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有情》赤卯

23、成全

　　从医院出来时，纵然是八月的时光，天也已经全黑了。
　　裴乃彬走向停车场，想起那天他和叶悒谈话的最后，她微笑摇头。现在回忆起来，那个笑容里还有一分苦涩吧。爱我吗？就如周璋所说，这件事情处理不好，不仅仅是伤害她，可能会要了她的命。然而……
　　裴乃彬想起他和黄承芳办理离婚的时候，自己痛到几乎要住院。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怎样的痛苦，他十分明白，他必须尽快回应叶悒的感情。
　　夜幕中，他想起与承芳初识的情景，杜伦大学的林荫道上，青涩的向自己问路的留学生。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性命远比感情重要吧。善意的谎言也无妨。不过，这一骗就是一辈子。
　　裴乃彬坐上车，微合双眸。用我的一生来换你的性命吧，值得。
　　想到此，他下定决心。不论是不是真的像周璋说的那样，他应该有所表示，哪怕是为了给她一个合适的照顾她的理由。
　　现在，他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白色的病房里，佳人倚在床上，看窗外夏日正好。
　　“小悒，在看什么？”裴乃彬今天无事，来医院看望她。
　　“外面阳光很好的样子。”叶悒说。
　　“今天外面快有四十度了。”裴乃彬放下水果说。
　　叶悒打量他，脸上并不见汗渍，一贯的西装也一丝不苟，想想现在又确实是八月，有些不解。
　　裴乃彬看她的目光，笑道：“怎么能衣冠不整的见女士。”
　　叶悒笑笑，不再说话，又看向窗外。
　　“你真的不想做手术吗？”裴乃彬洗好被阳光晒的温热的水果。
　　她安静的摇头。
　　沉默。
　　“和我去英国，好吗？”裴乃彬突然说。
　　叶悒看向他，不解。让她去英国手术吗？
　　“我和银河的合约快到期了，我也不想再续约了。父母年迈，总不能全交给弟弟。和我一起回去吧，人生不应该就这样苍白的度过，去欧洲看看，怎么样？”裴乃彬擦净桃子上的水，递给叶悒。
　　叶悒握着桃子，若有所思，“我……不想这样……没有立场。”
　　“那作为我的未婚妻呢？”裴乃彬问。
　　她猛然抬起头，看到的是他优雅温文的笑容，“我知道你很难接受，毕竟我比你大十岁，不过，我希望你可以考虑一下。”
　　“……我想想。”她迟疑半晌后回答。
　　“当然。”他微笑着说，“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

　　裴乃彬来到化妆间，卸去访谈节目时上的淡妆。
　　“和公司不再续约的事情，你想好了？”这是前几天华思听到他说的内容。
　　“想好了，”裴乃彬抽出几张面纸擦干脸上的水，“小悒那是一方面，父母那边我确实应该回去了。”
　　“我帮你和公司谈了一下，你现在的工作安排到10月底，都处理完了，公司同意你提前离开，剩下几个月就当是你最后的带薪假期了。”
　　裴乃彬没有料到，他和银河国际的合约是到第二年的三月，提前五个月离开，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谢谢。”
　　“这也有十年了，你都没怎么度过假，这是你应得的。”华思说。

　　裴乃彬来到医院时，叶悒和往常一样安静，似乎他从来没问过那天的问题。
　　“今天都做什么了？”裴乃彬随和的问。
　　“看看书，上了会儿网。”叶悒晃晃手里的ipod。
　　“还在看叔本华的？”
　　“看完了。”叶悒说，“今天我在网上看到一个视频。”
　　“什么视频？”
　　“你的访谈节目。”
　　“哪个？”他笑问。
　　“前不久那个。”
　　“我的表现还可以？”他开玩笑说。
　　“非常可以。”她配合道。
　　过了一会儿，裴乃彬问：“我说的你都听见了吧？”他指的是在访谈节目里的对话。
　　“嗯。”
　　一席西装坐在沙发里和女主持人侃侃而谈的身影，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她还记得自己看到那节目时的震撼。
　　女主播问他：“通常情况下，男人都不会选一个这样羸弱的女人做女朋友的，就像是大多数男人都不喜欢林黛玉一样，是什么让你坚持和叶小姐在一起？”
　　“没有坚不坚持的问题，我爱她，而一个男人的爱不只是有爱情就可以的，还要有责任和担当，我爱她，我就有义务撑起她的世界。而且，病着的小悒也是小悒，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外界有很多传言，说你和她在一起是因为同情，或者是为了炒作，今天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女主播说。
　　“伏尔泰有一句话，他说：‘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我也想和那些怀疑我的朋友们说，我不同意你们的观点，但我也不能剥夺你们说话的权利。中国还有句古话，叫做‘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这是我所要做到的。我从心里爱着她，我就会对她不离不弃。”
　　真的是这样吗……叶悒在心里又一次画出问号。
　　“可以给我答案了吗？”医院里，裴乃彬问。
　　叶悒看着他，目光纠错而茫然。
　　“不急，我要十一月才能离开，你还有很多时间来想。”裴乃彬安抚她，“现在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吗？”
　　叶悒本能的点头。

　　陈生终于批准叶悒出院，并在出院那一天用杀人的眼神告诉裴乃彬：“要是你敢让她再发作，下次见到你时，我就揍死你！”
　　“我会照顾好她的。”裴乃彬保证。
　　叶悒对此的反应是，轻声嘀咕了一句“我又不是小孩子。”
　　得来的是陈生严厉的眼神，和裴乃彬温柔的笑。
　　上了车，裴乃彬把副驾驶的位置放到舒服的角度，“先躺会吧，塞车有一会儿呢。”
　　叶悒羞赧而沉默的接受了他的好意，却没想到自己真的在车上睡着了。
　　“小悒。”半梦半醒间，她听到有人轻声叫她，那声音像是在温泉里一样，温暖、柔和，让她想沉溺其中。
　　“小悒。”那个声音又叫了一次，她想起自己是在裴乃彬的车上。
　　朦胧醒来，身边是裴乃彬的身影，车已经到了自己家楼下。
　　“小悒，到家了。”他微笑着对她说，像是在看一个可爱的孩子。

　　拎上简单的用品，把叶悒送回家。屋内陈设如旧，依然少了人气。
　　“快中午了，在这吃饭吧。”叶悒说。
　　“好。”这个字之后却是裴乃彬脱掉西装外套打开冰箱。冷冻格里有少量的鱼肉，叶悒没有储备蔬菜的习惯，之前又总和裴乃彬在外面吃，冰箱里基本都是空的。
　　“我出去买吧。”裴乃彬说。
　　“我去吧。”叶悒说，原本是请人吃饭的，倒是变成让人家来做饭的了，做饭不说还得包买菜。
　　“你在家里歇一歇，收拾一下东西，我很快就回来。”他笑说，出了门，态度很自然，自然到让叶悒以为两个人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好多年了。

　　在厨房里忙碌的裴乃彬，明明没有任何违和感，她却觉得这些好不适合他来做。那么闪耀的明星，此时却在厨房里摆弄锅铲，他决定退出演艺圈有没有一分她的原因？如果有，她是应该觉得幸，还是不幸？
　　“小悒，在想什么呢？开饭了哦。”裴乃彬语带宠溺。
　　叶悒摆好碗筷，裴乃彬端上饭菜。
　　“唐黎帆生日，请了几个朋友在她家小聚，要和我一起去吗？”两人坐下后，裴乃彬问。
　　“我？”
　　“当然是你。”
　　“当真？”
　　“当真。”他温和笃定的回答。
　　“我去合适吗？”唐黎帆不一直是近来报纸上的绯闻女主吗？而演对手戏的正是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人。
　　“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吗？”他认真的问。
　　叶悒一时答不上来，与其说是没有答案，不如说是不好说。
　　裴乃彬心里大概有数，这也是他邀叶悒同去的原因，“别想那么多，至少你是我的女朋友，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如果……”她迟疑了一下说，“你和银河的合约解除，那么，我……”
　　“只要你愿意，你就是。”裴乃彬停顿了一下，“如果你不愿，我会放你自由。”没有任何苦情戏男主角惯有的表情，他只是温和的微笑着对她说。
　　“我……”她说不出自己的心情。
　　“没关系，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如果你不想说，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在这里。”
　　贵气优雅的笑容，叶悒抬头又低下，默默点头。
　　“周末愿意和我去吗？”过了一会儿，裴乃彬问。
　　她看了看他，轻声说了一个“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