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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   廉松风急慌慌赶至云修儒帐外,便被随后追来的魏允之一把扯住道:“你且不忙进去。”说罢同夏至掀帘而入。

      里面,云修儒才被救醒。双手死命的,抓着一件贴身穿的小衣服,咳喘成一片。众人见他进来,都上前请安。

      魏允之道:“这是怎么了?”骆缇扶了金生的肩道:“奴婢今日身子有些不爽快。正躺着了,不知是谁扔了个包袱进来。哦,便是修儒手里的那件衣服。还有个纸条儿,写着‘云修儒大人收,不孝女云娃顿首拜上’。”高智远接话道:“若非奴婢过这边来,说不定便抓到他了。”魏允之脸色凝重,摇头道:“青天白日,他在这军营之中如履平地,来去自如,只怕你不是他的对手。”

      魏允之一面挥退李放,一面在榻前坐下。见云修儒平静下来,方问起衣服的来历。云修儒断断续续的,将那日之事简略一说。魏允之沉吟道:“这人也奇了,几次三番都在关键时候,出手相救。前一次倒罢了,毕竟是我们贴了榜文。这次……他是如何得知?”

      骆缇有些支持不住,高智远同金生忙扶他坐下。骆缇想了半日方道:“莫非此人能掐会算?”魏允之“切”了声回头笑道:“我看你委实病糊涂了。”骆缇也觉好笑。忽又想起那张字条儿,叹口气道:“也不知那上面的字,是否出自云娃之手?”

      云修儒颤颤的,将手里的字条打开。上面字迹灵动娟秀,不像出自小孩子手笔。数年间音信全无,大劫后竟然又得到了她的消息。大悲大喜,他的心情可想而知。泪水顺着眼角,直没入发间。

      魏允之赶紧抓住机会劝道:“我不会说宽慰话。只一句,你听便听,不听,那便是你的命。要死要活凭你去,我绝不在多言。”说着,微微俯下身子,望着眼前人道:“我们这些外人,都盼着你们父女团圆,难道你就不想?照那人所说,待得云娃十六岁时,便将她送还。只多还有八年,八年你都不能等?令爱那时已长大。有其父必有其女,不知是怎生的倾国倾城?你果然不想见见?这会子只顾往那牛角尖里钻,好,便遂了你的意。那时,令爱回来怎么处?你让她一个女孩子去靠谁?唉,我劝你休要指望松风。你若真有什么闪失,松风必不独活于世。分明骨肉相聚花好月圆的结局,生生毁于你手,值得吗?好了,我言尽于此,你且想想吧。”说罢立起身来。

      骆缇也抓紧时机叹气道:“为救你,松风身中箭伤,他……”说到此,故意顿了一下。果然看见云修儒左眼皮,很不自然的跳了一下,心上顿时松了口气。
      因怕吓着他,拿捏着分寸,不敢将廉松风的“伤势”说得太重。只说他如何牵挂云修儒,不能安心养伤。若非懋王阻拦,只怕早过来守着了。

      魏允之见云修儒合着眼不说话,上前再加一把火:“他这几日寝食难安,只怕要等你身上大好了,方能安心用药。这几日天寒地冻,你又不知体谅,他便是铁打的也受不住呢。”二人又劝了一阵。见云修儒虽不曾开口,眉头却紧紧蹙起,眼泪一发的止不住了。两鬓发丝瞬间湿透,弄得枕上泪渍斑驳。

      魏允之见他这般,那心便如浸在醋里。若飞骆缇及时暗中拉住,只怕要前功尽弃。魏允只含着一包眼泪,只得匆匆告辞出来。

      廉松风在外头急得了不得,乍见懋王这般光景出来,几乎要夺门而入。魏允之见他眉宇间难掩惊慌之色,忙将他拉至一边安慰两句,这才说与他知道。

      骆缇道:“我看修儒的意思,怕有些开窍了。他如今最想见的人是你,最羞于见的人也是你。松风啊,你……你且多容他些时日吧?”又叹气道:“眼看佳期已近,怎么偏偏……唉,只道他苦尽甘来……”话一出口便后悔了,悄悄瞄了魏允之一眼。

      魏允之正拿眼瞧他,听了点头道:“你说的很是,我们魏家对不住他啊。”骆缇吓得急急跪将下去,魏允之扯他起来道:“你这人,敢说又不敢当,我就见不得这个。”脸上又显出悔恨之色道:“若不是我同万岁一时心软,他岂能受辱?百里安平这个禽兽,一剑结果他实在太便宜了。”

      二人临走之时,再三叮嘱廉松风。无论云修儒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与之计较,要多多忍耐。廉松风目送他们远去了,这才犹豫着掀起毡帘进去。

      云修儒听见动静微微睁开眼,一见是他,脸色顿时白了三分。忙闭了双眼,装作睡去。柳春来走到廉松风跟前,向他使个眼色,轻手轻脚的退下。

      望着那人的手,紧紧抓住身下的被褥。廉松风的心,仿佛也被他揪起来。轻轻坐在榻旁,用温暖的手掌,将他的手包裹起来。那安详宁静的气息透过手掌,一点一滴传递过去。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这样的伤痛,不是靠几句话便可抚平。于是,他便静静的陪坐在他身旁。静静的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羽睫轻颤,泪水蜿蜒而下,直到自己眼前变得一片模糊。

      如此四五日下来,二人独处皆是这般情形。柳春来委实忍不住,偷偷看了一回,被汲庆祥强行拖至一边开导,说是“此处无声胜有声。”

      柳春来这几日替主子着急上火,又无计可施。正无处发泄,上下打量他几眼,讥讽道:“哥哥端的是好才情。看来素日,你对这风月之……”汲庆祥一下子涨红了脸,急急将他打住道:“什么‘风月’不‘风月’,你我都是没本钱的货,还谈的什么风月?”

      不期抬头一看,见高智远在不远处,抱着膀子望着这边笑得古怪。越发红了脸,只得作个揖,叫了声“二爷”。柳春来知他油嘴贫舌,匆匆行了礼便要离开。

      高智远边走边笑道:“你们兄弟俩,说什么体己话了?”柳春来也红了脸,咬了下嘴唇道:“二爷越发没有做长辈的样子了?”说罢脚不停息的去了。

      高智远见汲庆祥,对着自己摇头眨眼的样子,大恨其不争气,在他头上敲了几下道:“没出息的东西,就惯着他吧,日后有你的好果子吃!”汲庆祥拖了他的手臂,边走边道:“二爷往那边去,给小的指点一下拳法吧?”高智远乜斜着眼道:“你少讲些没用的。老实说,你们什么时候看上的?”汲庆祥也不分辨,只连连作揖叫他小声些,一路推着渐渐去远了。

      这几日,云修儒的情绪逐渐平稳,似乎想开了些。只一件,依旧不肯面对廉松风。不敢睁眼看他,亦不与他说话。到后来,竟不许柳春来放他进来。

      魏允之同骆缇大冬天的,嘴都说出泡了,云修儒只是一言不发的躺着。魏允之也是真急了,豁然起身,指着他的脸道:“想不到,你这般温柔之人,狠起心来比钢铁还硬!如今外头连着下了两三天的雪,你当他是金刚不坏之身吗?日日在你帐外守候,他身上有伤,若在冻出个好歹来,你去寻谁哭去?你就逼死他吧!”叫嚷完了,气冲冲提起脚便走。在门口忽然停下道:“幸好,老子不曾娶你!”话音方落,只见云修儒胸口一阵剧烈起伏,连饭带药全呕出来。

      廉松风在外头,听见柳春来的惊叫声,一头撞将进来,跪在魏允之跟前道:“王爷莫再逼他了。”说罢叩下头去。魏允之又是后悔,又是憋屈,双手将他提起来道:“好好好,算老子多管闲事儿,告辞!”说罢赌气拂袖而去。骆缇叫了声“王爷”,急忙撵出去相劝。

      廉松风拿着手巾,要与云修儒擦脸,却被他合着眼,侧头避开。他勉强笑了笑,将手巾递给柳春来。俯身为他掖好被角,目光在他脸上流连不去。柳春来分明看见,他眼中有泪光闪动。

      半响,廉松风才颤声道:“你……你只管……”话说到一半儿,便噎在喉间。努力平缓了一下情绪,含泪道:“你只管调养好身子,我……我再不来烦你便是。” 眼泪随着颤颤的话音,直坠在衣襟上。回头又嘱咐柳春来几句,方一步一捱,往帐外走去。

      柳春来望着云修儒哭道:“小的这些年,从未见廉爷掉过一滴眼泪。如今为了爷,几次三番伤心。爷,你的心太狠了些。”

      云修儒微微睁开眼,一池春水似已干枯,暗沉沉瞧不见半分生气。弱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道:“我的名声本就不好,如今越发的不堪。若还与他相处,他那一世英名,岂不尽毁我于手中?”柳春来抹着眼泪道:“这并非爷的过错,爷才是苦主啊。再说,这里是边关,离京城何止千山万水。只要王爷下令,谁敢乱嚼舌头?”

      云修儒只觉嘴里一阵发苦,摇头道:“从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么多人知道,王爷能堵住悠悠众口吗?很快,全京城的人都会知道。他们不会在乎前因如何,只会看重后果。笑我,辱我,我都能忍。只是不能看他,为我受这些闲气。不能看他在人前抬不起头。”说到这里便是一阵哽咽。

      柳春来忙俯身与他擦拭。听着云修儒接着道:“他如今只是可怜我。时日一长,那些难听的话,必定会叫他心生厌恶。我……我不屑别人怜悯,更怕他日后变心。长痛不如短痛,还是放手得好。”说到最后,竟是泪如泉涌,不能自抑。

      柳春来自是跟着伤心,一面抚着他的背道:“据小的看,廉爷不是那起耳根子软,又没得主意的人,爷太多虑了。”说着,拿了手巾与他拭泪,一面继续道:“自爷进宫以来,便没一天的舒心日子。委屈了这些年,好容易遇到可心之人,怎能轻易放手了?像廉爷那样的人,便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爷在想想吧。”云修儒内心又何尝舍得?可每每看见廉松风,便觉自行惭秽。心里的那个结,那道关始终打不开,过不去。他疲惫的合上眼,似乎已经睡去。柳春来不忍再呱噪与他,只得静静守在榻前。

      一连数日都未见廉松风的身影,柳春来心慌起来。直到高智远过来探望才知道,廉松风受了风寒,加上忧心过重,又耽搁了几日,高烧不退已有两日了。

      据高智远说,廉松风糊涂的时候多,明白的时候少。糊涂时便叫着“守真”,明白时便只管发呆,竟似丢了三魂七魄的一般。

      那高智远见云修儒已有些动容,紧跟着劝道:“我那师兄是个难得,重情重义之人。他如今将心全都交付与你,再让他收回,几乎便是要他的命。哥哥,小弟尽知你的心思。我师兄是个明理之人,至始至终一直敬你爱你。倘或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你二人这些年,岂不白交往了。哥哥别只顾着自己的心思,而罔顾了他人的感受。我师兄这几日水米不进,心心念念只有哥哥。哥哥若还忍得下心与他分手,小弟……小弟便再也无话可讲了。”

      自以为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却不料,一听那人病势沉重,再也无法假装淡然。急慌慌在榻上挣起身子,赤了双足便要下地。

      高智远一见暗自念了声佛,忙伸手将云修儒扶住。忽又莫名的一阵心酸,这心酸是为谁,唯有自知。

      云修儒被裹得严严实实,连人带榻抬了出去。

      才几日未见,廉松风便憔悴了许多,高烧的红晕依旧不曾褪去。

      当两张榻并在一起时,他的眼珠慢慢转了转。待看到云修儒后,眼里似乎有微弱的光闪过,但很快便消失了。阖上眼低声道:“想不到近在咫尺,你我却只能相会于梦中。”

      云修儒又是心痛后悔,又是无奈。忍着泪轻轻唤着“泊然”,不顾伤痛,想去握他的手。高智远忙跪在榻上,将廉松风的手交到他微凉的手中。

      那滚烫的温度,仿佛灼伤了云修儒的心。他颤抖着,握紧廉松风的手,连连唤着“泊然”。直到那人目光,完全锁定在自己脸上,逐渐变得清醒。

      廉松风迟疑着望了许久,却不敢开口,亦不敢动。只怕好梦即醒,徒留悲伤。

      云修儒抓着他的手紧了紧,颤颤的唤了声“泊然”,已是泪流满面再难开口。

      确定不是梦境后,廉松风脸上渐露喜色。扑过来,将他的手捂在怀里,一遍一遍的唤着“守真”。而云修儒也不厌其烦的,回应着他。

      见他二人和好如初,账内诸人禁不住潸然泪下。

      魏允之与骆缇在门口,亦是眼圈儿发红。

      正自悲喜交加之时,夏至慌里慌张的冲进来,扯住魏允之叫道:“王爷不好了,杭总管……杭总管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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