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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两个扒手 ...

  •   秋就要拖步走了。

      花逐日凋谢,草也黯然失去了颜色。

      虽然她的名字是伊落,但是她却非常厌恶落叶凋零时的那份落魄。

      她总想挽住春天。

      于是她伸手拈了一朵虞美人,却发现花已经快焉了,花季仍然毫无留恋地匆匆擦手而去。

      便不得不将手松开了。

      人人都说她嫁了个好夫君,破城年少有为、俊美温柔,能成为他的妻子,似乎人生再也没有遗憾了。

      但伊落不想管这些。

      有些女人看得很重的东西,在她眼里却只是一堆狗屎。

      她只想抛开一切,痛痛快快地,做一个人该做的事情。

      但是日子却过得平淡极了,正常得几乎令伊落对过去那个冒失率性、永远能放肆狂笑的自己都感到陌生起来了。

      出了“暖风阁”,她静静地走在喧闹的市集上,冷眼地旁观眼前来去匆匆的人们,而自己也在重复地踩着前人走过的路。

      这样走着的时候,伊落有种想拔剑仰天呐喊的冲动。

      那是一种想毁灭一切的冲动。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那双手。

      原本心灰意懒的心情,忽然又焕发了生机。

      她开始寻找目标。

      街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有。

      通常在江湖里的年轻人都只有一个样子,共同的特征就是“意气风发”。但随着江湖闯久了,年岁大了,个人就有个人的样子。有的义气,有的淡然,有的贪婪,有的凶残,有的自私……这些慢慢都会写在不同的嘴脸上。

      而街角的那个男人额头平坦且略窄,向眼睛方向渐收,眉毛浓而长,两眉的距离有些窄,鼻梁很高。他不英俊,甚至有些龌龊,看得出不喜好清洁,但奇怪的是他的胡子居然刮得很干净。最吸引人的地方是他那双眼睛,那是一双会咬人的眼睛,显示他是很不好惹的。

      于是她选中了他。

      梁善君喜欢在天微黑的时候到街上瞎晃,看看美丽的姑娘。

      很多人说他是个好色的浪子,不错,他的确非常愿意和漂亮姑娘搭讪一下,也喜欢没事逗逗她们。他承认自己是个色鬼,但没有男人不是色鬼,除非是埋在地下的。

      所以他也开始寻找目标。

      这时候却有只手解开了他腰侧的扣子,轻巧地掏索一番,利索缩回的同时,居然不忘将那几个扣子重新扣好。

      很好的身手。

      至少在他所知道的扒手圈子里,没有一个人有这样身手。

      所以他不能放过她。

      伊落眼看着就要得手了,但她的那只手在缩回的同时却像被钢铁夹子牢牢夹住,不但五根手指和手掌都不能移动分毫,而且骨头痛得像是立刻会碎裂般。

      粱善君低头首先去看伊落的手。

      那是他的职业习惯,看人一定要先看手。

      只见指甲上涂着鲜红的凤仙花汁,而五个指头细细长长的,像才剥了皮的嫩竹笋,又像削尖了的奶白葱根。这只柔若无骨、毫无瑕疵的手,绝对比用精美白玉雕成的还要好看得多。

      然后梁善君才细细地看她的面容,只见她七分的娇俏、三分的可人,加起来却是十分的妖女,是蜜糖、魅香、罂粟的混合物。当她用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看人的时候,足可以令没有定力的人溺毙,几乎能引诱所有的雄性动物了。

      “喂,臭男人,你抓着我的手做什么?”伊落扭动着手臂,可是依然挣不开,于是恶狠狠地说道:“你再不放手,我就大叫了!”

      “丫头,好像是你先把手伸进我的兜里。”梁善君有些哭笑不得,他当贼这么多年,却是第一次被人贼喊捉贼,“好啊,你叫,你叫什么呢?”

      “我叫,我叫——□□啊!□□啦!”伊落居然真的放开喉咙大叫,“来人啊!他……”

      “你再叫,我就把你身上的衣服统统撕碎。”梁善君根本不怕,仍是痞痞地笑着,“你再叫啊!叫得越大声,我越兴奋。”

      “不要……“而伊落越看梁善君的强横表情,反而越怕闹出事情,面色立即骇得白了,双眉紧紧皱起,已向他露出乞怜之色,“嗯,求你……”

      她的神情在一瞬间竟是如此的哀怨动人,一个有着秀美姣好面容的美女在你面前含羞哀求,是男人都会马上心软。

      梁善君于是大大不忍,不由卸去了手上的劲道。

      伊落却在这个时候出腿猛踹梁善君,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是招招凌厉狠辣,绝不留情。

      梁善君被吓了一跳,连忙左躲右避,险险地闪过,往后急速退去。

      伊落也不恋战,非但不追赶,反而像被蛇咬到一般,急急向后跃去。

      “我们算扯平啦!后会有期了!”话一说完,伊落就老实不客气地转身拔腿跑掉了。

      她是个聪明人,打不过就跑的道理她绝对懂得。

      梁善君发誓他这辈子最恨这种女人,长了个狐狸的样子,分明就是个妖精,是一个专门跑到人间来诱惑男人的妖精。

      但是,最后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他笑了笑,从袖中滑出一支雕花银簪,这是他在刚才的交手中,从伊落的头顶上摘下的。

      梁善君晃了晃手中的簪子,很快又收回怀中,回身转入一条小巷。不知道是不是得意忘形了,他居然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你没事吧。”那人很客气地扶住他的肩,然后和他擦身而过。

      “没事,没事……”但是他的笑容忽然冻结,脸有些扭曲,变成奇怪的表情。

      因为梁善君知道自己非但不是没事,简直是有事之极。

      他的左臂像是被蚊子咬了一口般疼了一下,而后由肩膀到手指突然完全麻木,已经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蚊子咬的,而是人为造成的。

      “我知道你就是名闻天下第一神手——梁善君。”低沉而清朗的声音在他耳后轻笑着:“所以如果你的手永远失去感觉,我一定很替你可惜。”

      听了那人的话,梁善君不禁身子一震,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惊讶,但他的神情依然是镇定从容的。因为这是做扒手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不论在什么样的情景中都必须让自己的心神一丝不乱,最起码表面上一点都不能乱,唯有这样才可以安全地出手行事或敏锐地逃避祸事。

      “你想怎么样?”梁善君站得纹丝不动,他甚至没有回头去看那个人。他是真的不敢乱动,因为如果他一动,说不定另一只手也忽然被蚊子咬坏,那就更加糟糕了。

      “我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我只是要你交还刚才从那个女子身上拿到的东西。”

      “好。”梁善君立刻点头,右手伸进衣兜里掏出簪子。

      那人伸手从后面接过了簪子。

      梁善君看见那人的手修长漂亮得就像女人的手,但却有着男性的力量,坚定而轻巧。

      “你可以走了。”

      梁善君又是一愣,他转了转左手,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左手已经活动自如了。

      “我知道你是被人逼来醉春镇的,你来是为了躲避一个人。”那人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而且绝对言之有物,“我劝你还是早点离开,因为雷震天已经来醉春镇了。”

      梁善君没有开口,但他的脸色变幻莫测。

      自己的底细和行踪怎么会泄露呢?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对他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这人究竟有什么样的打算?有什么样的阴谋?

      “我还想办件私事,在那件事没有办完之前,我是绝对不会离开醉春镇。”从这句话中梁善君不但直接回答了问题,还间接承认了他就是天下第一神手。

      “那就随你了。”那人淡淡地应了句,举步就走,似乎没有留下再谈的打算。

      梁善君却在这时转身,伸手往那人的后背拍去。

      他虽然经常施暗手偷窃,但却很不习惯在背后暗算别人,所以这次的出手只是想探探那人的虚实。

      那人却在这个瞬间转过头来,眸中异光忽闪。

      他有双灰色的眼睛,好漂亮的男人!

      银眸?莫非是他?梁善君愣了下,但是掌势却丝毫没有减弱。

      按照道理,这种忽然的背后袭击,一般人都不容易躲开,何况他对自己的快手一直很有自信,所以要拍中对方的后背,绝对不是件难事。

      可惜他今天遇见的不是一般人,而是萧破城。

      萧破城手上没有任何兵器,只有刚拿回来的那支雕花簪子。他用中指和拇指拈着簪子,轻轻地弹了出去。

      簪子弹射过来的力道很轻、很轻,像一片落叶缓缓飘下,所以梁善君根本没有想到要躲闪。

      半空中,似乎有一股花香扑面而来,而那簪子上雕刻的牡丹花仿佛活了过来,居然张开绚丽的花瓣,花朵瞬间幻化变大,迎头落下,几乎要将梁善君的头脸全数遮住,

      饶是久经阵仗的梁善君也不由被这诡异的变化惊呆了,脑中念头疾转,掌势回收,遮住头脸,挡着要害。

      牡丹花迟迟没有落下,却只剩了一支发簪掉在他手里,抬头一看,早已不见萧破城踪影了。

      梁善君暗叫不好,着了对方的道了!

      “抱歉,这只是小小的障眼法。”萧破城已站在粱善君身后,一掌劈在他的肩颈上。

      输了。

      梁善君知道,自己输了。

      他不止输了,还很可能要死了。

      虽然架在脖子上的是手不是刀,但谁都知道,萧破城的手就是刀,刀就是手。

      萧破城的手仍架在梁善君的脖子上,但是他好像一点都没打算要砍下梁善君头的样子,他是气定神闲的。

      梁善君却紧张得连头发都要倒立起来了,萧破城架在他脖子上的手冷得就像一块刚从寒潭里挖出来的冰,冻得他连血液都要停止流动了。

      动了,动了,萧破城的手轻轻滑动了下。

      冰凉的触感在梁善君的脖子上游移。

      走了。

      萧破城拿过簪子,转身就走了。

      梁善君不敢抬头,他一动不动,看着自己的脚尖。

      他的头还牢牢地长在脖子上。

      刀锋早已破衣,稍见血丝,却未曾入肉。

      他现在是既伤心,又高兴。

      他还想怎样呢?

      还能怎样呢?

      捡回一条命难道不值得高兴么?

      那他又伤心他娘的个屁!

      梁善君摸了摸脖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北方的秋天也是能冻死人的。

      此时,有这种心情的,不止是梁善君。

      还有伊落。

      今天不止载在那个登徒子手里,还把萧破城送给她的簪子给弄丢了。

      世上还有比这更郁闷的事情么?

      望着身边川流不息的人流,她简直想抱头蹲在地上痛哭了。

      有人伸手轻抚着她的头。

      伊落抬头,她身边站着一个人。

      “你不是回家去了么?”他挑了挑眉,灰色的眼睛看着她,“在这里做什么呢?”

      伊落张了张小嘴,身子忽然像失水的葱条整个软在他的怀里。

      “城,你,你要帮我……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伊落紧靠着萧破城,吸着他身上如兰似麝的香气。

      萧破城身上的香气很清、很淡,却非常好闻,那香味闻了会让人从头到脚舒服无比。伊落偎在他怀里,觉得自己已经有些醉了,似乎一闭上眼就能做个极香、极甜的梦,“城……你给我的簪子,我弄丢了……对不起……你要帮我找回来哦……”

      “抱歉,这忙我恐怕帮不上。”萧破城笑着摇头。

      伊落一愣,连忙伸手摸了摸头,银簪已稳稳地插在发髻上,她抬头望了望萧破城比美女还姣好的面容,将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找人练手艺也要看对象,那人可是天下第一神手。”萧破城拍了拍伊落的头,“偷东西居然偷到他头上去,你也不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天下第一神手?看来我败在他手里倒也不冤了。不对,我才没败呢!我是一时大意!”伊落一撇嘴,“不过,我很快就会证明,我才是天下第一神手。”

      萧破城忍着笑,“你,第一神手?你有如此宏愿?我倒是没看出来……”

      伊落的嘴翘得老高,“你不要小看人!我和他的功夫只在伯仲之间!”

      “伯仲之间?”萧破城很感兴趣地问道:“哦,那你要如何证明你才是第一神手?”

      “想办法砍掉他的手,没有了手,看他还怎么当神手!他当不成了,当然就由我第二神手顶替了。”伊落吊着萧破城的手臂晃了晃,慢慢朝前走去,“不过他还有两只脚,勤学苦练,或许可以当个天下第一神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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