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附属品》安嘉静

20、大床房

　　在威廉的家里过夜后，李和克莱经过一番商议，决定先去克里兰德修道院一探虚实。李在路上找到了一辆加满了油箱的摩托车，这极大的节省了他们赶去修道院的时间。出乎他俩意料，修道院并未沦为荒凉的废墟，它保存得十分完好，里面甚至还居住了数十位幸存者。

　　在确认了他俩都是人类，而且表面看起来没什么感染的迹象后，修道院里的人慷慨地允许他俩进入此地避难。他俩被要求做基本的身体的检查，以确定他俩没有什么可疑的伤口，没有变成丧尸的危险。克莱很庆幸检查的内容不包括心跳这一项，否则迎接他俩的肯定不会是人们友善的笑脸，而是上膛的步枪了。

　　然后他俩被带去见一个叫托兰的人，克莱猜测他就是这伙幸存者的首领。他是个三十多岁的高个男人，微微秃顶，体格健壮，穿着一身休闲的运动服。他的握手相当有力，给人一种沉稳可靠的感觉，举止彬彬有礼，并不过分热络，也不使人感到冷淡。

　　李简要地做了自我介绍，除了他俩的名字以外，其他都是编造出来的。他告诉对方，他与克莱和其他同伴在逃难的路途失散了，他俩经历了一些危险，侥幸来到了这个地方。

　　托兰沉思了一会，说道：“这么问也许会让你们感到冒昧，但是我还是必须得到解释。有人看到你们是骑摩托车来的，似乎是把这儿当做了目的地。为什么你们不是选择农场或是小镇作为避难的目标呢？”

　　李和克莱对视了一眼，克莱开口道：“发现此处确实是意外之喜。我们不敢进入城镇，便沿着环城的公路走，我们原以为这条路会通往某个农场，却没想到是个修道院。说实话，在刚看到建筑时，我很失望，但李坚持来。”

　　李接过克莱的话，疲惫道：“我们在公路和田间漂泊了两个星期，已经……”

　　托兰莞尔道：“已经受够了担惊受怕的日子？”

　　李点头，他仍旧是一副冷淡的表情，却似乎反而更容易让托兰相信他的说法。

　　托兰又说道：“你们不是本地人？”

　　克莱摇头道：“我和他都是北方人。”

　　克里兰德修道院在这个国家的中部，虽然是知名的历史古迹，但年轻人不了解此处也是常事，尤其是外地人。托兰思索片刻，咧开嘴，笑道：“欢迎加入我们。”

　　克莱如释重负地笑道：“太感谢您了。”

　　托兰叫来一个年轻人，安置他俩的生活。这个叫杰森的年轻人相当热情，他帮他俩领取了一些生活用品，又在路上告知此处的规矩，最后将他俩带到一间位于楼梯拐角边上的房间。房间的采光不好，屋内昏暗，但还算是干净，一张双人的木床放在墙角，另一侧则是几件诸如方桌、矮柜之类的简陋家具。

　　杰森瞥了眼两人，见他俩面色如常后，才说道：“好的房间都让给有孩子的家庭了，其他稍微好点的要和别人合住，真住下去也未必比这里好。”

　　克莱正要道谢，又听见杰森接着说道：“而且这里很安静，没什么人经过，不用担心被别人听到。”

　　克莱一头雾水地和杰森告别，对方临走还对他挤了挤眼睛，促狭道：“好好休息。”

　　克莱不明所以地看向李，李也是一脸莫名其妙。直到收拾完房间，坐在铺了被子的床铺上，克莱才反应过来，杰森竟然误以为他和李是一对恋人。他心里一阵郁闷，又不能真把杰森找来解释清楚，毕竟对方也只是暗示，说出来反而显得欲盖弥彰。李却毫无察觉，还是直接挨着他坐下。

　　克莱往边上挪了挪，和李拉开一小段距离。

　　李挑眉，问道：“怎么了？”

　　克莱：“没，没什么。”他竭力使自己的面部表情显得自然，心里却还在介意杰森的话。杰森这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会认定自己和李有那种关系，又或者其实他只是在开一个失礼的玩笑。他觉得就像个荷尔蒙正不断骚动的青春期的傻小子，因为别人一句无心的玩笑，便开始对身边的密友想入非非。

　　他偷偷观察李，对方正专注地擦拭手中的短刀。他的手指修长，指甲整洁，像是一双养尊处优的少爷会拥有的手。即使克莱已被告知李的职业，仍然难以想象这双手是如何熟练地挥舞武器，给予凶险的魔物致命一击。

　　毋庸置疑，李长得相当帅气。他有一张俊秀的面孔，由于变成丧尸的原因，他的皮肤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有点过于白皙了，但这一点儿也不会让他像个小白脸，反而让人更容易先入为主地认为他出身不错，气质良好。就算他总是板着脸，一副没被满足，心情不佳的模样，一定还是会有很多女孩为他动心。

　　但克莱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同性恋，或者说，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像是条天经地义得无需再提的定律，虽然同性相恋在当今社会不必再被掩盖于黑暗之中，但它仍然属于少数派。而绝大多数人，还是会下意识地把自己放在多数派里。克莱也是如此。在他十几岁时，他曾经试着和同校的女生约会，但那与其说是恋爱，不如说是男女间朦胧的试探，他和那个女孩都只是对于恋爱这件事情感到好奇而已，彼此对对方并没有太深的感情。

　　再之后，他碰上了恶魔，得了抑郁症，还有个糟心的亲妹妹，这三件事简直耗尽了他所有的经历和情感。他甚至有一度认为，如果自己能够活下来，一定会成为一个性情古怪的老头，孤独终老。没有人愿意陪在他身边，他也不会再相信他人。这不是因为他已经丧失了对于人类的信任云云，而是他自觉没有心力处理好和他人的关系，他不愿用潜藏在心中的黑暗折磨他人，也不想费力气压制它。那些黑暗始终缠绕着他的灵魂，散发出刺骨的寒意，不断地提醒他曾经经历过的一些事情。

　　“你以前一定很受女孩们的欢迎吧？”克莱打破两人间的寂静，开口问道。

　　李头也不抬道：“我建议你把‘受欢迎’和‘女孩’的定义都弄得精确一些。我们经常把长相还可以的雌性魔物也简称成女孩。如果你指的是她们，我得说她们对我可是十分热情，恨不得把我生吃活剥。”

　　克莱：“……不……你在想什么呢，当然是指人类。我是说，应该有不少人类女孩儿追你吧？”他特意加重了人类两个字，别扭得差点咬到了舌头。

　　“哦，我不知道，”驱魔人漫不经心地说道，“工作的关系，我接触的女性一般都是委托人和驱魔人，她们中的一半时刻担忧恶魔带来的麻烦，另一半整天琢磨着怎么杀死恶魔。就算她们对我有兴趣，也是因为我的家族，想借此获得更多的力量和权力。”

　　克莱郁闷地瞪着李，他不过是一时兴起，随口问问，但李的回答总是出乎他的意料。他无精打采道：“我只是好奇你的罗曼史，而你的回答让我仿佛回到了工业革命之前的贵族圈子。”

　　李勾起嘴角：“即使在现在，所谓的上流社会不也是如此行事吗？”

　　克莱“唔”了一声，权作应答。他就是没办法把李和“上流社会”联系起来。

　　李收起短刀，意有所指道：“你很想知道我谈过几次恋爱？”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克莱，把后者盯得全身发毛，觉得自己像是只被毒蛇看上的田鼠，随时会被吞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