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座珠帘－孝全成皇后》蕙质兰心

10、同道中人

　　唉！人要是背起运来，喝凉水都塞牙！
　　从郊外破庙一路打听着回到城中，果然如那个烟花所说，嘉庆皇帝马上要去避暑山庄避暑，为了官场钻营，颐龄带着家人都去了承德。
　　府上留有下人看管，璎珞说破大天，也没人相信这个面目丑陋，来历不明的人是三格格。自己身上也没有任何物件可以证明，有家归不得啊！好在身上男装是华贵的绸缎，才没遭到那些下人纵恶狗出来咬人的待遇。
　　在府门外待了半天，眼见一些身手敏捷的护卫不时进出，神情焦急，大概猜到是阿玛和额娘在暗中找寻自己，还算安慰些。看来额娘瑞衡是不想事情闹大，好歹自己也是个在宗人府留底的入册准秀女，被人掠走是小，关乎名节是大。
　　唉——额娘她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自己被人毁了容貌吧？
　　现在这副尊容恐怕是参加不了什么选美……哦不……是选秀了。
　　真不敢想象她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
　　虽不舍如花美貌，却感觉放下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原本就没当过美女，璎珞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那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还是避而远之的好。
　　眼下要做的，只能是找个地方先住下，一切等家里人从承德回来再说了。
　　一边想着一边走，直至闻到饭菜香味，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才回过神打量面前辉煌的酒楼。
　　金字招牌在阳光下发出耀眼光芒，该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了，正好可可尝尝清朝厨师的手艺。
　　“满福楼？看着不错嘛！”璎珞把帽子压到最低，整整身上衣服进去。
　　埋头把桌上所有饭菜都吃掉，才找到一丝幸福的感觉。
　　但这幸福只持续到结帐前的一刻。
　　烟花留下的碎银子不见了！
　　不会倒霉得如此彻底吧？难道是被小偷偷走了？
　　璎珞冷汗直冒，远处那精明的老掌柜已经注意到自己了。
　　还是先发制人吧！
　　“伙计！过来过来！”
　　“这位爷，您吩咐。”
　　“你们这菜做的不对！”璎珞用筷子指指桌上的一道鱼。“清蒸鱼吃的就是一个鲜！哼哼，你们这是用死鱼做的！”
　　伙计一看架势不对，怕是同行来拜馆的，忙赔笑应承着，“爷您稍等，我去把掌柜的请来。”
　　璎珞暗自松了口气。
　　掌柜的是个精明的生意人，看穿了璎珞是没钱付帐而找茬，却不点破，倒要看看她有多少道行，所以一同过来的还有灶下的厨师。
　　这厨师大概被店里上上下下的奉承惯了，突然碰到有人来挑自己的毛病，脸色阴沉，言语中也带着不快，“爷，这道清蒸鱼是我做的，用的确是时鲜活鱼。”
　　“若是活鱼蒸煮，上桌应是色白如玉，凝而不散。你看这鱼，色白如粉，鱼肉不相胶粘，分明是死肉嘛！”
　　掌柜的看了看，果然如璎珞所说，脸也耷拉了下来。“郑厨，这是怎么回事儿？！”
　　厨师目露迷茫，“不应该啊！鱼是我亲自调料下锅的，是活的啊！可这肉怎么变成了这样？”
　　掌柜的打上了圆场，“爷，您真是行家！我们店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决不会做出以次充好的事儿来。这鱼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们一定会查清楚喽。要不这么着，您这顿算我请您的，您多包涵。”
　　厨师不行，掌柜的倒是个好管理者，璎珞开始喜欢这个白胡子老头了。
　　“那我岂不是吃霸王餐了？”
　　“瞧您说的，看您这身打扮也不像是吃蹭的主儿！”老掌柜捋捋下巴处那几根山羊胡，圆眼睛溜溜转着，像只狡猾的老狐狸：“再说了，我们店虽小，好歹也是四阿哥的产业，没人敢来我们这儿吃霸王餐。”
　　这是拿东家的背景出来吓唬人啦。
　　四阿哥？
　　好像曾听哥哥明俊说起过，这位四阿哥是“辣手皇后”的亲生儿子，没什么远大抱负，唯一嗜好就是吃。
　　按说这样的行家所请的厨师，应该是绝顶高手啊！
　　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真是被自己捞到了！
　　璎珞学他的样子转转眼珠：“那就谢谢了。”
　　掌柜的还有后话，“想来这鱼肉的变化原因您是知道的，还请您指教一二。”
　　这个老狐狸！
　　还想考我？
　　璎珞问厨师：“这鱼不是你亲自看的火吧？”
　　厨师赔笑：“今儿个后厨活儿多，确实不是我自己看的火。”
　　掌柜的问道：“难道问题出在火候上？”
　　“就出在火候上。熟物之法，最重火候。煎炒须武火，火弱则物疲。煨煮须文火，火猛则物枯。鲜鱼、蛇蛤之类略煮即不嫩，这个道理你该懂的。”
　　厨师插话：“这都是刚入行的时候师傅就教过的。”
　　璎珞继续说道：“看火的一定是个新手，为查看火候而屡开锅盖，导致鱼肉多沫少香。起锅也晚了，所以活肉变死肉，简直是浪费原材料！而你——”璎珞一指厨师，“错就错在不细心！烹饪讲究一气呵成，中间岂能假手他人？！成品也不检查就直接上桌，是对顾客的不负责任！再看看你的衣服！至少三天没洗了吧？！虽然厨师是在后厨工作，客人看不见，但是你做出的菜会告诉客人厨房的一切！”璎珞好久没过训人的瘾了，一番话说得厨师和掌柜的目瞪口呆。
　　旁边有人鼓起掌来！
　　璎珞侧过头看去，鼓掌的是个年纪轻轻的胖子！
　　璎珞以为这个胖子也是酒楼中的厨师，来替同事打抱不平了。
　　老狐狸掌柜的对他的态度也不同于先前的厨师，难不成是这才是真正的大师傅？
　　璎珞暗暗叫苦，自己对中餐的知识就这么一点，遇到真正的行家肯定露馅。
　　突然出现的胖子看到璎珞的正脸，眉头一皱。
　　璎珞伤心的摸摸自己的脸。
　　唉——
　　世间男人都是不喜欢和丑陋的女人打交道的。
　　胖子行礼道：“我们该对厨师重新考核了，要跟这位仁兄请教一下。”
　　这是要考自己了！
　　璎珞后悔不该逞能，留在这里指手画脚的。
　　现在想走都走不了啦！
　　好在璎珞最早学的是中餐，又对古代的食谱秘籍感兴趣，纸上谈兵的工夫可是难不倒她的。
　　“应征厨师，初考的是对火候的掌握。只需要做三道菜：蛋炒饭、青椒肉丝、煨鸡汤。”
　　胖子点头表示同意，“你果然是见过世面的。”
　　“你知道？”璎珞心虚。
　　“请继续。”
　　“鸡汤考试文火菜，讲究火小汤清。青椒肉丝的肉炒至入味，青椒脆不泛生，武火菜就算过关了。蛋炒饭最考究功夫，大手笔的厨师要先瞧冷饭如何，然后再炒。炒好之后要润而不腻，透不浮油，鸡蛋老嫩适中，葱花要煸去葱气。”
　　“不知仁兄能做到几粒米一包？”
　　OMG！真以为自己是食神啊？
　　璎珞不敢夸大，“五粒。”
　　胖子一笑，“能做到五粒米一包，已经不错了。看来你并不是以厨师为谋生手段，只是凭借天赋和感觉。”
　　璎珞越来越感觉胖子的笑容里带着狡猾。
　　接着就听到了噩耗。
　　他对掌柜的说，“你们都下去吧，我要单独跟这位兄台讨教讨教。”
　　胖子把璎珞请到僻静的一桌，让伙计重新布了碗筷。
　　璎珞搞不明白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胖子仿佛看出了她的紧张，“不用担心，我确实是有问题请教。怎么称呼你？”
　　“我姓钮。”
　　“几岁了？”
　　“十四。”
　　这人好没礼貌！上来就查户口！
　　“哦！比我小着两年呢，钮老弟。”
　　仁兄变老弟，他就以大哥自居了！
　　这胖子的性格倒是——
　　豪放不羁哦~~~
　　老狐狸亲自来端茶倒水，茶是上等的阳羡。
　　璎珞不禁道：“你喜欢常州阳羡茶？看来平时吃饭的口味一定重。”
　　“哦？你对茶叶也有研究？”
　　一贯漫不经心的胖子眼眸中突然有东西闪过。
　　“额……咳咳，哦，母亲也喜欢喝这个茶，所以我知道。”璎珞拿起茶杯浅尝，“恩，茶叶没有我家的好，但是这泡茶的水却比我家的强了数倍，可以把茶叶的香味引出来。”
　　“果然识货。”
　　“咦？”璎珞奇道：“不对啊！母亲用的水是运自无锡惠山寺的石泉水，你这水怎么可能比过？”
　　绵忻眼中有惊奇，“石泉水？能用上排名天下第二的泉水，钮老弟想来也是位世家公子。”
　　璎珞真想抽自己嘴巴~~~
　　在古代，没权没势没钱的人是不会奢侈到专从泉眼运水饮用的。她装出副痛不欲生的悲痛，凭自己的演技应该能让胖子以为是自己死了娘吧？
　　“家母最讲究精馔的饮食……唉——不提也罢。”
　　胖子果然上当，不再深追究。
　　“我这水是玉泉山的泉水。”
　　“难怪呢！那可是号称天下第一的……”璎珞话未说完，想想不对，一口水全喷到绵忻脸上。
　　“玉泉山？那不是御用的泉水吗？有重兵把守，擅自取用要杀头的！”
　　胖子声音一顿，好像有些懊恼自己的多嘴解释，好在老狐狸取来了面巾为他擦脸。
　　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估计璎珞早被老狐狸杀死好几次了。
　　“哦……是啊，是储藏的泉水，你也知道御用的水……偷取一次不容易啊。”
　　“骗人！如果是陈水，味道是甘甜的。而这分明是取来不久的新水！你也太低估我的舌头了。”
　　胖子苦笑，“你虽然长的丑陋，却实在是聪明，什么也瞒不了你。”
　　“瞒？为什么要瞒我？”
　　“我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不想因我的身份而有疏远。”
　　“身份？”他有什么身份啊？
　　璎珞只是觉得这个胖子举止气度不同于一般厨师，倒没细想，此刻听他这么说，不得不推敲。“能用上新鲜泉水的，只有宫里……你是宫里的人？”
　　想起掌柜的曾经说过，酒楼是四阿哥的产业。
　　难道眼前这个胖子就是酒楼的东主，辣手皇后的亲子——
　　四阿哥绵忻？！
　　怎么能是这个样子？
　　在自己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遇到一位非典型的阿哥？！
　　“你是四阿哥？！”
　　胖子绵忻点点头。“怎么你刚猜到？哈，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笨。在饮食上没有东西能蒙蔽你；换做其他就好象是缺筋少弦儿了。”
　　璎珞并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把绵忻笑郁闷了。
　　他摸摸自己的脸，没有脏东西啊？
　　“笑什么？”
　　“有一句话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什么？”
　　“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璎珞生生把“大款”两字咽下去，“不是王爷就是伙夫，想不到你都占全啦。”
　　绵忻也被逗笑了，对着一旁的掌柜的说：“难得遇到钮老弟这么有趣的朋友，去把我新做的糕点拿来给他尝尝。”
　　掌柜的老狐狸一本正经的说：“钮爷午餐点的丰盛，估计这会儿还吃不下任何糕点。”
　　璎珞大窘。
　　绵忻脸色一沉：“让你去拿你就去！哪儿那么多的废话！”
　　老狐狸应声而去。
　　绵忻突然看住璎珞，“我一进门就注意到你了，那么个吃法，确实~~~是遇到什么变故吗？连三餐都不济了？”
　　璎珞又搬出伤心欲绝的惨样来，就差学周星弛的唐伯虎来段痛诉身世的快板儿了——
　　“我本是苏州人氏，来京投亲的。谁想亲戚一家外出，家里的下人又不认识我，不敢让我进去。想找家客栈先住下来吧，又被小偷偷了个干净，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绵忻满脸同情，“原来如此。以老弟的手艺，在京里谋个发展不是难事啊，有什么可发愁的。”
　　“愁明珠暗投，找不到伯乐啊。”
　　“老弟看我这里怎么样？”
　　绵忻似乎起了伯乐之心。
　　还不等璎珞回答，掌柜的端了个白瓷盘儿来。
　　璎珞看见白瓷盘里的东西，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
　　“Cheese Cake？？？！！！”
　　灵魂穿越到清朝已经半年多了，曾经梦萦魂牵的Cheese Cake居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太意外了！
　　太惊喜了！
　　璎珞把口水咽了又咽。
　　“对对对！洋人也是这么叫的！”绵忻有些激动，“想不到你也知道！我总算找到知音啦！”
　　酒楼里的人纷纷朝这边投来鄙夷的眼神。
　　掌柜的可不愿被客人当成同他们一样的怪物看待，找借口溜了。
　　“吃吃看，味道怎么样？”绵忻紧张又期待。
　　璎珞小心翼翼地用白瓷盘边上的叉子挑了一块进嘴。
　　恩！与自己在现代社会吃过的味道一样！
　　太幸福了！
　　“这是你做的？！”
　　绵忻很可爱的抱着肩膀点点头。
　　“不可能啊！你怎么会做出来这个？原材料是从哪里来的？”
　　绵忻不无得意，“这是我从英吉利公使的府上学来的，东西也是公使夫人送的。”
　　此时的清朝已经有洋人往来贸易，想来做西餐的原料是可以找到的。
　　这么说来——
　　以后就可以大展拳脚做西餐了？！
　　璎珞对这一新发现开心不已。
　　绵忻懒散的神情变的神采奕奕，“我就说嘛！这么好吃的东西肯定有人像我一样喜欢！钮老弟，你可不知道，其他人吃这个Cheese Cake简直就像受刑。我也动摇过，现在好了！有你的认同，我坚信自己的开发是对的！”
　　哈！想不到胖子这位清朝阿哥居然会喜欢西餐？！
　　璎珞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我猜你是中餐吃腻了想换口味，又对西洋菜的做法不得而知、无从下手，是不是？”
　　绵忻不住点头，大有相见恨晚之势。
　　“忘记说了，我是厨师，但是拿手的是西餐。如果你有做西洋菜的原材料，我保你大开眼界！”
　　“随我到后厨来。” 绵忻毫不估计形象，伸手来拉。
　　璎珞只得让他牵了手，“那……我的饭钱？”
　　“你的食宿我全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