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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   次日一早,廉松风父子便去了监里。

      云燕亭扶了云修儒在园中散步,二人商量着买几个女孩子回来服侍云娃。说到这儿,便想起了周氏同浣纱,进而想到了那个未见面的雅竹,云修儒的心也渐渐沉重起来。他很想把那两个都打发走,又怕云娃不高兴。思付着昨儿她说的那番话,分明与那雅竹亲厚非常。要尽快同他见一面,劝他离开京城,好让女儿能安心的呆在自己身边,不再去想从前之事。

      不觉间已来至灵犀楼下。仰头望去,只见周氏与浣纱正靠着栏杆说话,看见他们过来,忙快步赶至楼下向他二人请安。云修儒道:“姑娘还没起吗?”周氏道:“姑娘认生,天快亮了才睡着。这会子怕睡得正香了。”云修儒让浣纱上去照料云娃,叫周氏开了底下的门,父子二人在客厅落座。周氏方要奉茶,被云修儒拦住道:“你那主人现居何处?我想与他见一面。”周氏微微的怔了一下道:“请二老爷原谅,此事我做不了主,待问过姑娘在……”云燕亭沉下脸道:“好没意思的话,你把姑娘抬出来做什么?二老爷只想与他见一面,又不曾拿他问罪,也犯得上问姑娘吗?”周氏垂着眼帘道:“二爷又何必难为我们下人。”云燕亭不料她这般强硬,正要发怒,云修儒向他摆了摆手道:“姑娘既已回来了,你们今日便回去吧。”周氏望着他,轻轻的叹口气道:“二老爷心有恨意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是我们姑奶奶把你女儿抢走的。可二老爷细想想,当初病重之时,她为何冒险进宫与你医治?”云修儒道:“那石竹师徒分明是男子,怎说是你将姑奶奶?”周氏含笑道:“石竹便是她乔转改扮的,那年轻的是她的贴身婢女,江湖上管这个叫易容术。姑娘才来之时日夜啼哭不止,丫鬟婆子,连上姑奶奶没一个哄得住的。说来也是缘分,偏看见我们家爷便止了哭声,伸了手要他抱。如今看来,必是觉得他跟二老爷有些相像,因此才肯亲近。后来,在路上看见招医的皇榜,还是他,大冬天的跪在外头地上整整一日,方求得姑奶奶冒死救你一命。”周氏停下来,看了看他父子的脸色,继续道:“姑奶奶本想着让姑娘做女儿,没想到,她俩个竟像是前世的冤家。十几年来,天天怄气,日日拌嘴不得一刻安生。虽然如此,我家姑奶奶还是不曾动过姑娘已指头。在府里,姑娘只认我们爷。从小到大穿衣梳头,行动坐卧,哪一处都离不得他。便是学习琴棋书画,针织女红,也要我们爷守在一旁方肯用工。”云燕亭冷冷的看着她道:“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你们家爷能抵得过她的亲生父亲吗?”周氏摇头道:“二爷别急,且听我说完。记得姑娘才学刺绣之时,因人小,根本静不下来,闹着死活不学了。便是我们爷百般的哄劝也是枉然。想来当时是急狠了,拿了针,在自己的手掌上来回的戳了十几下,那血滴得到处都是。自此以后,姑娘无论学什么,都比以前用功多了。”说到这儿,望了一眼云修儒,见他似乎有些动容,接着道:“自打姑奶奶仙逝后,就只他兄妹相依为命。姑娘来时,我们爷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我说这话不怕二老爷恼,明面儿上他们是兄妹,实则情同父女。”云燕亭猛拍了一下桌子,满面怒容的叫她住口。云修儒道:“你且让她说完。”周氏这才道:“其实原不必将姑娘送回来的,我们爷就是想着将心比心,这才忍痛亲自将姑娘送回家。昨儿,我们爷的马车就停在拐角处,眼睁睁看着姑娘下车,进到府中。姑娘每晚必得我们爷哄着方能入睡。这习惯要改尚需些时日。因此,昨晚上姑娘便睡不着,直闹到四更困极了才睡去。”云修儒一听此话,只觉胸口又酸又痛,顷刻间便化作一股怒气,直冲头顶。

      云燕亭见他面红筋涨,手微微有些发抖,慌忙上前扶住,云修儒拍案而起道:“想你家主人,如今也是二十六七的年轻男子,云娃亦不是幼女,竟然不分男女,不避避嫌隙的吗?莫说叫外人看见,便是家中奴仆看见也很不成个体统。”周氏丝毫不惧,反而上前一步道:“我们爷眼里心里,只将姑娘当自己孩子看待,二老爷何必说得如此不堪?”云修儒指着她的脸高声道:“我才是她的父亲,他休想取而代之!”周氏往后退了一步,微微的躬身道:“这个世人都知道。只是我们爷将姑娘养了十余载,期间费了多少心血,是不为外人所知的。”云燕亭跟了他这些年,今日还是头一次见他发怎么大的脾气,连眼睛也红了,胸口起伏不定,浑身抑制不住的抖动着。怕他犯病,紧劝着他坐下来。一面替他抚着胸口,一面向周氏喝道:“放肆!谁给你怎么大的胆子?要以下犯上吗?你到说说看,究竟谁是外人?”

      不等周氏开口,云娃便打门外匆匆走进来。云修儒怕吓着女儿,将脸上的怒气渐渐隐去,招手叫她过来在身边坐下。见她未及梳洗,只将那乌黑软滑的青丝,用一只金黄玉蝴蝶扣松松的系在脑后。上身穿着奶白色窄袖紧身小衣,腰系同色长裙,外罩翡翠半臂,越发显得□□微耸,柳腰一握,如一枝出水的碧莲,摇曳生姿。云燕亭微红了脸,忙退回坐下。

      云修儒见她穿的轻巧,忙叫浣纱上楼,取了衣服与她披好。周氏方要同浣纱退下,云修儒拦住道:“你且站一站,今日索性当着你姑娘的面,把话言明了。”又对云娃道:“为父即刻将她二人放还旧主家去,再与你买几个伶俐的丫鬟服侍,你意下如何?”云娃含笑道:“爹爹,她们是我从小用惯了的,我不要旁人服侍。周姐姐怎么得罪你了,你说与女儿知道,我替你骂她便是。”云修儒握了她的手道:“我们父女既已团圆,就别再想着以前的事了。他把你养大不假,我……我难道不想养你吗?是他把你从我身边硬抢去的。我的儿,爹爹会好好的补偿与你的。”又对周氏道:“我也不必再见你家主人了,你只管回去问他,要什么条件尽管开出来,只别再与云娃又牵扯了。”云燕亭也在一旁劝道:“妹妹,你只知他对你有抚养之恩,却不知父亲这十余年,受的是怎样的煎熬?”云娃正待讲话,一眼便看见廉松风穿了官服,手执拂尘向这边快步走来。

      云修儒立起身迎上去道:“怎么回来了?”廉松风已然察觉到,众人的神色有异,不及细问对他道:“快收拾一下,陛下在百圣殿宣你们父女见驾。”云修儒瞠目道:“陛下如何得知?”廉松风笑道:“自然是骆翁嘴快说出去的。”云修儒蹙起眉头叹了声,忙叫女儿上楼梳洗换衣,准备见驾。云娃挽了父亲的手臂撒娇道:“爹爹我不去。”云修儒将她揽进怀里哄道:“天子宣召岂有不去之礼?哦,想是你害怕吧?放心,有我跟你伯父在了。”忽又想起她尚未用饭,忙叫云燕亭到厨下,着人将早饭端着这里来,自己也匆匆赶回房去换官服。

      一应收拾停当,云修儒乘轿,云娃同周氏坐车,廉松风,云燕亭领着四五个家人,骑了高头大马随在两侧,往皇城而来。

      云娃在车中询问方才之事,周氏一一回明了。云娃摸着额角道:“不知日后要闹成什么样子?唉,我的命好苦啊!都是要紧的人,都不能伤着,只好伤我自己罢了。”掀起帘子一角,往外瞧了一眼。但见道路宽阔平整,隐约有朱墙碧瓦显现眼前。云娃嘴里嗤了一声笑道:“皇帝了不起呀?想见谁便要见谁,也不管人家肯不肯见他。哎呀,眼睛都睁不开了,我先睡会啊。”周氏推了推她道:“姑娘,二老爷执意要将爷撵出京去,会不会让皇帝出面?”云娃微眯着眼想了会儿道:“大有可能。不过他尚顾忌着我,怕是要先礼后兵呢。你老看着我做什么?”周氏忙低了头,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未敢问出口。云娃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的扫着,周氏先时还忍得住,到后来竟微微发起抖来。云娃这才不冷不热的道:“你知道害怕就好。什么事想明白了再做,否则害人害己。我那伯父内功深厚,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你听好了,我只说一遍,这世上我最在乎的只有大哥哥与我爹爹,谁胆敢动他们,我定叫他生不如死!我们之间的纠葛不需外人插手,你们只听我的吩咐便好。若是违我之意……”说到这儿,向着周氏招招手。待她战战兢兢的挨过来,伸手到她头上,把那朵略有些偏的珠花扶正道:“杀人与我来讲,跟厨下切菜没有两样。周姐姐,别人不知,你不会不知吧?”周氏粉嫩的脸上没有了血色,低垂着眼,目光紧盯在那玉一般的小手上。云娃嫣然一笑,转瞬间便恢复了娇怯可人的摸样。以袖掩口打了个哈切,眼神迷离的道:“不要给自己找麻烦,我喜欢守本分的人。啊……眼睛都睁不开了。”说罢,微闭了眼当真的睡起来。

      这一觉睡得,直到被领进了百圣殿,云娃还有些犯迷糊。

      十几年前那场失子惊疯,闹得京师内外尽人皆知。如今听说,那被掳走的孩子又送了回来。众大臣好不惊奇,都侧了头引颈相望。

      当一家三口出现在百圣殿时,群臣中已有人按耐不住的喝了声彩。廉松风倒罢了。云修儒因常常抱病,已有两三年不曾在百官面前露面。虽早已过了而立之年,然容颜依旧未变。犹如陈年之美酒,醇香四溢,引人陶醉。那新进的一班年轻官员,还是首次见到耳闻已久之人,莫不是神魂颠倒,骨酥皮软。

      待闻着如梦如幻的馨香,听到细碎悦耳的响铃声,众人又将目光,投向戴着帷帽的云娃身上。行动间,百褶如意月裙带着温暖的气息,拂过众人的心头。轻纱下若隐若现的容颜,引人遐想。待宫女除去那碍事的帽子后,大臣们一声惊呼,连慧锦帝都失态的立起身来。下面站的那个女子似蚌中的珍珠,光华炫目。又似初放之兰花,娇怯的令人生出怜惜之情。

      骆缇轻轻的咳了一声,慧锦帝方收敛了态度缓缓坐下。等云修儒三人叩拜已毕,慧锦帝才开口询问云娃过往之事,云娃以极大的耐心,一面腹俳他多管闲事,一面避重就轻的回明。慧锦帝见她语气温柔,言谈大方得体,又见云修儒对她始终含笑相望,眼中浓浓爱意,几乎化作春江之水倾泻而出。望着他一家三口,本当欢喜之情,却莫名的被一丝忧伤所占据。曾经那样的眼神是属于自己的,只是自己的。可从现在……不对,是从昨日开始,它就完完全全的属于了那个叫云娃的女子。一想到此后,他再也不会经常住在宫里。就算自己去他家中,也不如以前方便,更不要说留宿在那儿。关键是那人的心,被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完全占据,自己则被剔了出来再也进不去了。一想到这儿,于悲伤处便又生出了恐惧,不甘,甚至是嫉妒。他虽非往日可比,早已练得喜怒不形于色。可他毕竟也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一旦触及到心灵深处的东西,便会情不自禁。直到听见骆缇呼唤自己,才警觉有些失仪,忙自圆其说道:“朕想着守真苦盼了十二载,今日总算明珠再得,即感慨,又替他欢喜。”转对云娃道:“望你能体谅他一片慈父之心,好生尽孝。”言罢,命内侍赏了云娃水晶银晶御凤钗,琏沐兰亭御茫簪,尊蓝夜水晶玉镯,粉絮幻幽穆耳坠,白青玉钻石戒指各一对,白青玉钻石项链一条。又让云,廉二人带她往后宫玩耍。

      三人谢了恩,云娃却跪地不起,言道有下情回禀。众人皆是一愣。慧锦帝望了云修儒一眼,见他也是一脸迷茫,问道:“云小姐有话请起来讲,朕与你做主便是。”云娃这才立起身来,上前一步道:“当日带小女走的雅氏已然病故,这拐带一罪也因了结了吧?”云修儒一听,立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得嘴里一阵泛苦。第一次体会到,那个雅竹在女儿心里的份量。慧锦帝似乎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又把云修儒望两眼。见他微垂了头,长长的睫毛颤动不已,嘴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线。慧锦帝沉吟片刻道:“你是怕朕为了与你父亲出气,会对那雅竹不利吗?”云娃眉间带愁,复又跪下道:“那时他才十几岁,并不曾参与此事。更难得,他抚养了小女十二年。陛下,十二年便是一块石头捂在怀里也热了,何况是有血有肉的人?”说到此处,眼中已泪光点点几欲滴落,又继续道:“小女幼时不得在父亲跟前尽孝,在那边十余载,虽然记忆模糊,却不敢忘记有我的亲生父亲,他在盼我回去。大哥哥原不必将我送回来的,是他不忍心,是他将心比心,这才不远千里,亲自送我回到父亲身边。”骆缇在上面看着云娃,此刻已是满面珠泪,只恨不得冲下来,将她搂进怀里好生劝慰。云修儒早已扑上前去揽住她哽咽道:“我的儿,你……你这是做什么?我的心都被你哭乱了!”云娃扭身抱住他哭道:“女儿在那边想爹爹,不想再在这边想大哥哥。你们皆是我至亲至近之人,不分彼此厚薄,失去你们哪一个我都不会快乐。求爹爹,求陛下就放过他吧。”言罢,向着父亲叩头不止。云修儒哪里还禁得住她这样,顾不得君前失仪,抱了她哭道:“我的儿,你只管放心,为父从此不再与他计较便是。”云娃又回头,抬着泪眼望向龙椅上的慧锦帝。慧锦帝也有些动容。一面向她作出承诺,一面对那个雅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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