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座珠帘－孝全成皇后》蕙质兰心

48、疾风骤雨

　　翊坤宫方面风平浪静，皇后特意免了璎珞这段日子的早晚请安，要她静心养病。
　　皇后的意思是正是反？
　　住在永和宫的时候还有静嫔和若涵能带回信息。
　　现在独处承乾宫，消息闭塞，一切只能靠自己的猜测了。
　　承乾宫与永和宫之间只一墙之隔。
　　虽是比邻而居，但自静贵人升为嫔后再没见过她，还有若涵。
　　三个人一起生活的时间虽然不长，到底也算共过患难，这份情谊换到后宫竟变得凉薄。
　　“在长吁短叹什么？”
　　“锦文姐姐？！”
　　璎珞想不到她会来。
　　颐龄回京以后与锦文那个高居吏部尚书官位的阿玛闹得不可开交，最后牵扯到锦文和璎珞晋封的问题上。觉得以他官位之显赫，女儿才落得个贵人的封号是很没面子的事情，原本只是两个人的纠纷，一度弄得钮钴禄一族与赫舍里家关系紧张。璎珞为避免尴尬，连锦文晋封为常嫔，也只是送了贺礼去。
　　“妹妹封嫔以后架子也大了；你不去看我，我只好来看你啦。”锦文似乎知道她的顾忌，坦然道：“男人争权夺势是他们的事，难道我们姐妹也要生疏了？”她握住璎珞的手，手指冰凉，在这夏日里却是格外的舒服。
　　“谢谢姐姐。”璎珞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感情用事的人，害怕身边朋友的疏远；虽然宫门一入深似海，友情也会变质。
　　“老待在屋子里，没病也憋出病来了，出去走走吧。”
　　“去哪里？”
　　“宁倩的娘家刚送进来许多衣服首饰，我们去看看。”
　　“还是独生子女好啊。”
　　璎珞随锦文走过长长宫巷，来到西六宫的一处两进院。
　　“咸福宫？”璎珞有些意外。
　　这里该是若涵主位的，宁倩也住这里？
　　锦文劝道：“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
　　是啊，躲避也不是办法。
　　璎珞点点头，也许若涵真的是对自己有所误解，不问清楚了始终不甘心。
　　她鼓起勇气。
　　背荫处的庭院已经摆好了精细茶点。
　　一段时间不见若涵，无论衣着打扮还是容貌气质都变化好大，变得陌生。
　　“你们两个还不快过来？日头底下不怕晒黑吗？”首先搭讪的是云措，她也来了。
　　锦文握紧璎珞的手，拉她加入，“想不到琳贵人的咸福宫还有个这么凉快的宝地。”
　　若涵道：“我这偏僻地方当然没办法跟全嫔娘娘的承乾宫比了。”
　　璎珞料不到她会这么直白的针对自己，好似并不是一时误解那么简单。
　　幸好有宁倩的急于献宝打破尴尬局面，“加上全嫔娘娘，人总算到齐了。怎么你们不着急想看我额娘送进来的东西吗？”
　　云措笑道：“说得是，快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界吧。”
　　宁倩笑兮兮地招呼宫女拿来大盒小盒，堆满了庭院的汉白玉圆桌。
　　璎珞好久没见过这么开心的笑容了，宁倩的天真烂漫一点都没变。
　　盒中大多是衣服和首饰，胜在样式新颖。
　　璎珞在苏州见惯的，其他人却很感兴趣。
　　宁倩一边翻着一边嘟囔：“额娘说是从江南买回来的，你们看，衣服样式这么繁复！可怎么穿啊？”
　　云措笑道：“这可要问我们的全嫔娘娘啦。”
　　“对啊！我怎么把现成的师傅忽略了？”宁倩兴致勃勃地靠过来施展撒娇功夫，“就请全嫔教教妹妹吧。”
　　“这丫头！把对付皇上的劲头儿都拿出来了。”
　　锦文的笑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全嫔就满足她的要求吧。”
　　“是啊，全嫔最近光拿承乾宫的宫女练手，我都羡慕荣儿她们了。”
　　“哪儿有这么夸张。”
　　璎珞一直记着皇后的话，加上突然的病痛，已经好久没过化装师的瘾了。眼前其乐融融，不忍心破坏好不容易恢复的气氛，她点头答应。
　　“太好啦，你们看我穿哪件呢？”宁倩挑得眼花。
　　“这件绯红色的很配宁倩肤色。”
　　“恩，就穿这件。”宁倩往身上比试着。
　　烟霞堆彩？
　　璎珞略一迟疑，“怎么是汉女的衣服样式？按宫里规矩可是不许的。”
　　宁倩兴致正高，哪里还管什么规矩？“就我们几个人在，先穿来玩玩，没关系啦。”
　　“是呀，汉人的裙子比我们的袍褂漂亮多了，这死板的旗服穿在身上一点也显不出身段。”
　　“你们等等，我去换上。”
　　云措愣愣目送她离去，“无知者无畏，也只有她这样心思简单的人才能快乐生活吧？”
　　一句话引得气氛又陷入沉闷，大家借着把玩桌上首饰，各怀心事。
　　“快看看！我好喜欢这衣服！”宁倩的夸张适时传来，她的身材很好，被一袭剪裁合适的衣裙衬得更加窈窕妩媚。
　　锦文笑道：“这个疯丫头，头发也不整理一下就出来了。”
　　“我故意的，穿了汉服当然要配汉人的发髻，全嫔姐姐会梳的哦。”
　　“说得是。”
　　璎珞的右眼皮毫无征兆地跳了一下！
　　“怎么了？”云措关切问道。
　　“没什么，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去。”
　　左财右灾，小心为妙。
　　宁倩不依，“全嫔姐姐怎么回事？是讨厌我吗？！”
　　璎珞笑道：“妹妹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宁倩看她说得由衷，更舍不得放她走了。
　　若涵也劝道：“难得宁倩高兴，你就留下吧。”
　　若涵都说话了，她的面子璎珞不忍驳回。
　　衣裳轻盈，要配简洁的挽髻才好，再在发间插上金步摇就完成了。
　　“好漂亮！这叫什么发式？”
　　“飞燕髻，传说是汉朝的赵飞燕做掌上舞时所梳。”
　　若涵也赞道：“原来你除了厨艺之外还懂这么多……”
　　“若涵喜欢的话，我可以教你。”
　　璎珞不放弃缓和关系的机会。
　　若涵淡淡的回绝，“不敢劳动全嫔娘娘。”
　　锦文仿佛也传染了璎珞的眼跳，劝道：“宁倩还是赶紧去换下来吧，让别人看见可不得了。”
　　“这么隐蔽的地方谁会来？”
　　宁倩还想多美一会儿呢。
　　璎珞的右眼皮又是一跳！
　　紧接着，假山石后传来太监的尖细声音：“皇后娘娘到——”
　　皇后？！
　　几人顿时乱了方寸！
　　宁倩更是吓得面如土色！
　　“糟了！”璎珞最先清醒过来，“宁倩快走！”
　　栖身的庭院被太监围住，想躲避已经来不及！
　　眼看着大家纷纷跪倒，宁倩只好硬着头皮跪在最后，暗自祈祷千万别被皇后注意。
　　皇后似乎有备而来，坐下后径直问身后宫女，“喜儿，后宫妃嫔做汉人打扮该如何处治？”
　　喜儿朗声道：“回主子的话，祖宗规矩，以汉服狐媚惑主、□□后宫者死。”
　　宁倩没想到后果如此严重！
　　她吓得哭出来，跪着爬到皇后面前，“皇后娘娘——宁倩知错了，娘娘饶命啊！”
　　璎珞、锦文、云措、若涵也跪下求情。
　　早知道皇后来者不善，就不该心软留下！
　　现在后悔也晚了，只能寄希望于皇后手下留情，璎珞道：“都是臣妾的错，娘娘要罚就罚臣妾吧。”
　　“怎么？全嫔认为本宫是辫不清是非的人吗？”
　　“臣妾不敢，臣妾说的都是事实。”
　　“本宫治理后宫从来都是依从祖宗规矩！规矩不能变、也不能乱。这些，相信在你们一进宫的时候就该知道……”皇后目光停留在璎珞身上，“本宫亦早就提醒过全嫔，不可过于沉迷外表容貌。”
　　璎珞恍然大悟！
　　原来皇后是冲自己来的！
　　锦文从旁进言道：“这只是臣妾姐妹间的玩笑打扮，算不得狐媚惑主、□□后宫啊。”
　　“本宫今日如不严加惩治，早晚会有那么一天。”
　　皇后不再理睬她们的苦苦哀求。
　　“传本宫懿旨！咸福宫答应郭佳氏汉服犯禁！即日起撤除所有封号，降为庶人。”
　　听得皇后这么说，众人稍松口气，看来宁倩的命算保住了。
　　“宁倩知道错了！娘娘饶命——”宁倩已经吓得神志不清，只死死抱住皇后的腿，翻来覆去地重复着这句话。
　　璎珞怕她再触怒皇后，遂上前掰开她的手，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
　　皇后的话如晴天霹雳再次响起！
　　“郭佳氏依法杖毙，以儆效尤。”
　　“不要！”
　　璎珞再不顾什么规矩礼法！把宁倩紧紧抱在怀里！
　　宁倩决不能死！
　　“大胆全嫔！”皇后冷冷吩咐道：“还不快把全嫔拉开……”
　　璎珞怎么是魁梧太监的对手？！才挣扎几下就被死死按住，眼睁睁看着他们拉走宁倩。
　　“宁倩——”
　　“全嫔救我、救我——”
　　凄厉的呼喊惊动栖息宫檐上的乌鸦，遮天蔽日的飞舞着；那一阵阵被惊吓后的嘶鸣啼叫仿佛是从十八层炼狱冲出来的——
　　“皇后娘娘懿旨——郭佳氏即时杖毙！”太监的尖声刺激着一众人的耳膜。
　　刑杖的挥舞声清楚传来！
　　一下、一下！
　　打在宁倩身上，更打在璎珞心上！
　　“啊——”
　　是宁倩的惨叫——
　　哭喊越来越弱，直至消失——
　　“禀皇后娘娘，行刑完毕，郭佳氏气绝。”
　　宁倩死了？！
　　这是璎珞第一次面对血淋淋的死亡。
　　她看看自己的手！
　　洁白如初。
　　可沾染的鲜血一辈子都洗不掉了！
　　“准以答应待遇安葬，通知她家里人吧。”
　　皇后的声音好冷酷。
　　“全嫔是从犯，且犯错后不知悔改，罚去祖宗牌位前思过一晚，再罚抄《女训》、《女箴》、《女戒》各一遍。”
　　皇后在众人簇拥下浩浩荡荡离去。
　　若涵眼中满是怨恨，“全嫔娘娘什么时候才能不害人？！”
　　“我……”璎珞无从辩解，再怎么说是无心之失，宁倩也救不活了。她的嬉笑犹在耳边，玉碗中的冰珠子还冒着丝丝凉气，只在一瞬间，一个鲜活的生命就消失眼前。
　　锦文心疼璎珞，对若涵说道：“宁倩的死是意外，没有人想的。”
　　若涵冷冷说道：“到底因她而死，不是吗？”
　　“锦文姐姐，别说了……”璎珞突然觉得好累。
　　“我们走。”锦文大力搀扶起璎珞，头也不回得走了。“先送你回去吧。”
　　“不，我还要去罚跪……”
　　“哭成这样了，还罚什么跪？皇后又没规定死是今天！我去求她。”
　　锦文无意间的一个死字又激起了璎珞的内疚。
　　“不，我要去，我欠宁倩的不是吗？”璎珞看着锦文，怕她也会突然从自己面前消失，“姐姐不要管我了，宁倩死了，我不能再让你受牵连。”
　　“皇后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清楚；她这么做不是全针对你的，是杀一儆百，震慑后宫呢！别把所有责任揽在你自己身上。”
　　锦文宫里的小宫女手捧东西匆匆迎来，锦文接过衣服仔细为璎珞披好，“天就要黑了，佛堂那边阴气重。”
　　衣服是她特意派人回去拿的。
　　璎珞凄凉的心底涌出股暖流，“姐姐……”
　　“如果觉得接受皇后的惩罚会让自己心里好过点，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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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心的历史课：
　　满人入关，强迫汉人剃头改装，后来满洲贵族作为妥协，规定汉族男子必须穿满服，汉族女子可以穿汉服。但作为皇帝的女人却只能穿满服，违者按谋反罪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