欢杀。”
　　“这个变态。”第三个人低声嘟囔。
　　“不管怎么说，这是我们的任务，喜欢不喜欢都一样要做。”那个空灵的声音又说。
　　“呸呸呸呸呸呸呸！”第一个人不住吐口水：“什麽垃圾白痴恶心的任务，杀几个小孩就算了，还要我们藏头盖脸在台上杀！”
　　“怎么杀都是命令，命令就要做。”那空灵的声音说：“就从普洱婆逻斯开始吧，既然他出手，或许就没有我们动手的必要。”
　　四个黑斗篷的人在结界边缘坐下，其中一个伸出淡淡发着青色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空气，就有一道透明的墻将他们包裹。

　　“哎呀？我被隔绝了，这四个家伙真是一点同志爱都没有，虽然说我们平时就不怎么熟吧，也不能这样……”搔着头发，普洱婆逻斯的身形一隐一现，出现的时候只是淡淡的闪烁，很难让人分清。
　　突然一个闪现出现在身前，挡住他路的不是拉比丝而是雅格尼丝。
　　普洱婆逻斯身形闪了几闪之后，就脱离她的攻击范围：“你对上我可不太聪明哦，美女，你应该知道我是克制你的吧？”
　　“就算是克制的也无所谓，如果我能捉到你的话，那么你就应该由我来应对。”雅格尼丝再次闪现，身周浓厚的魔法元素在不停聚集。
　　“其实我还是对你们那个弓箭手有兴趣啊，而且要杀的目标是那个战士。”普洱婆逻斯指指点点：“哦，那个牧师美眉也很水嫩呢，不如你们一起上好不好？”
　　雅格尼丝点头：“你想打的是黑蒙，你要杀的是坦恩，你感兴趣的是贝儿，我了解了。可是——”举起魔杖，魔法元素的网逐渐出现，“我不喜欢五打一，至于自己比不比人差，也要打过才知道！”
　　这是一个他欣赏的女孩，很欣赏也很喜欢，喜欢的是外貌，欣赏的是性格。似乎自己从没见她服输过……简直都有点不想杀了啊，这样的女孩子怎么能随随便便杀掉呢？还没有拥入怀中恣意怜爱，还没有人品尝过她的甜美，打开这朵含苞欲放的鲜花。
　　“我说女孩，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呢？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就算要天上的星星也会为你摘下来……在感到厌烦之前。”然后他会非常温柔地杀了她，当做对自己最好的纪念。
　　“原来是看上我们尼丝？不过很可惜，名花有主，没有你的份。”黑蒙兰德站在雅格尼丝身边：“不要逞强，他不是一个人能对付的对手，至少你可以把后背交给我吧？我绝对不会让人从后面伤害你。”
　　“黑蒙……”雅格尼丝笑道：“好，这一次并肩战斗！”
　　“不是这一次，永远都并肩战斗。”

　　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差距如此大的敌人，黑蒙兰德已经放出鹰眼之术，却只有在普洱婆逻斯发出杀气的时候才能捕捉到淡淡的影子。
　　雅格尼丝一直只是维持着自己的魔法盾，没有轻易出击。一旦一击不中，恐怕他们就是刀俎上的肉，没有翻盘的余地了。
　　拉比丝没有现出身形，一切都在静默中慢慢酝酿，却不知道哪一方会发出雷霆之击。
　　先动的是贝莉安，她高高举起魔杖，圣光弹以极快的速度飞上天空，然后突然炸开，变成一个加强的光明术。那一瞬间有些刺眼，但是却显出了普洱婆逻斯快速移动的身形，他从黑蒙兰德左边冲过来，已经近在咫尺！
　　黑蒙兰德立刻调转弓打了过去，一步不退，随后三支箭对准他的眉间射出。这时两人的距离只有三步，普洱婆逻斯的身体却鬼魅的一转，躲开了尽在眼前的箭矢，反身跃后，再次消失。
　　贝莉安打算继续放出第二发光照，坦恩却挡在她身前，大喝一声，斗气迸发，席卷了身周的所有地带。
　　普洱婆逻斯的身形第二次出现，原本因为杀戮而显得狂热神采奕奕的表情已经逐渐消失，取代的是有趣的神色，看看坦恩再看看贝莉安：“不错嘛，都是实力很扎实的孩子，临场的应变能力也不错。那个小小牧师，圣光弹转光照术是战场牧师经常用的法术，防止刺客偷袭，小丫头你的来历不简单哦。”
　　“别废话啦！赶快解决他们，不然我们出手了。”身后一个声音大喊道。
　　“好不容易碰到点有趣的事情，别催我！”普洱婆逻斯大喊着回答，然后回头对贝莉安灿然一笑：“小丫头，我下手会轻一点，绝对比他们——”身边一阵风吹过，坦恩骇然回头时，普洱婆逻斯已经来到贝莉安面前：“——温柔许多啊……”
　　举起白骨木制的法杖，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在战场上养成的反应。也多亏了这个反应，才保住她的性命。
　　清脆的响声很微弱，木杖断成两截，那抹寒光从她的眼前划过。
　　攥着半截木杖的手已然僵硬，贝莉安的另外一只手摸向自己的脖颈，指尖在颤抖。湿润的感觉，鲜红的颜色，从纤细白皙的颈项慢慢滴下的血珠。如果不是被木杖挡了一下的话，现在她已经身首异处了。
　　无法通过自己的头脑来反应，如果不是身体的本能……
　　对于她的汗如雨下，普洱婆逻斯手中的寒光再次闪起：“可惜了这么优秀的战斗本能，如果给你足够时间的话……”
　　“呛！”闪着光泽的铁棍挡住他细若手指的短剑，脑后响起箭羽的风声。普洱婆逻斯微微侧头，锐利的羽箭擦着他耳朵飞过，也擦着贝莉安的头顶钉在地上。
　　两人救下贝莉安的性命，一样是面色发白。坦恩拉着贝莉安不断后退，将她死死护在自己身后。
　　普洱婆逻斯摸了摸脸，脸颊热辣辣地，不过并没有破。黑蒙兰德爲了防止自己躲开之后反而射伤那个女孩，所以分寸把握得相当好。
　　“精灵血统……”普洱婆逻斯舔了舔唇：“真诱人。”他的身形彻底展动，化作一道流光在整个半台上穿梭，只是短短几秒钟的功夫，四个人竟然同时受到了攻击。

　　“切，瞧他玩得这个开心，还真是遇到好对手了。”
　　“如果再给他们几年的时间，会是最好的对手，现在还不行。”说话空灵的那个人站起来，伸手要拉掉自己的兜帽：“不过时久生变，我们也该出手，不要让普洱婆逻斯自己一个人玩了。”
　　旁边一个一直没说话的抓住他的手臂：“你与他不同。”
　　普洱婆逻斯是杀手，千变万化，隐藏在暗影中，没有人见过他真正长什么样子。而他们几个……其中至少有俩人是见光死，这个似风若空的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男子仍然拉下了自己的斗篷，他穿着一身素白色的紧身长袍，身躯单薄而修长，最让人奇怪的是他的脸上带着一张完全密封的金属面具，不止嘴巴没有露出来，连眼睛的地方都是平整一片。
　　空灵的声音就从那面具下发出：“我自然不会露脸，你们若是不喜欢动，就坐一下。”他滑了出去，悄然无息仿佛脚不点地，是行走在水面上，透出那身的风姿连最高贵的贵族也比不了。
　　“我们几个是不是被鄙视了？”那个声音洪亮的男人问。
　　“应该是。”他身边的人喃喃回答。
　　原本拉住空灵男子的那人放下手，笼着长袍仍然坐在一边，一句多余的话多没说。

　　黑蒙兰德的速度已经提升到极致，拉比丝仍然没有踪影，显然找不到攻击的机会，这里只有自己堪堪还能与他交手，绝对不能让他去动别人！
　　正想着，他却感觉到一股凉意。
　　这股凉意来自脑后，近在咫尺，自己竟然刚刚发觉！
　　五指伸开挡在眼前，这只手几近于透明，身后呼吸声近在咫尺，却丝毫没有气息喷吐的感觉。
　　这是个活人吗？没有工夫去想，弓变成长剑砍向身前的手，然后屈肘向后撞。
　　他觉得自己撞上一块铁板！
　　后背一股极大的力量击打上来，黑蒙兰德喷出一口鲜血，身子重重倒在地面上。
　　“黑蒙！”雅格尼丝惊呼，火焰之手直按来者的后背。
　　“别激动啊，激动容易做错事，瞧，这不是忘了我的存在了？”普洱婆逻斯横剑挡住她，雅格尼丝在手掌被短剑割成两半之前收回手，掌心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痕。
　　普洱婆逻斯吹了吹他的剑刃：“好烫好烫。”
　　雅格尼丝一步未退，第二个火焰之触立刻按了过去。
　　熊熊燃烧的火光从中心发着白色，普洱婆逻斯只能避开，这种热度烧到他身上一样没好。戴面具的男子微微仰头，以最小的幅度躲过攻击。
　　这个叫雅格尼丝的女孩似乎不错，隐藏的力量相当强。
　　“普洱婆逻斯，这是你的猎物，如果你看不住，我处理也可以。”
　　“别啊别啊，你处理了我可会心疼。”普洱婆逻斯立刻提着剑跑过来：“美丫头来我这里，你的对手是我不是他，惹恼了这小子我可保不住你的命哦。”
　　雅格尼丝充耳不闻，她抱起黑蒙兰德的第一句话就是厉声喝道：“坦恩，不许过来！”
　　坦恩刹住刚刚起步的身形，身体颤抖。
　　戴面具的男子‘看’着雅格尼丝，语声中带着赞赏：“很少看到这么聪明的女孩子，杀了有点可惜，我叫牙，如果我放过你，你肯不肯让开？”
　　雅格尼丝抬头看他：“如果我不肯让开，你肯放过我们吗？”
　　如果只有她自己，她不惧拼搏到死亡那一刻，可是他们的身上不止背负着自己的生命。
　　“可以啊，我只要坦恩·拉尔曼的命，其他人退到一边去就好，记得认输，这毕竟还是一场无聊的比赛。”
　　“我们可以输了这场比赛，但……不可以输了自己的人！”说话的是黑蒙兰德，他挣扎着自雅格尼丝怀里坐起身：“谁……谁准你和他们谈这种条件的？尼丝！死就死了，又不是没死过！”
　　吐出一大口淤血，他抹了抹嘴唇站起身，仍然站得那么笔直。
　　牙没有说话，因为他突然有点恻隐，对于有潜力又有毅力的孩子，很少有人会不喜欢，不只喜欢，还想让人看看他们的未来到底是什麽模样，而舍不得下杀手。他和普洱婆逻斯不一样，他不年轻了，一个老人遇到这样的孩子难免更欣赏些。
　　这一欣赏，话就变多了——
　　“爲什麽不呢？在我看来你们都是不可以死的。那个牧师的女孩和哪国的军队有关系吧？未来责任重大；你是黑精灵，已经灭亡的种族，族仇家恨还有繁衍后代的责任都在一个人身上；还有一个消失的女孩不知道在哪里……至于最后一个，你什麽身份我不知道，不过你死了却是最可惜的，你的未来绝对会大放异彩，何必掺到这种事情中？”
　　“……他说得对，你们没有必要。”坦恩想迈动脚步，却被贝莉安死死拉住：“放开我，贝儿，我就在这里，你们要杀我就来啊，不用洛里啰嗦的！”
　　牙冷漠地面对他，这个男孩倒是刚强，虽说个性倔强不好掌控，却比现在的兰蒂斯王更适合成为王者。大好时光流离逃亡，真真可惜。
　　他上前一步，却被雅格尼丝和黑蒙兰德双双挡住。就算明知不敌，就算朋友让他们放弃他们也不肯吗
　　？耐心……告罄。伸出手，掌心绽放出光芒，引来后面贝莉安的惊愕。
　　不是杀手，这是光明力量，最纯净的光明力量！
　　清冷的声音似乎能在场上引起回音，念诵着复杂的咒语，速度却极快。贝莉安的脸色变了，从后面扑上来，一面圣光护盾代替了雅格尼丝的魔法盾。
　　光芒组成的巨锤砸在护盾上，护盾四分五裂，贝莉安委顿在地，却因为相同系别的法术抵消迅速，没有对护盾后面的人造成任何伤害。
　　同时，寒光一闪，拉比丝终于出手，匕首化成一道电光飞掠向牙的脖颈。
　　牙连躲都没有躲，只是竖起了手指。白色的圣光淡淡从身上飘起，象是无形的盾，拉比丝被狠狠弹开，跌落尘埃。
　　“圣主祝福，怎么可能……”贝莉安摇摇晃晃站起身：“不会的，你怎么会有圣主祝福？那明明是——”
　　“嘘。”牙立刻道：“你不能说出来，女孩，如果你说出来，我就只能杀了你。”
　　“就算我不说出来，你还是会杀了我的……以你的身份竟然做这种事，你还配称为神的使徒吗？”白光腾起，相对而立，贝莉安是愤怒，至于牙，他稍稍有一点讶然。
　　“甄选圣女？这可不好办。”牙低低开口。如果自己杀了甄选圣女的话，也就不用在教廷里呆着了。
　　“所以说你出来干嘛？束手束脚只会妨碍。”普洱婆逻斯用短剑敲打着自己肩膀：“一边去吧？这里交给我，由我来搞定。”
　　“其他人交给你，坦恩·拉尔曼交给我。”牙立刻说，退后两步，让普洱婆逻斯挡在前面。
　　“倒也不是不成……”普洱婆逻斯毫不在意。
　　他喜欢的是杀人，牙需要的是完成任务，他们都不需要所谓的奖赏，也不屑那所谓的什麽奖赏。他能杀四个，对方能杀一个？
　　想到这里的时候，普洱婆逻斯立刻开心起来，蹦蹦跳跳站在他们面前，那身形飘忽不定：“尼丝美女，先不管他们，我们来动动手吧？如果你能赢了我的话，二话不说我就走，如何？”
　　“……不如何。”雅格尼丝轻轻推开了黑蒙兰德：“你觉得你必胜无疑，所以能拿我们来戏耍的话，那就错了。”
　　“爲什麽错？人生在世，不就是戏耍玩乐？还能有别的？”普洱婆逻斯抖了抖短剑，剑身发出嗡鸣：“放心吧，等他们都死掉之后，你就知道我对你有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