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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困境(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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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大辽析津府。
“王爷。”
中军将领霍图恭恭敬敬的跪在耶律文才面前,将一封战报给他呈了上去。
“前方探子来报,庞统大军已离了定州府,估计不日便可抵达望都。”
耶律文才接过军报简单看过,又问了一句。
“西夏人呢?”
“也已在三日之前到达新城,现在就等着王爷过去跟他们汇合,共谋大计。”
霍图说着,微微一停,再抬头望向耶律文才时已是面带犹疑之色。
“其实王爷,有句话,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耶律文才其实大概猜得出他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跟他点了点头示意。
“但说无妨。”
霍图横下心来牙一咬,直截了当的把心中所想尽数跟耶律文才道出。
“其实我大辽自有骁勇骑兵十万之众,若然将此力全部投入战局,那必是所向披靡,莫说是一个庞统,就算再来十个我们又有何惧!王爷何不再去求求太后,将骑兵借于王爷,如此一来,我们辽军必能大获全胜!也就不用再忍受现在这憋闷日子,连对个西夏人都要低声下气的!”
耶律文才静静听完他这番话,却只是无奈的笑了笑。
“我又何尝不想一举击垮宋军,挥师南下。”
“只是,骑兵兵权,向来都掌握在我二哥那里。二哥对皇上忠心耿耿,除非皇帝亲自发话,否则,他是断不会帮我这亲弟一分一毫的。”
“而以目前朝中态势……皇上跟太后如此剑拔弩张,又怎么可能借兵于我。”
“况且,你也太小看庞统了。”
“此人之可怕程度……当是远远超出你我二人的想象。就算是有了骑兵,对付起他来,怕
还是要花费一番功夫的。”
耶律文才又想起先前在长城口的那次失利,庞统竟然不惜以身犯险,诱他大军进入壶形谷地。要不是他还存了些戒备,只怕现如今站在这里的人,早已不是耶律文才了。
想着想着便不免的有些愤恨,他暗暗的攥紧了手指,在心中不知是第几回的又发过一次誓。
庞统,下一回战场相见,我可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霍图看着此时耶律文才阴晴不定的脸色,一时也不再做言语。待到他稍事缓和了一下,这才想继续接着方才的话端说下去,孰料未等他开口,却被突然冲进来的一个亲兵给打断了。
“王爷,风筝姑娘她……”
那名亲兵只是模糊的道出了一个名字,一见霍图在旁声音不免的低了下去,后来干脆并步上前,凑近耶律文才的身边跟他耳语了几句。
耶律文才听完他的话,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随后冲那边的霍图道。
“霍将军,我还有些自己的私事要处理,此事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剩下的,我们改日再议。”
说罢,也不管霍图一瞬间便错愕的表情,兀自起身离开了。
霍图当场瞠目结舌,同时心里亦是觉得隐隐不快。眼看着耶律文才脚步不停的走远了,他几乎是有些暴躁的朝着刚刚的亲兵问了一句。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怎么王爷就这么着急,一时半刻也等不得?”
那名亲兵也是颇为无奈,叹了口气抬头对霍图道。
“还不是为了那个汉人女子。”
析津府城外是一片山崖,虽说地势险要,不过也是个视野开阔景色宜人的好去处。耶律文才找到陈鸢的时候,她就正坐在山崖边上,出神的望着远处天边那如血的晚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耶律文才走了过去,手里小心的捏着一朵来时路上采下来的凌霄花,等到了陈鸢身旁时,慢慢的朝她递了过去。
“给你。”
陈鸢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身处辽营两年多的时间,寂寞与无助已将她身上太多的东西都磨去了。对于耶律文才,她虽然依旧是一副疏离的态度,但是好歹不像最初那般,全然都是抗拒了。
于是她只是淡淡的抿了抿嘴唇,从耶律文才手中接过那朵花,摸索着想别在头发上,却始终别不稳当。
“我来帮你。”
耶律文才见状,蹲下身轻轻的抚过陈鸢的秀发,而后手指翻转,将花朵巧妙的缠绕在陈鸢的发丝之间。
陈鸢依旧没有言语,也并不拒绝。只是侧过脸又望了耶律文才一眼,神色平静。发鬓之间的花朵鲜红,映衬着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显出几分病弱之姿来。
耶律文才不由得皱了皱眉,抬手想要去拉陈鸢冰凉的手指,不过又想了想,还是作罢了。只是温言软语的劝了一句。
“崖边风大,还是别呆的太久,要当心身体。”
陈鸢倒是横竖无所谓的笑了笑,眼神再一次的眺望向远方。
“没关系的,难得今天天气好,出来透口气。”
耶律文才听着她少有的平淡语气,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循着她的眼神望过去,山崖之下,是一片色彩斑斓的花海。
“……真好看。”
又过了良久,陈鸢终于呐呐的道了一句,眼神也越发的迷蒙起来。
“我家里,就没有这么好看的花。”
“……但我还是想家了。”
“风筝……”
耶律文才听着她的这句话心中一动,只唤出半声她的名字,后面的话却是全止了。本想着告诉她,如果想家了自己可以带她回去,但是再一转念,却着实不愿将这句话道出口再惹人伤心了。
等到这宋室江山也改姓了耶律的那天,她自是可以回到家中了。只不过,之于她一个宋人来说,那又将会是何等残忍的一种折磨。
更何况,只要庞统和公孙策一天不死,她陈鸢,就一天离不了大辽半步。
陈鸢听着耶律文才欲言又止的意思,又笑了笑,也没有把话再接下去。兴许是这片刻的霞光着实太好,让她能够暂且忘却平日里的那些纠葛,亦或是说,她根本不想再想起来了。
“耶律文才。”
她慢慢的说了一句,又望了一眼崖边那绚烂的晚霞,站起身来。
“我有些累了。”
耶律文才也匆忙的随她站了起来,这回倒是也没来得及多想,一把就将陈鸢的手整个握在自己手心里。
“我送你回去。”
说着,他小心翼翼的将陈鸢带离了崖边几步,而后返身,牵着她,缓步的朝府城方向走去。
悉心温柔的动作,一如当年土城初见时。
陈鸢觉得自己略有些恍惚,抬眼望着耶律文才的背影,正被夕阳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
……要是能永远留在土城该有多好。
没有战争,没有间隙,没有之后的阴谋诡变和那些本不该她担负家国大义。
也没有……公孙策……
她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垂下头去。
此刻,宋夏边境,银城。
呼延丕显自传令官手中接过前方战报,得知韩琦一击得手,已然大败西夏前来侵扰的敌兵,银城暂且无忧了。
于是他终于松了口气,回到桌前将笔又蘸了蘸墨,继续写完方才只写了一半的那张奏表。
林福就站在他身前不远处,望着他有好一阵,终于犹疑着开口。
“呼延将军,其实现今银城危机已除,有韩将军一人在此亦是足够,您不妨就……”
“林公公。”
呼延丕显头也不抬,只是继续书写着那份奏表,抽出声音来跟他道。
“韩将军很快便要回去固守延州,而银城西夏余党亦是未清。我总得等到交接的守将来了,再作打算。”
林福听着他这番话便是眼神一亮。
“这么说,等到狄青狄将军到抵银城,您是不是就可以随老奴一起——”
“公公。”
呼延丕显又一次打断林福的话,将写好的奏表压上自己的印信,而后递与林福。
“奏表之中我已于皇上陈情,待到狄将军到抵银城,我自会带领麾下部众东去定州,支援庞统。现如今我大宋边关第一重镇遭辽夏重兵合力攻击,而五十万大军压境怕是连庞统也力有不逮,同为边关守将,我有义务,也必须要助他一臂之力。”
“还是劳烦公公了,帮我将这封奏表带回京城吧。”
林福没想到等了半天的竟是这么一句话,不由愣住了。隔半晌,终于接过呼延丕显的奏表,百般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将军啊,您这又是何苦……”
呼延丕显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而后抬起眼来,认真的望过林福一眼。
“公公,五年前的那句话,呼延丕显迄今恪守,从不敢忘。”
“西夏一日不平定,呼延丕显,一日不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