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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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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唐箬虽心下黯然,但亦是慢慢入梦。次日清醒的时候总算发现身上的镣铐已解,俞飞莺正领了两个侍女,在自己的房间里四处忙乎。见他起身,俞飞莺盈盈走近,伸手亲自服侍他穿衣。
“我……我自己来。”唐箬大窘,伸长臂膊想去够俞飞莺手上的衣裳。才一动,立即是注意到右手已经被完全包成了个粽子。恍惚间终于是想起了那天那场战斗中自己失却的肢体,犹豫着俞飞莺趁机是将衣衫套上了对方的胳膊,左右打量了一阵,满意一点头:“好了。”
唐箬僵立着不做声,心中暗自叹息自己将来会不会一直这样需要依赖他人……虽然不觉得十分沮丧,但烦闷的情绪还是有的。任凭俞飞莺慢慢替他敛了衣裾系了腰带,又是预备低头替他穿鞋时唐箬才跟着涨红了脸,吃吃开口:“……不必了,这个我……自己来。”
“我们商讨了一夜,虽然是决定放开你的束缚,但由于你至今身份仍是不明,所以只能委屈你跟我们一块啦。”俞飞莺并未理睬唐箬的挣扎,自顾自轻松侍侯了。接下来却说了好一堆叫人忍不住心乱的话:“……青卫一行下落不明,八成是想赶在我们之前回枫落鸿。我们也不能让他们得逞阴谋……所以么,还有大约两天吧,我们也要出发了。”
唐箬扁扁嘴,心里也清楚这回是被软禁了。俞飞莺说完了话立即是歪着头查看他的表情,只见他茫茫然眼神飘忽忽的样子便晓得这人肯定是自己思量。叹了一叹,带了侍女悄声离去了。
唐箬直到肚肠饿得响如鼓时才记得该去进膳。也难怪他从来娇生惯养惯了,出门在外竟不记得按时吃东西。从床上站起身,推门出去,门前赫然是一左一右守了两名侍卫打扮的人。见他一露脸。立即是呛啷啷抽出了剑来。唐箬吓了一跳,想来他也算是头一遭看清了真剑的模样。赶紧是举起手分辨开来:“我——我又不会武……你们别这么对着我啦!我只是出去转转嘛……”
而那两人并不理睬,仍是架高了剑锋紧紧阻拦。僵持了好一会,却突然听见俞飞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那两名侍卫才是慢慢放了手——
“你出来做什么?”俞飞莺的华服还是那么熠熠生辉。今日阳光灿烂,只见那华服上生动绣着无数山水花鸟、虫鱼走兽。随着俞飞莺的一举一动,华服飘带迎风飞舞,竟是精妙阵阵,不可言说。但唐箬却是很快转了脸,并不怎么想理睬对方……也难怪,有谁会想见一个伤害自己的人呢?
而俞飞莺也不在意唐箬怎么看她。缓缓过来的时候,立即是很自然地牵了他的手,又一点点将他拉开侍卫的视线:“我带他一会,你们先休息吧。”
两人走向天井。唐箬见俞飞莺她依旧是容色平静,倒像显得自己小心眼一般。不好再冷脸了,于是还是勉强开口,眼角悄悄扫了扫她:“……我只是出来想用膳而已。”
“她们没给你准备?”俞飞莺闻言却是意外:“这群懒丫头——!这样好了,我先陪你吃点什么。”
“……我想她们也有理由。”唐箬忧郁摇头,眼眸转过几处阴影,禁不住是喃喃出声:“毕竟我是和你们的敌对在一起过……若你们关于青轻轻的说法属实,我也不指望你们能给我什么礼遇。”
——这一路行来,虽然有俞飞莺作陪,但那些经过的侍女侍卫,无不对唐箬的出现侧目以视。甚至还有些人,一见他袍角扫过,手立即是搭上了剑柄戒备,简直像如临大敌了一般。枫落鸿众人营造的紧张气氛,唐箬总觉得全是由自己引起。窒息的感觉如影随形,可又不知该如何去解释清楚,自己和青轻轻……
青轻轻。
又开始想象这个名字。昨晚就已经为它半夜未眠……习惯予唐箬,似乎是太快形成。对于一点点温暖呼唤,对于一点点和蔼亲切,该如何立即忘记?出门在外,也许最是需要那么的一点点。可事实上这一切不过是场骗局,真挚的笑脸不过也是个步步为营的精心陷阱……到头来,是不是也该说声无常……
“你怎么了?”俞飞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其实她一直在观察着唐箬,看他忽晴忽阴的神色,便是猜到他开始胡思乱想了。伸手探向对方的额,俞飞莺突然觉得自己很想安慰安慰这个看起来很有几分天真的王孙公子了……“在想什么?”
“没什么!”
唐箬转了脸,他并不想再说话了。
…………
下午的时候俞飞莺突然决定提前出发,唐箬是被人挟持着出了这院子的门。其实他呆在这里的时间倒也是极短,据看守他的人讨论,也不过一两天罢了。枫落鸿出发的人并不算多,唐箬隔着架住他的两名侍卫悄悄打量,大约只有二三十人而已。俞飞莺在这时候却不见人,大概去安排什么别的事了。唐箬一直被推揉到了辆极大的马车前,进去之时他还是挣扎再看了看这马车的模样。只见它外表上看起来是全数被封闭了,纯黑色的门窗浑然一色,连拉车的马匹也是全黑,给人的感觉也算有些可怖。还没再看看别的什么,车门已是嚓啦一声闭紧了。霎时间唐箬眼前立即是陷入了一片黑暗。刚摸索着想站起身,头顶突然又是一声轻响,一束微光直射下来……
再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开始动了。
其实,在这近乎全部的黑暗里,时间也跟着是近乎的静止。唐箬好不容易才摸到了马车里的垫褥,挪动着身体慢慢坐下。借着微光四顾一会,这马车也算够大,坐在里面并不是十分气闷……但这黑暗还是会让唐箬觉得稍稍委屈。无意间双手交握,才是发觉包裹伤手的绷带已经被震散了。左手呆滞了一阵,慢慢是抚上了那些缺失的指荘,又一点一点过了剩下的三指。指头带着灰尘与干燥,鼻尖忍不住是淡淡的酸气弥漫……唐箬突觉这时候脑海里是迅速滑过了无数场景,仔细一一思量过去,竟全是儿时开蒙习字的记忆。唐箬静静坐着不动,双手平伸了好久。猛然间马车一震,身体一个不稳狠狠跌下了地,双手被硬硬的地板磕得生疼。这一摔他却没再如往常那般喊喊叫叫,只是一点点撑起身,一点点爬了起来。半跪在地的时候,又开始发呆……地板上似乎是有水渍的样子,唐箬自嘲一般撇了撇嘴。
不过这车子一停,却是经历了好久。唐箬被关得死死的,也不知道外面是怎么了。趴在地上想聆听外面的动静,耳边却只剩了死寂……唐箬一点一点摸索着站起身,手指一点一点靠近马车门闩。刚刚是胡乱动了一会,耳边立即是过了声轻响,下一刻整个人却是立即扑了出去。头晕目眩之际,脑海中隐约是升起了淡淡的疑虑……
“啊——!”
这回也许是摔得更重。唐箬头朝下倒栽葱落得地,脖子差点给摔断。好半天才摇摇晃晃站起,左右转了转脖子,这才惊讶注意到人身已是在一片浓密密的森林里了——当然,身后还有那辆害死人的马车。可马车前原先系的马儿,却是杳无踪迹了。
“……又把我丢了么?”
唐箬苦笑。
抬头,天边颜色晦暗。一时间,竟极是像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