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有情》赤卯

15、初涉

　　“没有危险了。”
　　“她为什么会突然发病？”
　　……
　　“她自己如果没有任何积极的意愿，任何人都不可能进入她心里。”
　　……
　　“她再这样发作几次，哪里撑得到五年。”
　　……
　　“救不了吗？”
　　“不可能的。”
　　……
　　“我想直接和她谈谈。”
　　“你疯了！”
　　……
　　“等她病情稳定一些……”
　　叶悒在半梦半醒间，听到这些断断续续的话语。
　　她不想醒来，不愿醒来，想来就要再戴上面具，她很累了，甚至没有力气去拿起那个面具。身边满是猜忌和背叛，陈生，自己花了多久才信任他，可最后也不过如此。如果能长睡不醒……
　　“陈主任！加护病房的叶小姐……”
　　乱糟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远……

　　陈生和裴乃彬两个人就站在病房外的窗前，叶悒刚刚抢救回来，两人大概是该松一口气，可都心情沉重。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陈生先说，“叶悒之前虽然情况也不是很好，但一直很有求生的欲念，现在她却突然放弃了，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裴乃彬只是沉默。现在外面升起的已是第二天的太阳，叶悒在一日之间连续发作了两次，身体非常虚弱。
　　“你做对不起她的事了？”陈生很激动，差点要动手。
　　“没有。”裴乃彬缓声说，他也在思考叶悒发病的原因，“或者是因为我知道她的病情了。”
　　“你和她说了？”陈生情绪缓和下来。
　　“没有。”
　　“那也不应该，你们这种关系，即使你知道了，她也不该有这么大的反应，以至于……”陈生突然意识到什么，“难道你们……！那不可能吧……这玩笑开大了……”他的笑更像是在哭丧着脸。
　　裴乃彬已经沉默，转头看向窗外，清晨的空气和阳光都有着清新的味道。
　　“喂！”
　　“我什么都不能说。”裴乃彬回过头说。
　　“你们这样也太自私了！”陈生爆发了，“找谁不好，为什么要找上叶悒！你们不知道……！好，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又要装作关心她的样子！既然是一场戏，为什么要伤害她！你知不知道她有多不想让别人知道！”
　　“不要在这里说。”裴乃彬冷静的说。
　　“你到这时候想的还是你自己！”陈生拽过他的领口，“难道你的一点名声，还没有她的命重要吗！”
　　“陈先生，请你冷静。”华思从走廊的另一头走过来，手里拿着牛奶和面包。
　　陈生愤恨的甩开裴乃彬。
　　裴乃彬整理衣领，对陈生说：“抱歉，我从没想过要伤害她，从一开始我知道的时候，我就想要帮她，我没想过会是这样。我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和她谈谈。”
　　“让你再伤害她吗！”陈生怒道。
　　“该走了。”华思对裴乃彬说，今天还有通告。
　　裴乃彬点了点头，对陈生说：“我希望你可以考虑一下。”他郑重的像陈生点头告别，而后和华思一同离去。
　　陈生愤恨的一拳捶在墙上。

　　戏拍的很顺利，下个月就该杀青了。尽管如此，回医院的路上，裴乃彬依旧一言不发。
　　到了医院，下车的时候，裴乃彬对华思说：“你回去休息吧，明天我自己去片场。”
　　华思没有劝他，也没有说要留下，“知道了。”
　　“好。”
　　裴乃彬乘电梯上楼，在叶悒的病房前，他犹豫了。或者他没有让华思去调查她的事情，他不去劝她做手术，在陈生的努力之下，她可以活的更久一点。至少可以内心平静安稳，去过属于她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躺在加护病房里。
　　身材修长的青年，穿着合体的西服，单手垂下，另一只手半握拳举起，却在离房门五公分处停住了，一停就是五分钟。
　　自己不出现对她来说更好吧，但在现实面前，两个人在契约之下，不可能永远没有交集。即使他可以为她退出演艺圈，但想要完全退出媒体的视线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真正远离她反而会对她造成另一种伤害。
　　与其现在远离，还不如为以后面对。但，不论自己如何，还是等她身体恢复一些，再说这些事情比较好吧。
　　裴乃彬放下手，转身去了陈生的办公室。

　　叶悒不知道自那天突然发病以后，已经过去多久了。她刚醒来时，还不是很清楚，只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加护病房。过了几天，她清醒了，又转去普通病房。
　　昏睡时，她似乎听到裴乃彬和陈生的声音，但他们说了什么，她却记不真切了。
　　陈生每天都有来看她，有时是查房，有时是工作完成后，和她来闲聊。裴乃彬却没有出现过。她为自己的这种想法而感到羞耻。你在想什么？你要他的施舍吗？
　　叶悒疲倦的躺在床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海中天人交战。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人咬着牙生活的，她厌恶别人的施舍，厌恶别人的同情，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施与，她可以独自、很好的生活。然而，明明如此，她很清楚裴乃彬是同情她的，但她还是忍不住被他的身影所吸引，就像每个女孩子在童年的时候，都希望有一个骑着白马的王子来接自己一样。何不清白而来，清白而去？人生的路已经快要走到尽头，却还存有幻想吗？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裴乃彬来了。
　　那天天色已晚，太阳在两个小时前就完全落下了，轻缓而明晰的敲门声在安静中响起。
　　“请进。”
　　进来的人身着黑色西服，领带，衣装，一丝不苟。
　　“好点了吗？”他的笑温暖干净。
　　“已经没事了。”她仍是平常的样子，亲切微笑，半坐起身。
　　“昨天新戏刚刚杀青。”他在她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
　　“那要恭喜裴哥了，又一部代表作，一定有很多粉丝等着看新戏呢。”叶悒习惯的客套。
　　裴乃彬依旧温和的笑，表情变也没变，对她的话不肯定，也不否定，像只是在欣赏她说话而已。这让叶悒心里生出一种被无视的感觉，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同样礼节性的回应他的微笑。
　　“我们来谈谈好吗？”裴乃彬说，一个一个字符像是温暖的水从泉眼中流淌出来。
　　叶悒心里莫名的一紧，却像是并没有这样的心情一般问道：“裴哥要谈什么？”
　　“小悒，你和我在一起拍拖是公司的安排，我想你对这件事应该有很多不满吧，毕竟这是强加给你的，但既然拍拖了，哪怕是假的，我都希望你能好好的。因为，我是把你当朋友的。或者说，我真的把你当成自己的小妹妹。”裴乃彬注视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
　　“裴哥，你怎么突然说这个。”她别开目光。
　　“小悒，你从不知道自己是个多么让人心疼的孩子。”
　　这句话让叶悒的心底一痛。不同于发病，这种痛让她想哭，她就真的哭了。
　　眼泪，来不及克制的流下来。
　　“小悒，不要哭哦。”裴乃彬仍是哄小孩子的样子，拿过面巾纸给她擦眼泪，“好孩子，乖乖不哭哦。”
　　这样幼齿的语气，让叶悒忍不住笑了。
　　“把我当成你的亲人好吗？”不需要更多的铺垫，也不需要告诉聪明的她，他知道她的身世。不接触她的痛楚，只是告诉她，他愿意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地方。
　　“嗯。”呜咽中，叶悒点头发出含混不清的确定。
　　裴乃彬半起身子，吻落在她的眼睑上。
　　温柔的轻触，让她心底从未有过的温暖。
　　“哥哥会好好保护你的。”裴乃彬的承诺像是带着魔法的咒语，让她心底的冰，在一瞬间溶化。
　　被安抚的叶悒哭倦了睡去。裴乃彬坐在她的床边，手肘放在扶手上，单手半握拳松弛的抵着脸颊，静静的看着她甜美的睡颜。
　　病房门外，陈生看着这一切，悄然合上房门。他的嘴角也露出欣慰的笑容，虽然叶悒受了不少苦，但他不得不承认裴乃彬是对的。她以后的路应该还长着吧。

　　草坪在阳光下有绿色的流光，四月的余杭正是最好的时节，有护士推着病人，亲友陪着家人在草坪上散步。
　　“要不要歇一会儿？”裴乃彬扶着叶悒问。
　　“不了，好久没出来了，我想走走。”她脸上的笑容第一次那么清透。
　　“好。”他的手臂有力的扶持着她的身体，小心翼翼。
　　“叶子！”魏楠在远处大幅度的摆手。
　　她跑过来娇憨的毫无城府的说：“我去病房看你，护士说你下来了，我就找来了。裴哥也在啊，裴哥好！”
　　“你好。”裴乃彬伸出手礼节性的握了下。
　　“裴哥，你常来看叶子吧？”魏楠问裴乃彬。
　　“有空的时候自然要来。”裴乃彬宠溺的看着叶悒。
　　“好羡慕啊！我也好想有个像裴哥这样的男人和我不离不弃。”魏楠捧心状。
　　裴乃彬随意的笑笑，“我们过去坐吧，小悒不能站太久。”
　　“好啊！”魏楠说，拉着叶悒坐在草坪一边的长椅上。
　　“你们聊，快中午了，我去买饭。”裴乃彬对长椅上的两位女士说。
　　叶悒只是微笑。
　　魏楠兴奋的说：“我也可以吃到裴哥买的饭吗？好幸福哦！”
　　裴乃彬略微笑了一下，对叶悒说：“累了就先回房。”便转身走了。
　　他正走到医院正门，恰巧遇到也要去吃饭的陈生。
　　“你和她说手术的事了吗？”两人并肩而行，陈生问。
　　“没有。”
　　“为什么不说？”陈生转过头看他。
　　“现在说了，她会觉得我们是有目的性的接近她的。不论这目的是不是为她好，都有功利性的意义。她就会产生防备，很难再接近的。要再过一段时间，找个合适的机会。”
　　陈生叹了口气，“行啊，你看着办吧，不得不说你这个心理咨询师还是有点能耐的。”
　　裴乃彬微微笑了一下。
　　“她的病情基本稳定了，下周大概可以出院，你和她说一下。”陈生说。
　　“我知道了，她出院后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注意事项上次我都和你说过了，主要就是你们这种关系，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对她，她现在不能再受刺激了。”
　　“我明白，我会好好对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