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与唱诗班》藩篱言

7、7、休憩与友情

　　现在是清爽的上午。
　　即使身处低纬、常年潮湿，树海的气温却总是在一种非常舒适的范围内波动。这大概也是得益于巨大的精灵树茂密的树叶所形成的阴凉。
　　水色头发的纤细青年一边考虑着自己戒指的空间，一边在一家规模相当大的水果摊前徘徊着。
　　前一个月正是精灵树结果的时候。精灵果据说是一种非常美味的东西，虽然树大每年结出来的数量也很多，但是因为距收获期已经过了一个月，现在市场上剩下的都是用魔法保存下来的，而这也决定了它价格与普通的水果相比绝不算便宜。
　　沙杰斯看向自己篮子中已经挑选好的各种各样的水果，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喂~~~沙杰斯~~”
　　远处传来渐渐接近的呼唤声，余光中瞥到向这边招着手小跑来的人那一头黑色的板寸，沙杰斯最后犹豫了一下，从篮子拣出一个橘子，取而代之的放进了一颗柠檬大小的粉色的精灵果。
　　高瘦的青年将一篮子水果递给了店长。金发的美丽精灵只瞥了一眼，就面无表情地向他准确地报出了价钱。当重剑的佣兵大叔在沙杰斯旁边停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青年交完钱后收下整整一篮子水果的场景。
　　“喂，我说，你怎么这么爱吃这些东西？”琳琅满目的水果在眼前被一个一个装进了戒指，戒指被装满后剩下的一个就成了沙杰斯下一刻的食物，费尔一脸不能理解地看着他。“从饮食上来看，你简直比莱尔那家伙更像精灵。”
　　把篮子归还给店家，然后随手召出水将手中的一串南果（费莲娜地区特产，颗粒状，荔枝大小，蓝色，可酿酒）清洗干净，沙杰斯摘下一个就扔进了嘴里。
　　清淡的甜味和柔滑的口感让他感觉身心舒爽。
　　“你怎么来了？”说完青年抬头看了看店家门廊上的时钟，“应该还没到出发的时间才对吧。”
　　因为昨天到达树海的时候时间太晚，众人也普遍感到很累，于是弗兰卡姑且作为这个队伍的中心人物，就决定了今天再继续行程，而上午的时候就分组四处逛逛置办点东西。
　　为了达到最和平的效果，弗兰卡将自己和费尔分到一起，沙杰斯、莱尔菲丝和马璐娜在一起，两队人约定好中午酒馆再见，就开始各自的逛街了。
　　当然，沙杰斯怎么可能跟一个不停地用亲密语调叫着自己“杰瑞”“杰瑞”的腹黑精灵待整整一个上午？谁知道他是打算逛什么地方？那种人估计参观屠宰现场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跟他逛街？沙杰斯想都不用想。于是水色发色的青年非常果断地、在分组成功的下一秒就脱离组织自行采购去了。
　　话说，莱尔菲丝现在不是真的在参观屠宰场吧？
　　“你还说呢！太过分了……分组以后还没过久，我跟弗兰卡就在街上碰到了莱尔，他突然想起来一样说自己要回家一趟看看，就二话不说把马璐娜丢给我们消失了。”费尔的声音中全是不甘。沙杰斯发现对方在提到精灵的时候声音似乎抖了一下。
　　“接着，某两个人不用猜都能知道的就打起来了。然后，第二次的，”费尔突然转身背对着沙杰斯，将有着一块明显焦黑的武士袍给他看，仔细的看还能发现旁边的轻甲上有一些挠痕，“不过习惯性劝架了一句的我又成为了牺牲品。——话说马璐娜的那只雪貂是什么物种啊，爪子相当利唷。”
　　听闻了经过的沙杰斯用一种全然同情的眼光注视着费尔。
　　“嘛，所以我就只好自己逛逛啦，这不是刚刚看到你有点激动嘛~”大叔少有的矜持地笑笑，让沙杰斯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呐呐、沙杰斯，我们来讨论一点男人的话题吧——”这种预感下一秒就兑现了，黑发大叔突然凑近了吃着水果的青年，“刚刚来的时候，我看到一家[哔——]院哦~嘛嘛，说实话也可以，其实是我打听到的哦~~~因为你大概像是这个团里唯一正常的男人（弗兰卡有的时候太小孩子气），所以叔叔我特地来告诉你哦~~~”
　　吞下最后一口南果的沙杰斯此时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木然。
　　“~~全~~部都是精灵啊~~~正点的精灵啊~~~~~”自我陶醉的费尔已经进入了YY的领域，而后他对着木然的沙杰斯一眨眼睛，“怎样，去试试吧，一块去吧？”
　　“不要。”青年果决地说。
　　“诶~~~~~~~~~~~~！？”
　　看着眼前的人一脸受打击的样子，沙杰斯不由在心中叹气。这个人怎么会这么猥琐呢？嘛、其实一般的这个年龄的男人都是这样吧。（你两世加起来比他大吧！）
　　“呐，”因为对方的脸上欠抽的表情实在是太让人想打击了，沙杰斯忍不住开口，“昨天我上楼了以后，莱尔菲丝那家伙对你做了什么了吗？”
　　事实马上就证明了这句话的杀伤力程度。
　　沙杰斯抽了抽嘴角。
　　话音刚刚落下的一瞬间，对方“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地已经从眼前消失不见了。
　　而后只是淡定的从戒指中拿出一个苹果，青年一边啃着一边继续了他的逛街。

　　当足足围绕着螺旋上升的城市走了好久，来到了最上层的时候，已经被水果填饱肚子的沙杰斯一眼就在那挺拔的暗绿色中心树干前面发现了莱尔菲丝。
　　对方此时正坐在旁边的藤蔓上直勾勾地盯着树干瞧，看样子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
　　虽然平时的话肯定下意识就转身离开，但或许是因为两天前的那个湖边的夜晚和刚刚逛街丢下他就跑的歉疚（？），也或许是青年逐渐让自己意识到了眼前这个总是微笑的人和那个地球上切人的家伙不一样，又或许是因为此时这个家伙的表情确实有点寂寞。沙杰斯连自己都有些意外地出声并走了过去。
　　“不是说要回家看看吗？”
　　对方的沉思被打断，发现走来的是沙杰斯的时候脸上常年不下的微笑被一抹确实的惊讶一瞬取代，而后又恢复了灿烂的温和笑容。
　　“什么呀，居然是杰瑞。打算听我非常有趣的人生经历了吗？”
　　“完全不。还有不要叫我杰瑞。”
　　对于这样发问的精灵坚定拒绝，沙杰斯选择坐在了莱尔菲丝的右边。
　　精灵浅浅地笑了笑，把目光移回到高大的树干上，同样看着树干的还有感受着清新气息的沙杰斯。两个人就这么坐在城市的最高处，看着精灵族的宝物精灵树，一时间陷入一种沉默之中。直到精灵开口打破了沉默。
　　“呐，杰瑞，你是知道的吧。我们精灵族有着非常长久的、你们人类根本就不能想象得长久的寿命。然而我们还是会因为各种意外的事情死亡。只不过死亡以后的我们的魂魄将散开重归自然，我们的躯体将化为精灵花的苗床回归大地。最后最后的一切，都会流入这精灵树之中，从而诞生出新的精灵……像这样的一片精灵花海究竟经历过多么漫长的岁月，究竟多少精灵的逝去使这里的花海被填满，你是完全无法想象的。”
　　精灵清冽的声音虽然没有调子，可是那种些微空灵的音色却非常赏心悦目，就像“音乐”一样。
　　沙杰斯不禁感叹精灵族真是受到了神的宠爱。
　　“你的家人都死去了吗？”
　　闻言精灵笑了，“还是这么敏锐啊杰瑞你。……他们很早就回归这个自然了，早到我都忘记是什么时候了呢。”
　　“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因为时间太久太久了，反而我已经没有感觉了呢。”
　　对于人类青年的抱歉，精灵只是不在意地摇摇头。
　　“呐，说实话我很讨厌你的笑啊。”
　　“诶~？”虽然一年之中多少已经看出来了，听到沙杰斯亲口这么承认还是让精灵有点吃惊。而此时吃惊的并不只有莱尔菲丝一个人，沙杰斯本人对于自己坦诚的行为也相当惊讶。
　　不过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其实并不是针对你。只是原来、我还小的时候，曾经认识过一个朋友，嘛，就像你一样啊，每天都温柔的笑着不知道在高兴什么，我和朋友们都非常喜欢他。”
　　稍微改了改剧情，这回轮到精灵在一边认真地听着。
　　“啊，完全不是什么好故事啊。虽然那个人对我们很好，但是，突然有一天他疯了。”
　　围绕在周身的草木气息让沙杰斯的心境意外平和下来。
　　“他完全失去了理智，拿起武器，狂笑着，把大家都杀了。那样的画面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即使到现在也经常做着这样的梦。”
　　“所以那天才会睡不着找到湖边啊~”莱尔菲丝半是感慨半是好奇地看着沙杰斯，“这样的事情应该是秘密吧？为什么跟我说？今天的杰瑞实在是跟平常很不一样啊。”
　　水色头发的高挑的青年叹了口气，然后认真地看向了精灵。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已经一年了，也该是时候把你和那个疯掉的家伙区分开了吧。”
　　听到沙杰斯将自己和一个杀人狂的形象重叠的精灵不由愣住，而后忍不住居然“噗嗤”地笑了。
　　“你就是因为这种事情讨厌我吗？呵呵~短生类果然都是奇怪的生物。”
　　看着精灵依旧美丽的笑容的沙杰斯一瞬间有种被耍了的错觉。然而认真考虑了莱尔菲丝的话语的青年却只能淡淡地承认。
　　“就算是我也为了‘这种事情’一直烦恼到现在啊……嘛，也许你说得对吧。正是因为生命太短暂了，这些东西才会变得重要啊。”
　　想到这里的沙杰斯突然目光严肃起来。
　　“呐，莱尔菲丝，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希望你去学精神魔法。说实话，你跟他真的太过相像了。”
　　精灵好笑地看着人类。
　　“你要是疯狂了、变得和那个人一样的话——”
　　轻轻拂过两人之间的是轻柔的风。
　　这之后的话语沙杰斯没有说出来，两个人之间又一次陷入了十分寻常的沉默。而一边坐着的美丽的、长寿的精灵莱尔菲丝，此时此刻却莫名地感到心底几乎淡漠了的一种名为“友情”的感情渐渐上升起来。这种感觉，说实话，让活了太久时间的精灵不由怀念。
　　虽然是说了很多奇怪的话的短生类，但似乎这样的感觉也不错？
　　这么想着的精灵，和终于突然决定一个脑抽要承认精灵的人类就这么并排坐在粗壮的藤蔓上。
　　在这样一个美丽的上午，相处了一年多的“搭档”间第一次有种友好的氛围渐渐生了出来。
　　然而比起身边心情不错的精灵而言，此刻的短生类、人类青年沙杰斯却有种莫名的危机感。
　　他的心中不能停止地顺着自己一直的担忧想下去。

　　如果莱尔菲丝也疯狂了，变得像那个人一样。
　　如果同样的情景【再次】发生在眼前的自己。

　　这次有可能真的会坏掉了吧。

作者有话说

　　【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