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花林似霰》乔伊酱

37、第三十五章

　　晚间林芷汀再返回林似霰的病房里时，骨瘦嶙峋的女孩正坐在病床上窗外。

　　昨晚又是一场新雪落下，医院里所有的草木树冠上堆满了白雪，白茫茫的一片。女孩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隐约似乎还有一些嘲讽的笑意。

　　林芷汀与她一起生活了六年，林似霰六岁那年，她亲手将两姐弟送上了去东京的飞机。原本以为在东京的二哥林易之不会为难这两个孩子，在他的庇佑之下，两个孩子甚至可以比在国内生活得更好，却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就在她出神的时间里，林似霰已经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她，唇边勾起了笑容，轻声喊她，“小姑姑。”

　　林似霰面色依旧苍白，一双眼睛却像是要冒出火星来，亮得惊人，“小姑姑，林易之那边，是不是已经弄好了？”

　　林芷汀此次来就是要告诉她这个消息，这几天林似霰在迹部的帮助下，利用这些年她苦心经营的一切对林易之实施经济轰炸，让他疲于应付。林易之的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终于不支。

　　身为林似霰内应的中村管家这时便把林易之提前签好的文件亮了出来，已经年满十八岁的林似霰正式成为林氏企业的主人。

　　五年卧薪尝胆，终于一举成功。

　　林似霰其实还有些发烧，走路都还不稳，却执着要去看望发病卧床的林易之。几位护士引着她，穿过寂静的医院的走廊，来到一间特护病房前，脚步声都显得森冷可怖。推开门，看见病床上躺着的面色憔悴的中年男人，林似霰几乎要大笑出声。

　　曾经那么不可一世对她说“我要让你消失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的，她的二叔叔，就这么毫无抵抗能力地躺在她面前，要让他消失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一瞬间所有的病痛仿佛都离她远去了，步伐轻盈地走到他床边。林似霰微笑着端详了一会林易之点滴的速度，伸手调节了一会，苍白的指尖顺着导管下来，一下子捏住打在静脉上的针头，随意搅动了一下。

　　针管迅速回了一大片血，刺痛让林易之从半梦半醒间猛然挣开眼睛，林似霰微笑着对上他的瞳孔，“二叔，您还好吗？”

　　苍白的微笑放大在林易之眼前，让他蜷缩起身子发出意味不明的嘶哑呻吟声。

　　“二叔，侄女花了五年时间准备了这份大礼，不知道您可还喜欢？”林似霰柔声说着，拧着他的头发将他拉到自己面前，拧得指节泛白，最后竟硬生生地揪下林易之一簇头发，微笑道，“这一天，我等了好久了呢。”

　　“你大概没有想到吧。”林似霰提着他的衣襟，竟将他硬生生提了起来，“当年你为了向外表示我是你的继承人，象征性地划了百分之一的股份到我这里来。这些年来我借着这百分之一和从东京出来时迹部夫人的接济，最后竟吞掉了你整个林氏企业。”

　　说着，用力将人一甩，直接把林易之从床上扯下来，狠狠摔到地上。“哗啦”一声吊点滴的夹子倒下来，牵扯到病床边的一堆仪器，巨大的响动引来走廊外的医生护士。有人开始在外面敲门，“林小姐？”

　　林似霰也不理外面的人，随意抄起手边能拿到的东西就往地上的林易之身上砸。平日里总是一双漆黑没有波澜的眼睛如今竟通红通红，状似疯狂。

　　“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恨你！就是把你挫骨扬灰也丝毫不能消除我心口那股恶气！”

　　在折叠椅几下重击之后，林易之早就已经头破血流。一开始还能嘶吼着断断续续喊“救命”，如今就只能蜷缩在一团，无助地护着头部，发出轻微的抽气声。

　　在安静的医院里，这几乎算是惊天的声响。很快房门外的人就不止是斯文地敲门，改为撞门。门被撞开之后，中村管家和林芷汀便闯了进来。中村管家拦住了已经疯狂的林似霰，林芷汀则连忙去扶满脸血污的林易之。病房里一片狼藉。

　　林似霰原本就还在发烧，体力也弱，不过一会就被中村管家控制住了。林芷汀颤抖着手去触碰已经昏迷的林易之还在流血的额头，忍不住泪如雨下，“命啊……这都是命啊……”

　　大批医生护士涌进来收拾残局，中村管家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林似霰拉到外面。林似霰拧不过他，就反手过来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你别以为这次你帮了我，就成了我林似霰的恩人！”

　　她眼睛里燃着明亮的火焰，“你跟林易之都是一路货色！你是帮凶！这次要是如熙不能安然回来，你也别想活命！”

　　中村管家捂着立刻红肿起来的脸颊，淡淡苦笑，眼神里都是悲哀，“大小姐要我去死、去干什么都好，请放过老爷吧。”

　　“放过他？”林似霰靠近中村冷笑一声，“中村先生，你是不是忘了，最后背叛你家老爷的人，是你啊。”

　　“我只是不想……”中村神色悲戚地闭上眼睛，双肩开始抖动起来，“我不忍心……不忍心看到他这么执着，却永远求而不得。”

　　“多么忠心的好奴才啊。”林似霰笑着，拍拍中村的脸，“那你就留在这里照顾你那将死的主人吧。”说完，林似霰转身往回走，脚步声在森冷的走廊上回响，隐约有几声轻轻的愉悦的笑声。

　　“不！林似霰你先别走！！”忽然一阵骚动从林易之的病房里传出来，然后就见林易之满头是血从病房里跌跌撞撞冲出来，身后跟着一大堆医生护士。

　　“如熙……”他摇摇晃晃向林似霰走去，“让我再看一眼……如熙……”无奈却被医生们拦住，想要拉回病房里。

　　林似霰在昏暗的走廊转过身去看他，昏暗里看不清她的表情，却只有一双狼一般的眼睛亮得惊人，“想见如熙？”她笑了，“你去做梦吧。”

　　说完，任凭林易之在后面如何嘶喊如何挣扎，她没有再回头。

　　气温一直都没有回升，在这样的情况下，林似霰的病一直好不了。这段时间小姑姑林芷汀一面安顿大局，还要抽出空来照顾她，眼下都熬出了一圈青色。听小姑姑说，林如熙已经找到了，只是不知为何，一直不让姐弟两个见面。

　　林似霰问起时，林芷汀也是支支吾吾的，说是在林易之那里受了不轻的伤，如今正在接受治疗和身体检查，让她放心。

　　林似霰病得头晕眼花，也没有力气去怀疑小姑姑什么了。她已经明白，小姑姑的心不可能完全向着她，毕竟林易之是她的亲哥哥。但是小姑姑绝不会害她，这点林似霰很有把握。

　　不想再麻烦小姑姑，如今局势大致都已经稳定了，于是她就打算回神奈川去好好养病。什么时候林芷汀认为可以把如熙送回来时，再送到神奈川来。

　　林芷汀沉默着，看上去心事重重，同意了。她拉过林似霰的手，放到掌心捂暖，“似霰，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怎么就这件事你看不透呢。这人生世上，生老病死就已经够苦了，为什么还要再给自己再添恨，最后苦的是你自己啊。你听小姑姑一句吧，林易之原本就已经活不长了……”

　　林似霰长长的眼睫扇动几下，阴影下是一双看不透的漆黑眼睛，转头来面无表情对林芷汀说，“小姑姑您的意思是，让我忘了这十几年来所受过的一切？”

　　林芷汀一窒。

　　“小姑姑在我和如熙年幼的时候就一直陪在我们身边，照顾我们很多。这份恩情，我一辈子也不会忘的。在我心目中，您算得上是我们的第二个妈妈。”林似霰眯着眼睛，苍白到无色的指尖轻轻绕着自己的一缕黑发，“小姑姑，似霰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任性耍小孩子脾气让您为难，这次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执着过一件事，爱与恨都太深，已经成为业障。

　　林芷汀听了，久久沉默。她将握着林似霰的双手放下，偏过头，便看不到了她的表情，声音很轻，“似霰，他终归是我的亲哥哥，就是再不对，也是我的亲哥哥……”

　　“小姑姑的意思是，准备保林易之？”林似霰笑了。

　　林芷汀转过头来，眼眸深深看着她，不再说话。

　　“小姑姑，您如今可算是最有权势的几个人之一，您要开口保护一个人，弱小的似霰现在自然也没有办法，更何况我还生着病。”林似霰笑着，抬起手来拢了拢鬓发，“不过，您可要想好了。林似霰能够在十年之内成长为如今这个样子，自然是有她的过人之处。现在的她羽翼未丰，并不代表她会永远这样下去。在并不算遥远的将来，您可已经做好准备迎接似霰的手段？”

　　“似霰！你怎么能这样和小姑姑说话！”林芷汀猛然站起身来，大声斥诉。

　　林似霰抬头看她，眼睛漆黑。林芷汀叹息一口，缓缓蹲下身来，与坐着的林似霰平视，然后伸手，轻轻搂住她，抚摸她的头发，“似霰，小姑姑永远不会害你，你以后也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来惹小姑姑伤心。你现在身体还不舒服，小姑姑马上送你回神奈川养病好不好……”

　　她将瘦弱的女孩搂在怀里，一如十年前，“等我把东京的事情处理好了，小姑姑就带你们回北京。小姑姑现在已经不比十年前了，小姑姑有权有势，没有人可以再欺负你和如熙了……”

　　神奈川的天空灰白，正在飘着洋洋洒洒的白雪。狂风卷过空无一人的街道，带着凛冽的冬天的味道。

　　林似霰扶着被司机打开的车门下车，站在久违的神奈川林家面前。离开这里不过也才一个月，怎么这个月漫长得让人觉得好似过了一世纪。寒冷让她下意识拢拢衣襟，然后就看到坐在院子门口阶梯上的那个人。

　　幸村也正抬起头来看到她。

　　离开时他已经晋级了五十强，这一个月来世事纷杂，不曾关注过赛事，他竟已经回来了。

　　林似霰一步一步向他走去。他没有打伞，脸颊被冻得发红，头顶落着雪花。看见林似霰过来，幸村也连忙站起身来，身上的积雪就纷纷下落，他怔怔看着林似霰来到他身边，为他撑起一把伞，才轻声问，“你……最近还好吗？”

　　这句话真是太笨了，她好不好一眼就看得出来。瘦得一阵大风就能刮走似的，下巴尖尖，两颊消瘦得凹了进去，更显得一双眼睛黑得可怕。

　　“我怕你什么时候回来了我却不知道，每天都会来这里看一看。”幸村露出他特有的温暖微笑，细长细长的眉眼斜飞入鬓。

　　骗人，明明脸都冻红了，身上都落了积雪。

　　林似霰伸出手来，轻轻贴到了他的脸颊上，指尖竟与他的温度相差无几。幸村微笑着，抬起手来握住她的，两只同样冰凉的手就这样，紧紧地握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