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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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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箬其实是摔得颇厉害,此时他也算头重脚轻晕晕乎乎。那华服女子攻击过来时,他还在挣扎着试图从那破烂的马车里爬出。不过看样子是被牢牢卡住,一时是无法着力。待到刀风迫近,雷霆万钧间,雪亮的刀光迫使唐箬本能举起手臂抵挡。霎时间他只觉右半只手一阵剧痛,眼前快速滑过了两只手指。刀还在向前推进,眼看是要将唐箬的整只手全数剁下!
正是这危急时刻,那女子的刀却是顿住了。
还来不及眨眼间,刀锋猛然回旋,护住了女子背后——原来是青轻轻出手相救,偷袭过来……唐箬直直倒下,眼角掠过了华服上下翻飞,大袖翩翩如彩蝶狂舞;而紧跟在彩蝶之后却是抹青衫,灵巧跳跃间,渐渐是将锐利的刀锋引离了自身方向。
“公子,请快些跟我们离开这里!”
唐箬趴伏着马车边缘昏昏沉沉,只觉身边影影绰绰不知是围了多少……似乎,还有人在自己的耳边大声招呼不止。抬手至眼前,血肉模糊了一大片。身体却是渐渐轻浮,脑海中亦是混乱糨糊。什么事都不再去想缘由,什么情形也不愿去明白……不知是过了多久,又不知是在何时,身体终是远离了那辆惨不忍睹的马车。
…………
“公子,我们该拿他怎么办?”
“你们难道是忘了包扎么?怎么现下是这个样子了?”
“我们没想到他是晕血,而且这伤口也似乎愈合得特别慢!公子……现在俞大小姐已经下令在全城进行大搜捕,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了!……若是继续拖带着这样大的累赘,于我们极是不利!”
“……俞飞莺还有多久就能找到这里?”
“不到两个时辰就够了!公子,请快些做决断吧!”
“知道了。”
…………
唐箬清醒的时候意识还有些迟钝,浑身上下仿佛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想动动手,耳边立即是哗啦啦一阵铁链声。想伸伸腰,整个人只剩了瘫软到近乎恐怖的错觉……不过他终于是慢慢反应明白,自己是被什么人,给锁在了一张大床上了。
“轻轻……”
张口,又是念出了这个名字。原来自己果然如那些认识熟悉自己的人说得那样,如此就轻易依赖了相信了陌生人的么……
唐箬苦笑。
萍水相逢的……
“你果然是青卫的同党。”
屋子里的光线亮了又暗,华服曳地的声响窸窸窣窣。一只粉嫩白皙的小手挽高了帐帘,一张清丽绝俗的脸缓缓呈现。难以想象,竟是这样的女子,这样的手,舞动着那样巨大的砍刀……“你是什么人?”
“我才想问你是什么人……”唐箬努力抬高了头,双眼瞬也不动地紧盯了眼前这女子:“你和轻轻……是不是敌人?”
他突然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
“轻轻?你是说青卫?哈!”一听到青轻轻的名字,女子的脸色立即是变得铁青:“何止是敌人——!青卫这人面兽心的狗贼害我全家满门只剩我一个,又连带枫落鸿掌门师父一并被毒死!你试想他是如何阴谋深沉?你敢知他是如何手腕毒辣?你什么也不明白!”
唐箬瞪大了眼,只觉这女子的言论极其不可思议。可看她一脸愤怒,扭曲的五官似乎正在证明着她已是陷入到那不堪回首的回忆里去。这模样——无论如何也不似假冒:
“轻轻他……真的做过这样人神共愤的事么?”
“那你以为是怎样?”女子闻言侧目,讥诮出声:“你究竟有什么立场,来指责来质疑我?该不是想为青卫那狗贼狡辩吧!”说着仿佛已是不耐,翻手间一柄匕首唰地一声探向了唐箬的脖:“——够了!你老实交代,你到底是青卫的什么人!”
唐箬抬手欲是阻止,才注意到那受伤的右手早是虚软无力。惊疑不定间,那女子却自顾自再次开口:“……我们看你并无内力,更别谈什么武功。可看那疑心重重的青卫,居然是一直待你亲切友善……难不成你是什么特别之人,值得他去好生款待?可他却在我们来客栈前又无故将你抛弃!这到底是……”
匕首又近了几分,可唐箬再不曾挣扎。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却只剩了女子的最后一句——
“……可他却在我们来客栈前又将你无故抛弃!……”
迷蒙间,他确实是听见了许多许多的声音。
也许,还真是青轻轻,以及他那些神秘莫测的侍女们。
可他,还一直以为,青轻轻真会念及他这大哥,因此他可以放心晕迷。
原来……
“……我名唐箬,京城人氏。青轻轻……他只是我萍水相逢的一个……朋友。”
唐箬突然觉得极累。
“朋友?萍水相逢?——那这样青卫到底算什么居心,对你礼待有加?”女子皱了眉,禁不住又是喃喃:“这人心计太深,实在是难以断定……”说着还是慢慢收了匕首,唐箬微微松了口气。
“我不明白,小姐……你这样说……会不会有失偏颇?”唐箬渐渐挣扎着想坐起身。但似乎是被绑得太紧。一直一直只能仰卧,着实是不太舒服:“我看他……就算是手段狠了些……可……”
“偏颇?青卫这人你是见了几回?你了解颇多么?告诉你好了!我俞飞莺也算和他从小一道长大,都不知他一直在想什么!”那女子,不,应该是俞飞莺俞大小姐了。只见她又恢复了那日在马车前的冷冷笑颜,慢慢是放回了匕首,抬高了下巴睥睨着唐箬,仿佛是看见了什么再可鄙不过的东西:“你就不要再信口开河了!我看……你只是和他见过一回,以为他很温和很有礼是个浊世佳公子么?你也太天真了!你是被他卖了都还帮着数钱呢,还是被哄骗几回都甘之若饴?”
唐箬抽了口气,沉默间止了动弹。
“青卫这人,最是擅长做戏,也怨不得如你这般没怎么见过人心险恶的公子哥儿受骗。”俞飞莺看唐箬这样,似是也有些不忍。伸手点了一点他的额头:“你也看清了,他到头来也只害你连累受伤而已……你先好好想想,我回去和大家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把你这镣铐去了。”
说罢终是站起身,不一会又是窸窣走了。
…………
唐箬静静躺在床上,表面上看,这一切谈话暂时是结了。
可他内心,却是波涛汹涌,一刻也不再有安宁。一番对话,前后比对,青轻轻其人,他不知他还能抱有几分信赖。
慢慢,眼前又是出现,那侍女鸳儿圆睁的含血双目;青轻轻好生劝解的模样,含笑唤自己大哥的模样……
——那些东西、渐行渐远,又突地回寰撞向脑海——
唐箬猛地扣住自己的眼,一时只觉,无限——怆然。
如果说,相信第一印象,相信最初直觉,相信陌生的关爱……是错。
那,究竟还剩什么,是可以去信的?
天真不天真,独自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