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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 69 章 ...

  •   淳溪堂内,云修儒同雅竹静静的坐着。二人皆面色凝重,不发一言。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儿,云修儒才望着雅竹道:“你,你喜欢云娃?”雅竹回望着他道:“叔叔不喜欢她吗?”云修儒冷笑道:“我自己的女儿焉有不爱之礼?”雅竹欠了欠身子,正色道:“我自然是喜欢她的,不过,于男女之情无关。叔叔又何必一再的钻牛角尖了?云娃是你的女儿世人皆知,她却是我一手养大的,这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要我兄妹从此一刀两断,永不相见,小侄恕难从命。请叔叔大发慈悲,就让云娃两下里住着吧?一月有十日能住在我那边,小侄便心满意足了,铭感五内了。”云修儒一掌击在桌案上,逼视着他道:“你今日之举倘若是传将出去,云娃的名节便要不保,还敢妄想以后……你说你对她无意,谁肯信?她一个女孩儿家,名声最不能有半点污迹。口口声声说一手把她养大,你便是这般教导她,爱护她的?曼说你眼下尚未娶亲,便是已有妻室,若像今日这般与她搂……”说到此竟有些气息不稳,深深的吸了口气道:“即刻起,请雅公子莫在于她见面了。公子只管开出条件,我必会尽全力满足与你。”雅竹慢慢端起茶碗,用盖子轻轻拂去面上的两三片茶叶,品了一口道:“原来,叔叔的心肠比我还硬。今日之事不过是借口而已,叔叔一直想把我从宝宝身边赶走,让我们从此变成陌生人,小侄说的是也不是?”云修儒直视着他道:“随你怎么讲。”雅竹踌躇良久,终因不舍云娃之故,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示弱道:“叔叔那日也看见了,小侄的病离不得宝宝。叔叔要我们不再往来,岂不是要小侄等死吗?求叔叔看在小侄将宝宝抚养长大,又千里迢迢送回的份儿上,别让我们分开吧?小侄今日委实鲁莽了些,以后会改的。”云修儒想起那日的情景,本已下定的决心又动摇了。

      思虑良久,才放缓了声气道:“我明日入宫往太医院处,请院使帮着寻一位能医此顽疾之人。倘或治好此病,我再与公子五百两银子,你我两家恩怨一笔勾销,从此再无牵扯。这京城不是我一家之京城,但求公子十年之内不再踏入此地,不知公子能做到吗?”雅竹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半响方道:“说来说去,叔叔是拿定了主意要撵我走喽?休要说别人,你做父亲的对女儿是否‘爱’的也太深了?她不会一辈子陪着我,更不会陪着你,她要陪的只能是她的丈夫。莫非……”说着立起身,走到云修儒跟前,故意轻佻的抚上他的肩,脸慢慢靠近轻声道:“你见不得自己女儿,与其他除你之外的人亲近?”云修儒呆了一下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脸上顿时青红相交,朝着雅竹便是一记耳光扇过去。岂料他早就防着了,一把抓了云修儒的手腕儿,顺便捏了捏,口内啧啧两声道:“叔叔不愧是在宫里当差的,好大的官威呀?”

      便在此刻,云娃同骆缇抢了进来,将他二人分开了。

      骆缇本已回府,在自家门前下犹豫片刻,总觉得要出事儿,忙命轿夫打道云府。金生虽有些埋怨他管得太宽,却也只得骑着马跟在一旁。

      云娃拉着雅竹,脸上全无小儿女姿态,正色道:“大哥哥为何故意气他?岂不知如此一来误会就变成现实了?你坐好了!”说罢,按着他坐在一旁。又过来同骆缇扶了父亲坐下,只觉手下的身子在微微打着颤。云修儒努力的将呼吸慢慢调匀,冰冷的手拉住女儿道:“你答应为父,再不与他见面来往,说啊?”云娃坐在他身边,一面替他揉着胸口,一面柔声道:“今日只是一时失态,才……女儿与大哥哥今生只论兄妹,绝无半点男女私情。我对他也好,他对我也罢皆是如此。”云修儒瞪着雅竹道:“你方才在门外偷听已久,他,他,他……”连说了三个他,竟再也说不下去了。那雅竹又朝他暧昧的笑了笑,云修儒霍然起身,指着他的脸喝道:“想不到你外表斯文,骨子里却是这般的龌龊不堪,出去,日后休要再登我家的门。”骆缇不明就里,也不好深劝。一面拉他坐下,一面对雅竹道:“我与修儒相识十余载,知他最是个温和谦让守礼之人。以你这般尴尬的身份,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你治罪,哪有你现在的逍遥?他却念你抚养云娃一场,对你一忍再忍。如今把他气得这般摸样,亏你还一口一个‘叔叔’的叫着。方才在王府,公子未免太过孟浪。你个男子倒也罢了,可云娃是清清白白的闺阁女子,若传将出去叫她如何嫁人?公子若果真拿她当妹子疼爱,便请谨守兄妹的本份。公子将云娃送回,乃是一件行善积德的好事。却又为何夹在她父女之间,让他一家不得安宁?老夫虽是内侍,一生不曾娶亲生子。云娃幼时我也带过她近一月有余,知道养大个孩子实属艰难,便请公子打开天窗说亮话,要怎样才肯放手?”

      雅竹笑着摇了摇头道:“果然是一家人,就连说出的话也相同。我最后说一遍,决不与她分开。二位皆是天子宠臣,尤其是叔叔。要置我于死地易如反掌,不过就算是死了,我的魂儿也要守在她身边,哪也不去。倘若果真到了那一步,你们父女的情份也就尽了。”云娃回头,在父亲同骆缇脸上来回的扫了一眼道:“大哥哥多虑了,我爹爹是慈悲之人,阿翁又是长者,他们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雅竹盯着她的脸道:“若是我果真死在他们手里了?”云娃起身,面向他三人跪下道:“话既然说到这个份儿上,索性挑明了吧。我也只说一遍,无论你们谁杀了谁,其结果只有一个,我会杀了你的女儿,你的妹子替死去之人偿命,说到做到决不食言!”云修儒与雅竹几乎同时扑到她身边,一人抓了她一只手道:“为父不会对他怎么样的,我的儿,你只管放心好了,何必说这种话让我伤心呐!”“我素日与你说的话,你几时肯轻易听进去的?怎的这会子便信得很了?我的命岂是这等任人轻取的?”云娃垂着眼帘,自顾说道:“你们都说爱我疼我,可我夹在你们中间很累的。或者,我要是死了……”云修儒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冰凉的手掌捂在她的嘴上,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竭尽全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道:“我的儿啊,你说这样的话,岂不是拿刀在剜为父的心吗?”骆缇实在看不下去了,几步跨过来,扶住云修儒摇摇欲坠的身子道:“云娃,你父亲为了你受的什么罪,你知道吗?”云修儒回身抓紧他的手,近乎于哀求的道:“骆翁别说了,别……别说了。”骆缇慢慢扶他起身,很是失望的摇头道:“你便是这般报答他的吗?为了一个外人,竟以性命来要挟你的父亲。好啊,好啊!”云娃也扶了雅竹起来道:“他不是外人。大哥哥,我送你回去吧。”雅竹见闹得这般,只得先行回府。云修儒眼看着女儿牵了他的手往大门去了,猛地直起身子,口里才叫了声云娃,人便瘫在椅中昏厥过去。

      云娃急转回身对雅竹道:“大哥哥你先回去吧,过些时我在去看你。”雅竹只觉手上一空,像是失去了支撑,往旁趔趄了几步,被赶来的蓝羽紧紧扶住了。快到大门时,忽听得一个小厮惊叫道:“了不得了,二老爷吐血了!”雅竹身子一顿,费关情劝道:“爷,莫再管了,走吧。”蓝羽也跟在一旁附和着。

      出得门来,费关情把缰绳递到雅竹手边,他却直愣愣的立在那儿。方要提醒,猛见他抬起手来,朝着自己脸上狠狠的打了几巴掌。等费关情抓住了他的手时,那粉白的脸上早红肿起来。只听他咬牙道:“只怪我异想天开的要做好人,才不听人劝将她带回来。看起来,这好人是做不得的。我如今悔之晚矣,要想回头是不能够了。我好恨呐!”话音未落,抢过费关情手里的缰绳,扳鞍上马,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冲了出去。费关情同蓝羽两个,吓的手忙脚乱的上马追了过去。

      也是合该要出事。虽然天色已晚,一来是夏季,二来又是过节,路上行人依旧很多。跑了段路后,街边的楼上飞下一把酒壶,在青石板上砸得粉碎,刚巧落在雅竹的马前,那马立时便惊了,撒开四蹄疯跑起来。雅竹方才还嫌它慢,这会子喝也喝不住,只得紧伏在马背上,死死的抱着马脖子。闭了眼,但闻耳边风声呼呼作响,百姓闹哄哄的四下躲避,还有费关情同蓝羽高声叫着:“马惊了快闪开!”“爷抓紧了千万别松手!”不松手吗?原本便是个多余之人,松开手是不是就解脱了?再也不会担心失去什么,再也不用忍受病痛的折磨,没有烦恼了。宝宝,你好好过吧,再不会打搅你了……

      雅竹努力的坐直了身子,慢慢松开了手里的缰绳,密合的眼眸间,两行清泪蜿蜒而下。身子被理所当然地甩了出去,轻飘飘的不知要落在何方?从未有如此轻松的感受,这便是解脱的滋味吧?真好啊!这些人在叫什么?蓝羽这个狗才,做什么叫得这般凄惨,难听死了!我要走了也不得安宁。

      又隔了会儿,耳边传来阵阵喝彩声。慢慢睁看眼看时,一张三十岁的脸棱角分明,环眼阔口,微微有些络腮胡,虽然长的粗旷了些,眼中却有别样的温柔。这张脸近在咫尺,雅竹毫发未伤的被他抱在怀里,泪眼模糊间,轻轻叫了一声夏桑林,最后一个音被哭泣声所淹没。他不知道为什么能在这个男人怀里,放下所有的矜持,伪装,像个孩子般的发声痛哭。不知是谁在一旁道:“这位爷,以后可得小心了,郎君贪玩儿骑马,必得人牵着方好,瞧这事儿闹的。啧啧,怎么匹好马,死了真可惜啊。”夏桑林与一起的同僚道了声告辞,边走边对惊魂未定的费关情道:“亏了你将这马打死了,不然,险些便撞到那位娘子身上。前面便是芙蓉居,我同你过去吧。”费关情连连向他作揖道:“今日若非夏大爷出手相救,我家公子……”夏桑林摇了摇头,依着他的指点,往芙蓉居的后脚门儿而来。

      还是那所没有匾额的小院儿。蓝羽同费关情紧着一通忙活,叫人在屋内置了冰盘,熏上香,水果茶点排了一桌子,这才望了望仍在夏桑林怀内抽泣的自家主子,慢慢的退下去。

      费关情见蓝羽还在伸头缩脑的往屋内张望,在他头上拍了拍,拉了他到另一间屋子。蓝羽抓了抓头道:“爷怎么可以做人家男妾了?那可是要……要净身的。”说罢,狠狠的一哆嗦。费关情也不明白,如此骄傲的人怎肯屈身人下?就算他兄弟二人是国公的儿子又怎么样?爷从来都不是攀龙附凤之人。再说了,如此的品貌,为何不娶妻纳妾了?爷还不曾有自己的子嗣,怎么便要去做人家的男妾了?他二人想破头也不明白。

      那边厢,雅竹不知哭了多久,方渐渐的止住了。夏桑林依旧抱着他坐在那儿,大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低声问道:“吃口茶再哭吧?”雅竹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脸颊又红又肿,竟显得如此的茬弱,与第一次相见判若两人。

      雅竹扶着桌子立起身,在椅中坐了,垂着头不断的抽着气。夏桑林拿了自己的帕子,在银盘里捡了块冰包上,轻轻敷在他的脸上。二人皆不多言,偶尔听见雅竹护疼的抽气声。于是,夏桑林的手便会放轻再放轻。

      蓝羽已经困的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费关情侧耳听去,已是三更时分了。悄悄来至雅竹门口,往内一看,只见自家主子,手里抓着夏桑林的袍袖,安静的躺在榻上睡着了,夏桑林手持折扇与他轻轻的扇着风。忽然,有一滴泪从雅竹眼中滑落,夏桑林眉头一皱,小心的与他拭去。费关情暗自叹了口气,悄悄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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