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骨之疽》从日

1、上

　　“副总，早安。”画了精致妆容的接待小姐，甜美的笑容让王统恍惚了一瞬间，明明四处都是可爱温柔的女人，真不知道他是为什麽被那小子迷了眼。

　　按照往常的习惯点头微笑，便走进了专用的电梯，他对着电梯里光洁的门细看自己的样子──眼角有几道鱼尾纹，但发白的鬓发早就染回黑色，身材修材，尽管有些消瘦，但终归没有中年男士秃顶大肚皮的烦恼。

　　王统觉得自己虽然是个奔四的男人，但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还要年轻，就算及不上刚出社会的菜鸟青春活力，但好歹也是个成熟有魅力的男人，为什麽那个小子鸟也不鸟他？

　　嗯，皮肤是不及那个接待小姐白嫩，但他一个大老爷，弄成那样能看吗？听说现在挺流行那什麽男士护肤品──

　　我擦!王统为自己脑海里闪过的念头骂了句脏话，就算是喜欢上男的，也不代表他得像个娘们往自己脸上抹上瓶瓶罐罐。

　　啧，而且根本来不及了。王统默默注视着眼角的细纹，直至电梯发出“叮”一声的提示，才绷紧下巴，踏进了副总裁专属的楼层。

　　谁知道西装笔直，头发一丝不苟的王统，在家最喜欢夹着拖鞋，顶着个鸟窝头？谁知道大公司副总的王统，刚上大学时只想做个普通白领，每天等发薪水混吃等死？

　　※※※

　　王统整理完手上的案子，放松肩膀靠在椅背上，这才发现视线有些模糊。伸手揉了揉眼睛，手肘却碰到办公桌的文件，努力了一天的成果便哗啦啦地往下掉。

　　他也懒得去捡了，摸了摸口袋，烟盒是空的，拿起杯子，咖啡早就喝完了。王统有些烦躁地按了按电话的快捷键，正想让外面的秒书小姐换杯咖啡，随便整理一下地上的文件，胃却忽然痛了起来。

　　那是锥心的痛，彷佛胃袋被撕成了数片，然後又有人用针线在血肉上缝补似的。痛过後，王统早已满头大汗，这时又泛起恶心，想吐，然而他整天没吃过什麽东西，也就是乾呕罢了。

　　意思意思地抹把汗，在抽屉里掏出个药盒吞了些药，王统又像个没事人去按电话了。

　　“副总，请问有什麽可以帮到您？”秘书小姐的声音从机传了出来，这个秘书做事利索，但最让王统不自在的是太有礼貌了，而且屡劝不听。

　　“小李，送杯咖啡进来吧，还有我这里的文件你替我收拾一下，送到陈总那。”王统就爱叫秘书小姐小李，这个女孩子实在是太拘谨了，明明都在他身边工作了五六年，还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是的，副总。”小李的声音有点犹豫，这样逾越的事是她没有做过的。“副总，要不要换杯奶茶？您今天已经喝了十杯咖啡。”

　　“没事，还是送咖啡进来吧。”王统揉揉脸，尽量把脸色弄得能见人，这阵子他的精神不好，不靠咖啡实在撑不下去，还好小李泡没咖啡还有一手，不然他这些天喝咖啡喝到见着咖啡杯都想吐了。

　　“是。”小李应了声便挂了线，也不再说些什麽了。

　　“哔哔──”王统才挂下话筒，话机就响了，一拿起来便听到那器张的声音。

　　“王统，替我约那个姓魏的女人，今晚十点青宫酒店。”

　　“陈总，我可不是拉皮条的。”王统不用猜也知道对方晚上打算干什麽勾挡，但他今天心情不好，不打算乖乖听话。

　　“王统。”对方的声音还是一如以往的澜不兴。“今晚十点。”

　　“臭小子。”王统抬头望向天花板，细数着上面的饰物。“今晚十点青宫酒店，别找那个你只记得姓氏的女人了，老子脱光光躺在床上让你上，如何？”

　　“我对你没兴趣。”

　　“明明连男的也玩过了，怕什麽？”王统数到十三的时候，小李敲门进来，他只好放弃了这无聊的游戏，指了指地下的文件，让她收拾收拾。

　　“我只对你没兴趣。”

　　“喂，陈之祖，你到底要我做些什麽才不再摆这副死样子给我看。”王统喝了口小李送来的咖啡，又感到一阵恶心。“应该说，你还要我的什麽？”

　　“王统，今晚十点青宫酒店，我只要那个姓魏的女人。”陈之祖说完後就挂了线，彷佛没听到王统的问题。

　　“ＮＮＤ！”王统一口气喝光杯里的咖啡，却被烫得眼角泛红。“老子还真他娘的犯贱，让老子叫女人老子就去叫！”

　　王统还记得那时他刚出社会混了几年，正被忘年之交的噩耗惊得不知所措时，那个十多岁的少年就站到他的身前，让自己为他撑起父亲的公司。他愣了片刻问陈之祖为什麽？倒不是王统不愿意，这个问题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然而陈之祖的回答却如附骨之疽，成为王统摆脱不了的恶梦。

　　这是你欠我的。少年静静的看着他，没有恨意，犹如他只是个陌生人。

　　王统十七岁那年，认识了个大他十年的朋友，有次到朋友家时发现五岁陈之祖在门口埋头玩耍，一时玩心起，便抢了小朋友的玩具逗弄了会，却害得人家摔下楼梯，险些跌断了腿。

　　王统二十三岁那年，在酒吧被灌了酒，迷迷糊糊地被套了话。原来陈之祖的父亲和几个奸商闹得不愉快，找人向王统问了些陈之祖的资料，便抓了陈之祖几天，算是给个警告。虽然那班人给吃给喝，也没有伤到陈之祖，但十岁的男孩被开在黑漆漆的房子里三天，出来後心理大受创伤，即使到现在，陈之祖的幽禁恐惧症还没治好。

　　王统二十七岁那年，过马路不小心被车擦伤了，医院拿了他的手机随便拨了个号，结果打给了陈之祖的父母，说王统出了车祸让人来看。结果两夫妇在开车途中被一辆失控的货车撞上了，双双遇难，留下一间中型规模的公司和独子陈之祖。

　　王统低头用手掩着半边脸，指缝漏出了笑声，肩膀发抖。是的，是老子他娘的欠了他！

　　笑过後，王统用微微颤抖的手指翻出电话卡，拨了个电话。

　　“喂？魏小姐对吗？”王统用低低的声线问道。“今晚陈总想约你十点在青宫酒店见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