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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纠缠(二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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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纠缠
华凡仅是微微一哼,缓缓转过眸去,对上那人些微失神的双眼,心底莫名生出些不满之意来。他蓦然伸手,狠狠捏住对方消瘦的脸颊,净是不快地盯着他。
无棠脸上一疼,本能地要去反抗,忽想到这人是华凡,眼中的冷漠与无神迅速被替换成了惊讶,继而是恐惧。
华凡只见他眼中光芒微动,似是掠过一抹杀气,可又是淡淡不见踪迹,想他之前出神,便趁着酒劲不怿道,
“便是此刻,你的心,也不在朕这里!”
无棠闻言,顿时一惊,眼中倒真真有了惊惶之色。他,竟也会在意呢……
他却是灿然一笑,明眸皓齿,明光烁亮,却明媚至扎眼!
华凡正是被他这笑弄得恍惚,又听他笑罢再是缓缓而道,
“陛下欲以三心二意换我一心一意,这买卖不也太过分了!”
他便这般仰头看着华凡,毫无惧意,反是有些怒意。
你倒何尝看过我?连第一次,也不过是替身……
华凡这下倒是半晌也说不出话来,看着那张素来隐忍的脸,也不觉得自己是亏欠了他什么。
话甫说完,无棠自己便是懊悔。忍也忍了,认就认了,本就不求什么,何必说得人家亏了自己似的。
他敛了敛气息,本欲讨好地望向华凡,却不料华凡轻轻一哂,也不多看他一眼,便要起身而去。无棠便这般愣愣地被他抛下,转而是一杯酒,被华凡玩弄在手中。
果然轻贱似酒,玩腻了,便是可以再换一杯。
无棠淡淡地垂下眸去,仿佛这有意的冷落并不落在他身上,可胸口堵着一口浊气,如何也散不去。他的手,开始渐渐收紧。
恼什么?没有恼的必要。
越是这般压抑着,那莫名的妒意、不堪的冷落便愈发明显了。这次,便要由着真正的自己一回!
华凡一直瞧着他,瞧他脸上风云的变幻,和那只被不断握紧的素手。
酒觞忽地被夺走了,清酒被毫不犹豫地倒进那张张着的薄唇之中。“啪”的一声,华凡见他随手扔了酒觞,揽住自己的脖颈,低下头来,有些粗暴却异常主动地撬开自己的嘴,将那已温热的酒渡进嘴中。
彼此的喉结不疾不徐地上下滚动着,一些溢出的酒水缓缓划过脖颈,和着那汗水,莹莹地泛着光亮。也不知是谁饮下了千言万语的相思之意,末了便是一片沉默。
酒是哺完了,无棠却不曾放手,捧着华凡的脸颊,紧紧地贴着他的唇,不愿松开,也没有动作。一双清眸深深地望着他,似是乞怜般的,水汽濛濛地盯着华凡。
华凡那一刻,当真是心动了。
他握过无棠有些冰冷的手,托着他的后颈,趁着未散的酒气,一点点吻下去。余光里见无棠仍睁着眼,便伸手过去,指尖轻轻压在他颤抖的眼睫上,沾到一指尖的湿润,华凡稍稍松开他的唇,空气里暧昧着淡淡酒香,他说,
“你的侍宴呢?”
无棠却不做声,微微斜过眼去,继而瞬地回眸,咬上华凡的唇,抓着华凡的手放在自己腰间。华凡这回又是懂的,轻巧地抽去他腰间的丝带,掀开他轻薄的衣物。抬眸迎上无棠的目光,华凡看不见一丝的笑意,便道,
“笑。”
无棠顺从地勾起唇去,满嘴化不开的苦涩。华凡侧过脸去一笑,又是转头将额抵在他的额上,道,
“难看,丑极了……”
他顺手斟起一杯酒,有些粗鲁地喂进无棠的嘴里,这次,自是用觞。强行灌下的酒有些涌上了咽喉,华凡连灌了他三杯,末了衔住他的唇。
一股酒气再次涌上来,华凡紧紧地封住他的嘴,将这酒味香味涩味一并吃尽了。无棠勉强地回应了一阵,显然是招架不住了,欲拒还迎着又被华凡吃紧了,便也由着他闹,可心中仍是清明一片。
猛地胸口一疼,胃中的酒霎时翻涌上来,
“唔……”
他忙是推开华凡,急急起身踉跄了几步,未跑出殿去便弯下腰吐了一地。
华凡见他突然,被推开后愣了一阵,听他呕得撕心裂肺,却净是些清酒,之后便是干呕,似要将五脏六腑一起呕出的干呕。这样倒是不常见,华凡回眸望了望那酒觞,不过三杯,以前可是几壶也不见醉的。
难不成今日,真是伤心?
他只是静坐狐疑,也不曾起身去扶他。
无棠呕得后颈一阵酸痛,捂着嘴却压不下恶心的劲头,头疼得似有人拿着小锤在敲着,一下也不给放过。这下也不去顾华凡,自己呕了个天旋地转,心道身子越发不中用了。
好容易止住了,无棠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地面散着股难闻的酸味,他要远远避开去。不曾走开几步,明堂堂的屋顶便和地板交换起了位置,方才做了什么一片混沌着,只知午后见到的,应是那人……
身后脚步声传来。
希望别摔得那么痛呢……
华凡接住他软绵绵的身子,之前的醉意早已不知消散到何处去了,他的手抚上对方冰凉的额头,末了对着殿外道,
“传太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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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乱做了一团。似醒非醒的瞬间似乎清醒才是梦境。又看见安存了,他张着嘴,他在唤谁?是我吗?安存越走越近了,他又伸手了,这次,我一定要抓住!安存,安存,带我回家,带我回家啊!安存!安存!安存!
梦中惊醒,一室突兀寂静。偌大的内殿中未有一丝清风袭入,惟有无棠急促而沉重的喘息之声,片刻的冷静后,他轻拭脸颊却恍然发觉已流下满头冷汗。
心乱了,梦也乱了。
他随意地抹了把脸,见窗外天色已全然转黑,亦无心思去思索是如何躺在这儿的,大概是晕过去的便是了。回眸间却见床侧静坐着的似在把玩何物的华凡,无棠一时的尴尬,却不知该如何启口,想起之前的失态之举,望着华凡的背影,脸上不禁发烧。
此刻华凡转过身来,正见他低垂眉眼的模样,微一蹙眉,先开口道,
“醒了?”
无棠立即收回万般心思,默然颔首,将目光自华凡身上移开。华凡见他目光闪躲便愈加靠近,不温不火道,
“睡得可好?”
“好。”
他颔首称是。华凡扬手轻佻地挑起无棠的下巴,以指尖轻揩去他脸侧的一滴汗珠,嘲道,
“诳朕?”
无棠正欲作答,却被华凡紧紧捏住下颚不得发声,他蹙着眉,不敢流露出不怿,心中一阵不满。华凡笑道,
“让朕来猜猜你的回答,不敢是么?你除了是与不敢外,就没有别的要与朕说?”
无棠只是侧目,不愿再多瞧皇帝一眼,却暗自紧张着。自乱阵脚便是死路一条,他清楚这个道理,便更是沉默。
华凡见他毫不反抗,心中便是索然无味,一甩手瞥见无棠脸上的红痕,冷哼一声。华凡这冷嘲热讽的作派无棠见得多了,也只由着他去,华凡待他好便是好,折磨嘲讽他便也忍了,只要自己不投入太多,届时可全身而退,便再无牵挂,即使心中对着华凡有些异样的喜欢随着时间的消磨,也是可以忘却的。
他不过是替身,不求用这个名义做出太多的牺牲与得取些许的回报,有华凡零星的好,便是足矣。
华凡起身欲离去,无棠也不敢放肆坐着,忙自榻上起来,却听他道,
“躺着吧,等会儿喝些醒酒的汤药。”
无棠闻言,轻轻垂下眸去,算是听受。华凡见他不冷不热的,便要转身离去,忽地又觉不安,又添了一句,
“戌时朕便回来。”
无棠猛地抬首看他,眼中有那么些诧异,随即哦了声。华凡难得见他这般,语中带了些暖意,温声道,
“你……”
无棠又是瞬的抬头望着他。华凡不自觉地一笑,低下头去,一手挑起他的下巴,满是笑意地道,
“不求朕再留一会儿?”
这般的口吻……
无棠倏然间红了双颊,垂下头去,下巴又被华凡紧紧地抵住,动弹不得。他闪烁着目光,也不看华凡,低下视线,淡淡地道,
“陛下随意。”
华凡顿时心头火起,狠狠盯了他一眼,愤愤地收回手去,长袖一扬,不快道,
“那你就一个人呆着吧!”
言毕却被无棠拉住衣袖,华凡觉着奇怪,回首见他为难地躲闪着目光,似是不愿委曲求全,但手又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袖。无棠赶在华凡蹙眉前绽出一个万分勉强的笑容,另一手拨弄着薄毯上的绒毛,犹犹豫豫地道,
“一人独处,食难下咽。”
这下是变相的挽留了。
华凡定定地瞧着他,将无棠的手自衣袖上硬生生地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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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还道,美人一笑可倾城可倾国。此刻正扒着饭碗尽力忽略身旁的华凡的无棠觉着一笑换来一顿饭还真是值了。华凡只愣愣地盯着发呆,目光早已从身前盛满了米饭的碗中游离而去,无棠本就没心思搭理他,饿了这些时候只觉胃中泛着酸水,哪里还管得上皇帝?
华凡看他吃得尽兴,明明说的要自己陪他,这会儿反而将他晾在一边,便偏要打断他,自袖中拿出藏了许久的物什,一甩手道,
“送你。”
他这一手甩得随意,话语亦讲得随意,全然不曾顾及到正在吞咽的无棠,仅这一下的突兀打断,无棠恰是被米饭呛住,立即捂着嘴剧烈地发起咳嗽来。
“咳咳咳……”
华凡不曾料到这点,听得他咳得厉害,便自然地伸手欲轻拍他的后背。无棠忙一手不着痕迹地避开,心道,一句话就让我呛着了,再被你拍几下,我有几条命都不够活的。这下避开没给皇帝觉着丢了多大的面子,等他平复了些便顺手倒了杯茶给他,无棠接过不敢喝,只是端着暖手。瞧着丝毫不会关心人的华凡,无棠默默地叹息了一声,却不曾发觉这才是那一个褪下帝王的外衣后真正的华凡,这样的他啊,或许连简霖都不曾有机会见过。
华凡将玉推至他身前,道,
“喜欢吗?”
无棠淡淡瞥了一眼,见是一块玲珑剔透并极其稀有的血玉,虽是见惯了珍宝对此也不屑一顾但也做出他身为普通人该有反应。他盯着玉打量了许久,似是极不舍地方移开目光,为难道,
“食不言。”
低头吃饭时仍不忘再看上一眼。华凡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暗暗生疑,却也在这颗软钉子下收手。
用膳完毕,华凡复又亮出那枚玉珏,不知是何心思,只定定地瞧着他。无棠心下一动,道,
“送我?”
华凡耐着性子,点头称是,本料他满心欢心并受宠若惊地收过,却不想无棠微一蹙眉道,
“今儿什么日子?”
华凡如实道,
“十七。你喜不喜欢?”
“十七啊……”无棠只重复着,并未正面回应他,又道,
“不年不节的,陛下真是好兴致。”
这话里暴露着讥讽,华凡见他冷淡,可那时以口渡酒的温热仿佛还贴在唇边,心中一时不满,道,
“不过节便不可送你吗?朕看着是这般小气吝啬之人?小人之心。”
无棠明了他口中的小人,笑道,
“若无我这小人,怎地陪衬陛下您的正人君子?既然我已是小人,便更不好收下了,陛下的心意还是花在一些金贵的人物身上才是恰当,何必让无棠相形见绌?”
他毫无示弱的口吻更是让华凡坚决,华凡颇为不怿道,
“那你以为,何人才配得起这块血玉?若是说不出,你便要心甘情愿地收下。”
他越是不满无棠便愈要激他,他甚至略一思索,道,
“陛下许久不去惠妃宫中了,惠妃怀有身孕,陛下应当多去探望探望。”
言毕无棠便将玉珏推至皇帝面前,甚至笑意盈盈地看着华凡的脸色——意料之中的难看。可本就不欲去改变什么,之前的失态纯粹是冲动,还是做回他本来的姿态,才不至于招致什么怀疑。
华凡瞟了眼身前的玉珏,不满之意尽显,伸手一把揽过无棠的脖颈,迫使他仰脸迎接自己冰冷的目光。这近距离的面对面让无棠颇为不适,他垂下眼睫,稍稍移过眼去便听得华凡斥道,
“看着朕!”
无棠眉心一跳,心念今晚是逃不过了,复又缓缓地移回目光。
“陛下多怒伤神。”
他这会儿子是清醒了,愈加肆无忌惮起来,吃准了皇帝不敢怎样的心思,语气里满是笑意。华凡看着他的笑脸,心下不满,抓紧了无棠的满头青丝,见他微蹙起眉头,稍稍又带了些不忍,道,
“你是指责朕看不起你的身份,无棠,你自轻了。”
无棠却笑道,
“怎敢呢?不过是看清自己只是陛下手下的玩物,须注意言行,免得太过乖张招了人家的笑话。”
华凡微微眯起眼,道,
“宫中有人为难于你?”
无棠顿时索然无趣,挣扎开道,
“不曾。”
华凡又怎会让他挣脱?紧紧揽住他,道,
“那何故不怿?”
无棠在心中暗自笑道,你这样待我,谁消受得起?口中答道,
“无棠不曾不怿。只是陛下不怿,无棠便是不怿,想陛下不怿之时见着无棠的笑脸也是生厌吧?”
华凡这才放手,嘲道,
“你倒真是随机应变啊!哼!”
无棠不敢再激他,沉默无声了,只见华凡起身,一甩袖,道,
“把你那套君子小人的言论收起来,朕送与你你便要收,朕说你受得起你便受得起,”
他俯身凑近无棠脸侧,轻蔑道,
“若你以为激怒朕、弄僵气氛便可让朕对你失去兴趣,那你还真是低估朕的耐力了,你想躲,可以,无济于事的挣扎永远不会使朕感到厌烦。记着,你在这宫中无论如何作为,朕都尽收掌中,也仅有朕允许你做的事情你才可以做得。无棠,你逃不开了。”
无棠静静地不曾作答,似乎连呼吸都安静地不在了,华凡走至门边,回眸见他仍呆呆坐着,道,
“戌时回来时,朕不希望看不见你。”
这是命令,也是警告。
待得华凡离去后,他仍默默静坐着,良久,无棠深深地抽气一声,眼光略及一旁的血玉,伸手拿起。指尖清晰地感受到其上的冰冷后,他将血玉收入怀中,复又拿出另一块雕琢过的墨绿玉珏,细细抚摸过条纹,听得周围已无一人后,便以指力将玉珏均匀地一分为二,最后收入怀中。
自始至终,他的脸上皆不见悲喜,仿佛方才的示威对他不过是清风拂耳。但无棠清楚,一些事情不得不去面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