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座珠帘－孝全成皇后》蕙质兰心

83、紫禁之舞

　　嫔妃太监妄言干政者杀无赦！
　　这面冰冷的铁牌立于交泰殿。
　　铁是塞外苦寒之地自然生成的玄铁，不锈不腐屹立百年，隐隐透着份肃杀。
　　璎珞在前面辗转徘徊，犹豫着要不要说出自己所知道的历史。
　　最关键的是道光皇帝能接纳自己的进言吗？
　　事情全由新疆的叛乱而起。
　　维吾尔人张格尔以“圣裔”自我标榜，妄想恢复大小和卓曾在南疆一度享有的统治地位。
　　中国自古改朝换代，不外宦官、外戚、权臣、藩镇四者；新疆叛乱若不平，则天下分割，内陆从此动荡。
　　历史上道光皇帝最终于道光八年平定了新疆的叛乱，午门献俘，那是他最大的功绩。
　　可眼下他却想放弃。
　　历史老师说过，虽然后来清朝在第一次鸦片战争中割让了香港岛，但小小香港的面积只有新疆两万分之一，如果新疆脱离中国，恐怕会和蒙古国一样，所以新疆是祖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璎珞的爱国之心又作祟了~~~
　　如果有可能，真想把香港也留住！只恨自己穿越来的这个年代，大清帝国日渐衰落。如果穿越到老康家，哼，怎么也得煽呼着老康把小日本拿下！
　　道光皇帝到来承乾宫的时候，璎珞正在书桌前忙得不亦乐乎，书桌上是散落的硬纸片，花花绿绿的好不热闹。“这些硬纸片是做什么用的？”
　　“拼图啊，把一幅图画切割成不同形状的小块儿，打散了再拼好。皇上能看得出是什么图画吗？”
　　道光细看璎珞拼好大半的拼图，“是我大清的地图？！”
　　“哥哥小时候老是因为记不住我大清各个省份的毗邻而受罚，臣妾想如果把我大清的地图做成拼图游戏，就能在拼找的过程中自然牢记各个省份的位置了。”
　　道光皇帝赞道：“不错，是个好主意！朕明日就让太学的宗室子弟先试试，如果这种方式行得通，可以推广到地方书院。”
　　璎珞不让自己把心下的得意表露出来，“臣妾闲着无事做来玩儿的。”
　　“我来帮你拼。”道光皇帝瞧着新鲜，直接挤坐到璎珞的椅子上来。他对清朝的地图很熟悉，随手拿起一块看清省份名字，就能直接放到正确位置，连对照图都不用看。
　　有他的帮手，一幅近千块的拼图很快完成了。
　　“咦？怎么少了一块？新疆呢？”璎珞动作夸张地翻开书桌上的书本寻找着，一边不忘偷眼观察道光皇帝的表情，他看着图中缺少的部分若有所思。
　　“找不到了！”璎珞失望，“我大清的地形明明像片海棠的叶子，现在缺了新疆这么大的一块，变成虫噬后的海棠残叶了。”
　　道光皇帝眉毛一动，伸手去摸那块残缺。
　　他的手这一抬，现出了久寻不到的最后一块拼图。
　　璎珞眼睛一亮，“找到了！原来在皇上手底下。”她把那块新疆的拼图补进去，“有了这一块，我大清的地图才算完整！”
　　道光皇帝嘴角勾起，眼睛亦笑成弯月状，看得璎珞心虚。
　　“全儿是不是想要我知道，如果失了新疆，我大清的版图就不复完整。而新疆的保与失皆在我的一念之间，在我一手掌握下？”
　　见他体察到自己的用心，璎珞欣慰，嘴上却不承认，“臣妾哪儿懂什么军国大事呀？凑巧罢了。只不过是个拼图游戏，皇上也能想出一堆大道理来。”
　　道光皇帝眼中有份意外的惊喜，点破她的装傻，“我能猜到的只有这些了，倒是你这精灵古怪的丫头话犹未尽，憋在心里不难受吗？索性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吧，当是我们闺房私话好了。”他拥她到怀中。
　　璎珞躲他吹到耳边的鼻息，边想边组织语言，“小时候常听哥哥讲那些江湖侠义的故事，有一句话臣妾到今天还记得。”
　　“什么话？”
　　“心有多大，江湖就有多大。”璎珞转过身来盯紧他棱角分明的俊朗面孔，“同样道理，皇上的心有多大，天下就有多大！”
　　“心有多大，天下就有多大？”他重复着她的话，豁然开朗。
　　璎珞知他有了决定，“臣妾告退。”
　　道光皇帝见她一副拔腿开溜的架势，上前去把她打横抱起，“想跑？哼，可没那么容易！”
　　“啊——”璎珞尖声反抗，奈何还是挣不开道光皇帝的怀抱，只能眼睁睁任由他把自己放到龙床上……
　　* * * *
　　突然被皇后召见，璎珞还以为是拼图事件东窗事发了，皇后要拿自己治罪呢。到得翊坤宫发现太后也在才放心。皇后好像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居然忍不住抱怨，“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突然之间，要召见那些个西洋各国的公使！”
　　璎珞欣喜，攘内必先安外，看来道光皇帝决定一心对付新疆叛乱了。
　　“哀家还以为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太后也不已为然。
　　“皇上吩咐下来，宴请西洋各国公使的筵席要按照那些洋人的习惯来操办。”皇后说话有气无力，一只手不时揉着胃部。
　　太后也看到了皇后的小动作，“这有何难？大不了请宫外头承办过洋人筵席的地方儿进宫操持就是了。”
　　“皇上还要安排什么舞会，让那些洋人在宫里跳舞，成何体统？！”
　　太后的思想倒比皇后开明，“既然决定一切都按照洋人的规矩办，皇后就别计较这些小事了。你这胃气可让御医瞧过？”
　　皇后轻描淡写地避过，“多谢太后关心。”
　　“哀家倒想起来一件事儿，全贵妃这丫头随她阿玛在苏州的时候接触过洋人礼仪，皇后就把这次筵席交由她操办吧。”
　　璎珞还不等皇后说话，忙起身推辞，“臣妾怎么能堪此重任？！”
　　太后笑道：“你可是皇后以下，后宫众妃之上的贵妃娘娘呢！皇后身体不适，你这做贵妃的不该替她分担吗？”她看向皇后，“皇后的意思呢？”
　　皇后脸上阴晴不定，不甘心大权旁落，奈何病痛缠身，折磨得她无心恋战，“一切全凭太后做主。”
　　璎珞只得从命。
　　太后还有后话提点，“这次宴请关系重大，全贵妃遇有事情还是要来向皇后多请示一下。”
　　* * * *
　　璎珞此次接手才知道远在康熙二十四年解除海禁，上海设立海关衙门以后，光禄寺就奏报添加了西餐的刀叉餐具和一应器皿，御膳房也有过雇佣洋厨的记录。
　　派人把要用到的餐具器皿从库房提出，因是老银所制，擦拭保养后光洁如新。
　　“这盘子怎么做的这么厚呀？”管库的太监啧啧称奇。
　　“盛菜前要先把这些厚瓷盘子烫热，保持菜式的温度和口感。”璎珞脱口而出。
　　早先听闻御膳房的总管回报，说是法兰西国的公使派专人送来了法国大蜗牛，点名要在筵席当日吃的。御膳房众人见都没见过这种黑乎乎的硕大蜗牛，更别提做出菜式了。
　　清朝这个年代没有空运一说，除非现任的法国领事有此嗜好，才会兴师动众把法国盛产的大蜗牛万里迢迢的从海路运来。也许法国人是存心为难，却不知道红酒炬蜗牛正是璎珞在现代社会作为行政总厨的拿手菜之一。
　　宫里没有懂得西餐宴会礼仪的人，璎珞只能事无巨细亲历亲为。可这厨师从哪里去找？她已经贵为贵妃，在自己的承乾宫里亲治饮食还好，断没有亲率御厨的道理呀！想了又想，她把脑筋动到了满福楼，那边有几个厨师是受过自己的西餐基本培训的，跑堂的也都熟知西餐上菜礼仪，既然宫中有过传唤外间大酒楼进宫承办筵席的先例，何不把宴会全交给他们承办？
　　璎珞急急让小桂子研磨铺纸，挥笔写下深思熟虑过的宴会菜单、列明所需原材料和详细做法的菜谱。写到一半，曾经与绵忻在厨房的一番话又勾起璎珞心中酸楚，那时候绵忻对璎珞描述的用法国蜗牛制作的菜式谗到不行，曾答应过他，将来买到法兰西蜗牛一定在第一时间做给他吃的……
　　摇摇头摇去脑袋中的思潮，把洒金信笺叠好交给小桂子，“把这个给满福楼的掌柜送去，记住一定要亲自交到他手里。告诉他好好准备，要满福楼承办宫中差事的旨意这两天就会送到。”
　　满福楼声名在外，小桂子是知晓的，答应着领了腰牌而去。
　　有老狐狸他们，璎珞自然可以放心了。
　　* * * *
　　道光皇帝派王泰送来承乾宫的锦盒里是件华丽的礼服，一件参加舞会时穿的十八世纪英国贵族的奢华礼服，像极了《泰坦尼克》里ROSE的礼服。
　　小桂子瞧着稀罕，荣儿却发了愁，“主子穿这洋人的衣服该梳什么发式啊？”
　　“这就不用荣姑姑操心啦！”
　　璎珞自己动手把长发理顺简单挽于脑后，只用点翠白玉圆环做发间饰物。
　　宴会很成功。
　　璎珞与道光皇帝跳了开场舞。
　　百褶衬衣、挺括的腰封，黑色的英式燕尾服，今天的他像个英国贵族。
　　“May I？”他绅士般优雅地伸手邀请。
　　璎珞惊讶于他的优雅熟练，“你怎么会？！”
　　绵宁笑得狡猾，牵过她的手步入大殿正中的空旷。
　　看着绵宁含笑的嘴角，璎珞有片刻迷离。
　　从不敢想象会有这么一日，自己能穿着十八世纪的英式天鹅绒礼服，在紫禁城大殿拥着一位一百八十年前的皇帝翩翩起舞……
　　洁白的牙齿配上幸福的笑容，使他更具诱惑力，“你跳得很好。”
　　璎珞对上她的眼睛，心中亦在诉说，只是他听不到而已，“相信吗？这幕情景曾在我的梦中出现过无数次。我们拥抱在一起，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顾，只是这样跳着、舞着、旋转着——”
　　在他的带动下，她的裙摆划出美丽的弧线，一曲舞毕，四周响起了赞美的掌声。
　　璎珞和道光皇帝的一舞，让洋人不得不重新审视大清帝国的皇帝。
　　再次响起的舞曲是宫廷华尔兹，十八世纪的英国贵族间最流行的，借由舞伴的交换变化，打破彼此间的陌生束缚。这种以舞会友的交际方式因此受到英国上流社会欢迎，可惜璎珞不能加入其间。
　　让自己的女人参加招待舞会、现身于洋人面前已经是格外开恩，道光皇帝毕竟是封建君王，绝不能容忍璎珞与一众洋人有亲密接触。
　　开场舞结束，璎珞就在场下当起了观众。
　　西洋美人波涛汹涌的壮观场面，让璎珞有置身《黄金甲》现场的感觉，道光皇帝身在其间，跳得不亦乐乎。
　　璎珞低头看看自己胸前的褶皱立领，郁闷了~是不是不管古今的男人都是同样的想法？别人的老婆穿得越少越好，自己的老婆必须捂得严严实实？！
　　一位盛装贵妇优雅地举着酒杯走近璎珞，“皇妃殿下的舞跳得很好。”
　　这位盛装贵妇正是英吉利公使夫人玛丽！想不到她的中国话说得这么好，丝毫不用礼部四译馆的官员翻译。
　　“谢谢夸奖。”璎珞有些心虚。
　　“皇妃殿下很像我一个朋友。”玛丽夫人神情间充满追思，她并没有把满福楼丑陋的厨师与面前这位美到眩目的大清帝国贵妃联系起来。
　　“是吗？那真是我的荣幸。”
　　玛丽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璎珞，“她叫WILL，一个奇怪的女人，一个很棒的厨师。”
　　璎珞的心砰砰跳，不敢再随意说话，玛丽夫人却笑了，“你与皇帝陛下是我见过最恩爱的夫妻。”
　　“恩爱？”璎珞苦笑，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外国人又怎么能领会中国宫廷的阴暗？
　　“你们跳舞的时候眼中只有彼此，当所有人都不存在。”玛丽夫人夸张地耸耸肩膀，“可你，好像并没意识到。”
　　“会吗？”璎珞品味着她的话，情不自禁地自问。
　　“爱是恒久又有恩慈；不嫉妒，不自夸，不张狂；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玛丽夫人送给璎珞的礼物是条十字架项链，她很虔诚，“不要被任何假象蒙蔽，无论那阻力来自外界还是来自你自己。问问你的心，它不会说谎。”
　　* * * *
　　宾主尽欢，人潮散尽，紫禁城又恢复了原有的森严。
　　宫殿在夜幕笼罩下失去了白日的巍峨磅礴，只琉璃金瓦还残留着日间的光晕。
　　他再次牵起璎珞的手，光亮的金石地板反映出朦胧烛光，面前的道光皇帝绵宁只剩身为人夫的温柔。“你有很多困扰？”
　　“是有好多问题……又好像没有问题。”璎珞本能地又想缩回刺猬壳中，道光皇帝却不再给她逃避的借口，“还不敢确定我的心？”
　　目光触及手腕上的银镯，璎珞想到了情劫、想到了生馨儿时他的问话，想到了锦文对自己的指责。
　　对上他的眼睛，璎珞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细长而有神的眼睛如深不可测的深渊，牵引着她的灵魂，“你自己也说过的，如果爱一个人，第一眼见到就会爱上。”
　　璎珞记得，但是曾经说过的只是喜欢，不是爱。
　　“是爱？不是喜欢？”她求证。
　　“是爱，不是喜欢！”他确定。
　　“你爱我？”璎珞问得唐突。虽然今世因环境的改变造就了她的细腻婉约，但前世肥婆的个性还是会在某些时候不自觉地显露。
　　他笑，明朗的眼睛弯成一弧弯月，“你们女人总爱想方设法要自己的夫君证明心迹，如果一定要我说出来才能安心的话……我爱你！”
　　泪水滴落，璎珞主动回应的吻中亦融进一抹情。
　　前世的她曾有天真的坚持，如果哪个男人肯对自己说出“我爱你”三个字，那么自己一定非他不嫁！
　　可笑前身活了二十七年、苦恋三次，Gerry没有、Gilbert没有、穿越后引为自己良人的绵忻也不曾说过，第一个对自己说出“我爱你”的人竟是他——道光皇帝！
　　昭昭如日，皎皎如月。
　　前世发誓不再让自己的心沉沦于爱情，奈何遇到他……
　　当年太后想把璎珞赐婚给绵忻的事情，他不会不知道，却在选秀大典上执意把她选中留下，那一直都是璎珞心底的死结。
　　“你该知道我和绵忻……”
　　“他早知道的！”他打断。
　　早知道？！
　　绵忻早知道什么？
　　早知道道光皇帝会横刀夺爱？
　　还是早知道他爱她？
　　道光皇帝薄薄的嘴唇抿得很紧，目睹到他的悲伤，璎珞的心也会痛。
　　每个人都习惯把最真实的自己遮于面具下，他呢？为什么要给自己选择一副昏君的面具？
　　他温热的手轻轻拭去她的泪，“我知道，我做过许多让你伤心的事。”他的眼中闪现一丝愁苦。孤独的心中自从有了她，也就有了负担，甜蜜的负担。面对她的冷漠和挣扎曾经束手无策、曾经伤心欲绝。虽然清楚知道只要把手放开，一切痛苦都会结束，奈何就是割舍不下…….
　　“我老了，只能用自认为最稳妥的方式爱护你。”
　　烛光摇曳，殿中烛火引来几只从殿门缝隙处钻进的飞蛾，执着地扑向火光。有的直接被烧焦，有的可能是觉到翅膀被撩的痛，侧身飞开；明知道是死路一条，小小的飞蛾还会调整姿势再扑，至死方休。
　　人又何尝不是呢？
　　尽管遍体鳞伤，仍然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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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引自〈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