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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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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杭的冬天是潮湿而寒冷的,开着空调也能感觉到被子里冰冷的湿气。即使是生在南方长在南方的叶悒,也始终不能把这种湿气和任何熟识的感觉联系起来。
前几天,叶悒收到银河国际打进账户里的二十万。当初她和银河国际的合同是扮演裴乃彬的女朋友五年,为他树立痴情公子的形象。银河国际每年付给她二十万,契约结束,会另给她一百万青春补偿费,这期间她不可以和别的男性有超乎友谊的交往,不可爆出绯闻。等于是叶悒把自己卖了二百万,在她一生的规划中,根本没有恋爱的打算,当然不可能有结婚的计划,也就没什么所谓。
这每年区区二十万对银河国际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但对叶悒而言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她没有当圣人的打算,也并没想把高尚当饭吃。她拿出十万还了一部分房贷,其余十万放在银行存起来应急。
这之间,叶悒去片场探过一回班。钱塘江边江风四起,穿着风衣的叶悒冻的发抖,等裴乃彬有空关照她的时候,她的嘴唇已经发紫了。裴乃彬将自己在现场的羽绒服裹在她身上,把她推回车里,并严肃的告诉她:不许再来探班。让他等自己拍完戏,送她回家。
不许再来,或者总有关爱在里面,但也有麻烦吧。这是叶悒的想法。她想告诉他,嘴唇变紫并不全是因为寒冷。等她还过来时,将羽绒服还给华思,自己趁他还在拍戏时开车走了。
那之后,裴乃彬打过电话问她为什么先走了。叶悒礼貌的回答突然要出任务。而后,工作繁忙的两个人便没在联系过。
平安夜那天,报纸的头版是红绿相间的镜头,叶悒也奔波于各大商场饭店报导圣诞情境。采访间隙,她接到华思的电话,希望她能和裴乃彬共度圣诞。华思打来的,就代表是银河国际的意思。叶悒答应了,赶在中午的时候把稿子写完给了编辑。晚上八点,按照华思的指示她来到了槡桐西餐厅。
这样缜密的布置,是为了告诉别人,周璋当初看似追求叶悒,确实是在替哥们儿裴乃彬照顾她。叶悒站在槡桐门口,嘴角留露出一丝讽刺被优雅的笑容所掩盖。
裴乃彬已经坐在卡座上等她了。
叶悒向他走过去,微笑,坐下。
周璋过来简单的招呼,“嫂子来了!吃什么别客气,来我这我请客!”并附送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周璋走后,裴乃彬推过来的不是菜谱而是锦盒。“圣诞节快乐。”他淡然温和的说。
从上次的胸针事件开始,叶悒看到类似的丝绒盒子就心里一紧。
“这次不会是Dior的吧?”叶悒笑着拿过来打开。长方体的盒子里装着的是一条铂金项链,吊坠是一块环形的玉佩,碧绿透明,干净的没有一丝瑕疵。
黄金有价玉无价。叶悒在心里估量起这条项链的价格。
裴乃彬很自然的坐过来,拿起项链给叶悒戴上,“玉养人,对身体好。”
叶悒略微羞涩的笑,从包里拿出12吋笔记本大小的一盒巧克力。“裴哥的礼物太贵重了,这东西我都不好意思拿出来了。”
裴乃彬打开盒子,尝了一块,“比我给你的甜。”
轻巧的话语,精致的男子,叶悒绷紧神经,提醒自己和暧昧绝缘。她对裴乃彬的话报以一笑,开始点菜。
正规的法式西餐精巧而繁琐,菜一道道的上来。裴乃彬开玩笑说:“你吃过英国的菜就会知道,周璋这的厨师做出来的是人间美味。”
“我也听人说过,英国的西餐是最难吃的。”叶悒笑说。
“我们家在英国的时候从来不出去吃饭,”裴乃彬笑着回忆,“出去只能应酬,宁愿回家煮面。”
“有那么难吃吗?”叶悒笑道。
“下次我给你做一回,你就知道了。”裴乃彬说。
“裴大哥是怎么学会做饭的?”叶悒想起中秋的时候在裴乃彬的别墅吃的那顿饭,虽然不能和专业厨师想必,但味道也很不错了。
“小时候父母都忙,只有我和弟弟在家,那时候父亲的事业还在发展阶段,所以只有我给小君做饭了。”裴乃彬说。
“裴哥的弟弟叫裴乃君?”叶悒问。
“是啊,据父亲说我们的名字是有来历的。”
“什么来历?”叶悒问,心里已有了个答案。
“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裴乃彬故意文邹邹的念道。
这答案和她猜测的一样。
“语出《论语雍也》。”说完叶悒就后悔了,这话一接很有炫耀的意味。
裴乃彬却笑得更加温柔,“不错,不愧是中文系的。”
叶悒低头一笑。
“小悒,你这个名字很少有,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裴乃彬问。
“这是妈妈取的,说起来意思和你的名字差不多。”叶悒的表情有一分幸福,一分凝重,不甚明显。
“说说看。”裴乃彬随意的说。
“君子博学而孱守之,微言而笃行之,行必先人,言必后人,君子终身守此悒悒。”她淡淡的说,眉尖又像是有说不出的哀愁。
“这我可猜不出出自哪里。”裴乃彬笑道。
叶悒也礼貌的微笑,在心里说:语出《大戴礼记》。
“伯母也是个才女吧?”裴乃彬问,和她相处这么久从来没听她提起过自己的父母。
“妈妈也是浙大中文系毕业的。”
“那时候的大学生确实很了不起。”裴乃彬真心称赞。
叶悒没有要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仅仅是笑了一下,“大概吧,这道鹅肝排不错。”
裴乃彬也就顺势岔开了话题。
圣诞节的晚宴,这条新闻娱记们自然不会错过。含着笑意,促膝相谈的两个人,又进一步巩固了裴乃彬痴情公子的形象。
新闻过时的速度很快,人们谈论的两日也就被别的消息吸引去了,而叶悒本人也并没有将此当做什么大不了的事,依旧忙着工作。
元旦法定假日三天,报社只修一天,但这也不意味着记者都可以休息,至少报社里要留下一个值班的人。很多同事都要在这天回家陪亲友,孤身在余杭的叶悒就在这天上午值班。她对此没什么意见,她是孤身一人在这个城市,放假她也不过在那个冰冷潮湿的屋子里呆一天而已。
白日里,繁忙的报社只有她一日,硕大的办公室显得空荡荡的。叶悒给自己泡上一杯红茶,捧着茶杯坐在电脑前,手旁是一部热线电话。她在这值班也没什么事可做,不过是随时候着市民的举报。
“我这有条新闻。”有人敲了敲门框。
“您好,请您……”叶悒条件反射的说,站起身发现站在门口的是裴乃彬,“裴哥,你怎么来了?”
“有人告诉我你今天值班。”裴乃彬拉过一把椅子,坐到叶悒身旁,把手里拎的东西放到桌子上。
叶悒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酷似□□的少爷的脸。“我还有半天班了,还辛苦你跑一趟。”
“中午吃饭了吗?”裴乃彬问。
“没呢,这离不开人。”
“离不开人不记得早上拿点吃的来。”裴乃彬笑着责备道。
“早上忘了。”叶悒有些腼腆的笑说。
裴乃彬指点了她两下,打开塑料袋,把里面的餐盒拿出来。一盒米粥,三四样菜,还都冒着热气。“猜到你没吃,吃吧。”裴乃彬掰开方便筷,刮净毛刺递给叶悒。
“这……”叶悒接过筷子不知如何是好。
“吃吧,吃完了再感动。”裴乃彬笑道。
叶悒对人生从未努力外的期许,正因如此,裴乃彬送来的这顿饭在她吃来是咸的,如同眼泪的味道。
叶悒吃完饭,抿一口仍然温热的红茶,裴乃彬的手中却盖在上面,“别喝,对胃不好,我给你倒点水。”
叶悒愣住了,她看着裴乃彬自然的收拾起餐盒扔去茶水间,又见他端着套了两重纸杯的白开水回来。
“裴哥,不用……”习惯了人与人之间的淡漠,叶悒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她起身接过杯子,用热气遮住自己的脸。
“我看你们茶水间里没有马克杯,下次你倒热水的时候还是不要用纸杯。”裴乃彬认真的说。
“知道了。”叶悒端着杯子含糊不清的说。
平日雷厉风行的女记者突然露出孩子的一面,裴乃彬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他的动作如此自然亲昵,叶悒今天第二次失神。打从她记事起就没有男人这样温柔的对过她,父亲自不用说,后来追求她的那些男孩子也被她一一微笑着拒绝。不是没有机会,而是她打从心底不信任男性。
裴乃彬的出现可以说是一个意外,如果按照正常的步调,她也会与他保持友好而生疏的距离。但是现在,某种平衡开始被微妙的打破,至少是在叶悒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