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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福祸相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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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回到承乾宫自己的床上,璎珞辗转难眠。
细细回忆今晚发生的事情,道光与自己所闻所见那个荒淫无度的皇帝似乎有所差别。
他更像承德途中相救于己的翩翩君子。
一想到他的目光,犹自心如撞鹿!
璎珞只能命令自己不去触碰那份暧昧。
经此一夜,探知他会信守与绵忻的约定,也就放心了。
福嬷嬷少不得刨根问底,既然承诺不变,也就没必要让她为自己担心。
自己与绵忻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也实在不忍心让她牵连进来。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大亮。
璎珞早早梳洗妆扮,今天是第一次去给皇后请安。
到翊坤宫的时候,皇后刚起身梳洗,已经有豫贵人在了。
她看见璎珞,亲切地起身相迎,“真是大白天的不能说人!一说正主儿就出现了!”
璎珞带着礼貌的笑容先给皇后行礼问安。
乍看她的面色倒还平和,只是又消瘦了不少。
如果在外面见到,璎珞一定又会大起怜惜。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又怎知这副病容下的决绝呢?!
“敬事房备好了全嫔的牌子,以后一切就看皇上的心意了。希望全嫔能与大家和睦相处,别辜负本宫一番心意。”皇后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感。
皇后所说的牌子就是备皇帝晚膳后挑选侍寝妃嫔用的绿头牌,说给她听有着笼络的意思在,璎珞当下恭敬的说道:“谨遵娘娘教诲。”
“全嫔以后可以随时来翊坤宫。”
璎珞不明白她的意思。
旁边的豫贵人说道:“皇后娘娘也早听说了全嫔您的那些小玩意儿,想见识一下呢!”
原来如此,她略安心。
“来的匆忙,没能带那些小东西来,娘娘要是不嫌弃的话,就由璎珞来为您梳头吧。”
皇后欣然同意,坐到妆台前。
璎珞从妆台的银盒里挑了个干皂角放在小碗里,用水冲开捣碎。
“这是做什么?”
“泡水梳头。”璎珞拿了密齿木梳沾在水里,再去梳皇后的长发。
豫贵人奇道:“皇后娘娘宫里的玫瑰发油是最好的,全嫔怎么不用?”
“夏天用发油太油腻,味道也不舒服。皂角水则可以把头发上的汗水油渍梳下去,便于固定发式,头脑也清爽些。”
苏州流行的发式讲究灵活多变,与京城贵妇所梳的发髻大相径庭。
看得豫贵人连连惊赞。
皇后也满意的在三四面大镜子间左顾右盼,生动的发髻是显得脸颊丰满了不少。
“喜儿,以后我们也用全嫔的法子吧。”皇后轻声吩咐着身后的宫女。
璎珞从青花瓷盆种植的茉莉花中摘了几朵来插进皇后两鬓发间。
“怎么埋在头发里面?”皇后不解。
“茉莉花摘下就枯黄了,所以不能带在外面。埋于发间为的是用它的香来避暑气。”
豫贵人拍手赞道:“想不到全嫔娘娘还有这份巧手。”
璎珞谦逊道:“只是闺中常做的,皇后娘娘别嫌弃才好。”
皇后笑道:“本宫很满意,全嫔以后要多到本宫这里走动走动,教教这些笨手笨脚的丫头们。”
她的目光注视到璎珞的双手,看见了自创的贴甲,边沿甚至穿了小粒的宝石垂饰。“女人爱惜容貌打扮原本无可厚非,可在这宫里最注重德行言工,虽然也讲究仪容整洁,但希望全嫔不要过于沉迷外表容貌才好。”
皇后这话可轻可重,璎珞忙跪倒应承,“是,臣妾谨记皇后娘娘的教诲。”
“也没那么严重,只是本宫一向喜欢把话说在前头,全嫔也不用多想。”
“是。”璎珞暗暗猜测着她话中含义。
说话间,各宫主位陆续来到了。
有眼尖的看到皇后的发型变化,抢先奉承。其他人无不附和着。
璎珞松口气,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默默看着、听着。
心底无限悲哀。
自己怎么混到了这步田地?!
要与一群勾心斗角的女人为伍。
回想之前在满福楼做厨师、在苏州游览美景、与绵忻和哥哥同游的日子,对那自由生活的怀念越来越强烈。
好不容易盼到皇后的一个“散”字,原想随静嫔去永和宫的,她却走得快。
不知道是真有急事还是为了躲避自己?
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疑心疑鬼了?!
璎珞转身往自己的承乾宫,发现云措正等着自己。
璎珞精神一振,“可是有了新曲?”
“你怎么知道?”云措有些意外。
璎珞笑着,哼出《虫儿飞》的曲调。
云措眼睛一亮,“原来那晚抚琴的是你?唉,我早该猜到的。”
“相请不如偶遇,到我那里坐坐吧。”
承乾宫。
璎珞为琴调音,已经好久不曾动过了。
手指过处,却是一曲《长相思》。
云措取出怀中玉箫附和,乐音婉转、欢快,竟一扫略伤感的曲风,听得一旁布置茶点的宫女荣儿也停了手中动作,专注倾听。
琴声、萧声同时停止,两人相视而笑。
云措吟道:“有美一人。被服纤罗。妖姿艳丽,蓊若春华。红颜韡烨,云髻嵯峨。弹琴抚节,为我弦歌。清浊齐均,既亮且和……”
璎珞接道:“取乐今日,遑恤其它。”
两人心意相通,颇有相见恨晚之悔。
“时间不早了,该回去给我的宝贝们喂食了。”
璎珞知道她说的宝贝一定是那些吓唬人的小动物,“你还养着那些?”
“是啊。”
璎珞想了想,还是说道:“能不能听我一句劝?”
云措还是那副无所顾忌的样子,“你说。”
“深宫是非多,以后万一有哪个被咬、被吓的,你都逃脱不了干系。”
云措感激的看她一眼,“我知道。不怕告诉你,那是我的护身法宝,我就是要她们对我有所怕!”
“这宫里最可怕的,是人心啊……”
“我不屑与那些蠢妇纠缠不清,只好做些表面功夫。”
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在后宫,各人有各人的生存法则。
虽然直觉告诉自己,云措早晚会在这些宠物上出事,却也不好勉强。
希望是自己庸人自扰。
璎珞起身相送,一阵腹痛突如其来。
云措扶住她,关切道:“你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天葵将至,老毛病了……”
云措见她面白如纸,知道绝不会如她想的那么简单。她反手扣住璎珞的手腕,不禁皱眉,“好大的淤寒!”
腹中痛如刀搅,璎珞在云措的惊叫声中晕厥——
清醒也是因下腹的疼痛。
睁开眼睛正对上福嬷嬷关切的眼神。
“云措呢?”
“还是先顾你自己吧。”福嬷嬷嗔怪着端过汤药来就往璎珞嘴里灌。璎珞也没机会说话了,只好先大口大口喝完它。下腹的疼痛被热力缓解,舒服许多。
“太医都来看过了?唉,之前不喝那么多冰镇的东西就好啦!让人家看笑话。”
福嬷嬷眼中有丝隐忧,“是昨晚侍寝的药出了问题……”
璎珞一听这话,知道事情又闹大了!
唉,树欲静而风不止,怎么什么麻烦都让自己摊上了?!
“就知道皇后没安什么好心。”
“如果是针对格格一个人的还好……”
璎珞细想之下马上明白了福嬷嬷话中含义!“这么说一直以来被留龙种的人喝的都是同样的药?!”
福嬷嬷的声音低到几不可闻,“那根本不是什么固胎汤,而是防止受孕的药。御医说格格体质特殊,对寒性的药格外敏感,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现在想想,真不知道这敏感是好事还是坏事。”
璎珞后背发寒,冷汗阵阵,下腹又隐隐疼了起来。
想不到自己无意间的病痛竟引出这么大的阴谋!
怪不得这么多年以来再没有子嗣出生!
原来是药的问题!
不用说,一定是皇后的主意!
秦顺辅也一定是皇后的人!
如果认真追究起来,牵连之广简直不敢想像!
她竭力镇定心绪,“这件事情千万不能让皇上知道!”
“皇上已经知道了。格格晕倒以后,云小主就跑去皇后那边求请御医,途中正遇到皇上和太医院的左院判大人……你想这事情还能瞒得住吗?”
知道自己的妻子正是害他子嗣的人,他该会很伤心吧?
“皇上有什么反应?”
正说着,小桂子满头大汗的进来。
璎珞猜到他是被福嬷嬷派去打探消息了,急急问道:“怎么样了?”
小桂子低声道:“秦大总管被罚半年薪俸,领了二十大板。敬事房处死了四个太监,太医院专司的李大人也被罢免了。”
他话语中有着得意。
璎珞知道秦顺辅与王泰素来不和,这次秦顺辅被罚,小桂子难免幸灾乐祸。
“就这样?”璎珞以为他还有话。
“回主子,奴才打听到的就这么多了。哦,还有就是皇上传下话儿来,以后都省了固胎的汤药。说是药三分毒,等主子们有了身孕再保胎也不迟。”
看来道光皇帝是想大事化小,不再深究下去。
这么小的把柄对皇后来说还算不上是致命的罪行,他当然不会抓住不放。
这样也好。
只是……
自己无意揭开的不过冰山一角。
宫里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璎珞看看外面骄阳如火。
秦顺辅被奉承惯了,在这么热的天气里挨那二十大板也够他受的,此番心里的屈辱更大过□□的伤害。
“嬷嬷拿上些补品和银两,亲自去看看秦大总管吧。”
小桂子道:“秦公公未必领情,主子何必……”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福嬷嬷打断了
“小桂子,有句话嬷嬷要提醒你!你现在是承乾宫的人!你的荣辱只系在咱们主子身上,你该效力的也只有咱们主子一人!”
小桂子是个聪明人,如何不明白福嬷嬷的用意,“奴才去帮嬷嬷准备东西。”
小桂子说的不错。
再不情愿,事情也是因自己而起,与秦顺辅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还有皇后,也一定把这笔帐算在了自己头上。
怪就怪宫里的一切斗争都在暗处,根本没机会解释自己的无心,只能越描越黑。
“格格好好休息吧。”
福嬷嬷已经是副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的样子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有美一人。被服纤罗。妖姿艳丽,蓊若春华。红颜韡烨,云髻嵯峨。弹琴抚节,为我弦歌。清浊齐均,既亮且和……取自三国时曹植所作的《闺情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