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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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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混沌沌睁开眼,魏允之看见的第一张脸便是雍小君,其次是杭士杰。二人眼带血丝,一脸倦容的守在他身边。
一见他醒转,雍小君便止不住落下泪来。他原本是未经过大事的公子哥儿,人又年轻。那日,一见自家王爷血淋淋的被人抬回来,吓得差点没晕过去。两位侧妃乃女流之辈,养尊处优惯了,几时见过这种场面?只一味的哭泣,拿不得半点主意。雍小君想,好歹自己还算是个男人,这个时候不站出来,又待何时?于是紧咬了牙,面上装出十分的镇定,劝了两位侧妃回房歇息,这里由他一力承担。
还好有杭士杰老成持重,雍小君事事必与他商量。他们虽是主仆,却都是净身之人,并没有太多的避讳。魏允之昏迷这两日,雍小君衣不解带,睡在他房里的软榻上。杭士杰同夏至两个便在外面打地铺。
整整守了两日,才见魏允之苏醒。
雍小君握了他的手,勉强笑道:“王爷觉得怎么样了?”话音未落,眼泪便流下来。魏允之见他气色很差,不免心疼道:“醒过来便无妨了,你也去睡会儿吧。”雍小君只是摇头。魏允之扯着嘴角儿一笑道:“你怕做寡夫啊?”雍小君这两日担惊受怕,已是满腹委屈,哪里还听得这种话?当下伏在床沿儿上,哽咽起来。
杭士杰叹气道:“都到这般时候了,王爷还有心思开玩笑?小君这两日为王爷,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王爷还打趣人家。”魏允之拍着雍小君颤抖的肩膀,喘了口气道:“都是我的错。好人儿,你把我的心都哭乱了。”杭士杰正要退下,魏允之叫他站住,有话要问。
雍小君哭了会儿,觉得心里舒服些,方渐渐止住。夏至端了参汤过来,他接过去,慢慢喂与魏允之吃了。
夏至在旁道:“奴婢去请二位娘娘,并郡主们过来吧?”魏允之皱眉道:“你还嫌这儿不够乱是吧?你去跟她们说,我已无妨了,要静养几日。让她们都放宽心,就不必过来请安了。”又对雍小君道:“你还不赶紧去歇着,瞧,眼睛都抠抠儿了。你摸摸我的心。”雍小君以为他不舒服,忙伸手在他胸口上摸了摸道:“王爷难受吗?”魏允之笑道:“心疼你,这里疼得直跳呢!”
夏至低了头,双肩微抖,着实忍得辛苦。杭士杰暗自瞪了他一眼。
雍小君这才知道,魏允之在戏弄与他。当着奴才的面儿,又羞又恼,起身便走。魏允之在后头笑道:“你好好儿歇几日,等着我过来!”只听那门外的脚步声越发快了。魏允之对夏至道:“你着人往厨房去说一声,让他们炖点儿补品送过去。”夏至应声出去。
魏允之咬着牙,打床上挣起来,吓得杭士杰一把按住道:“王爷要做什么?”魏允之道:“更衣,我要到城门看看。”杭士杰急道:“王爷已昏迷两日了。该跑的早已没了踪影,该抓的已在狱中。”魏允之忙问详情。杭士杰回道:“记贵妃被打入冷宫,记维多下了昭狱。他的党羽一共四十余人,明日午后处斩。”魏允之道:“皇兄的手段一点儿不减当年。定的什么罪?”杭士杰道:“抄家时,搜出与敌国来往的书信,信中颇有大逆不道言论。定了里通外国,欲以谋反之罪。又与后宫勾结……”魏允之打断他道:“孩子了,可曾找回来?”杭士杰一愣,满头雾水的望着他。魏允之急的拍床道:“云掌印的女儿,找回来没有?”
杭士杰尚未答话,夏至在外头听了,边走边道:“王爷还不知道啦,这两日,京里头都乱成一锅粥了。五城兵马指挥司,会同锦衣卫的人,把京城附近拿篦子整整梳了两日了,连个影子都没看见。云掌印给女儿画的小像,万岁爷让画师临摹了几千张,贴的满城都是。就连京城五十里外也贴满了。上头还说,但凡知情举报找回此女者,赏银五百辆,亲自送回者,赏银一千两。骆掌印见天儿的守在怀化门前,若是听见哪处城门有貌似这个孩子的,立刻骑了马飞奔过去。唉,可每次都不是啊。”
魏允之急了,冲他吼道:“云掌印怎么样了?”夏至正说的起劲儿,不防被他吓了一跳,跪下道:“奴婢……奴婢听说,说云掌印如今呆呆傻傻,连……”魏允之几乎是冲下床来,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吼道:“连什么?”夏至此时见他面目狰狞,吓得体若筛糠,结巴着道:“连大小便都不知道了。”
魏允之猛地推开他,一叠儿声的叫备车。杭士杰也急了,不顾尊卑的抱住他的腰,跪下道:“王爷便是真要去宫里,也该等伤好了再……”魏允之这会子哪有耐性听他说话?用好的那只手一掌将他推开,拔腿便走。夏至连滚带爬的扯住他的腿道:“王爷要去也使得。只是太医嘱咐说,王爷身上有伤,最受不得风寒。求王爷加了衣服再去吧?”魏允之回头,正看见杭士杰捂着腰,打地上爬起来,不由叹口气道:“还不快去!”夏至慌忙起身,叫上个丫鬟,往里屋拿衣服去了。
魏允之走到杭士杰跟前儿,碰了碰他的腰道:“我一时心急,手上便没了轻重,疼得厉害吗?”杭士杰笑一笑道:“奴婢没那么娇贵,不妨事的。王爷,奴婢陪你进宫吧?”魏允之本想戏弄他几句,但此刻委实没有那个心情。
须臾,夏至拿了件玄狐大氅出来,同杭士杰一起,小心的服侍他穿好。随后,一路小跑儿的到外头,吩咐人预备车马。
趁着空当,杭士杰命人端了两盘儿点心上来。魏允之冲他笑一笑道:“你心里原是待我极好的。”见杭士杰将脸扭到一边,剩下的话只得咽回去。。
甫一上车,魏允之便催着快些,再快些。杭士杰扶住他道:“横竖已经在路上了,王爷又何必急在一时?一会子把伤口颠坏了,岂不糟糕?”魏允之稍稍平静下来,有些疲惫的,将头靠在他肩上。若在平时,杭士杰早躲开了。此时……微微侧头,望着魏允之依旧苍白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这个人,自己跟了他近十年。从初识到深知,以及那天的调戏。真恨不得立时走开,再不与他相见。可当他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抬回来,望着那半边身子,都被血水染红的人,三魂去了七魄。亏了旁边有个内侍扶着,要不然早瘫在地上了。当时只觉得胸口疼得厉害,仿佛心被活生生的挖去一般。直到他转危为安,现在就静静的靠在自己身边,竟生出失而复得之感。
马车入得皇城,径直停在紫宸宫的门前。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内侍迎上来,在车外施礼道:“奴婢艾丰泰,与王爷请安。”魏允之在杭士杰,夏至的搀扶下弃车步行,打量他一眼道:“你是谁?”艾丰泰赔笑道:“回王爷的话,奴婢是新任紫宸宫首领,艾丰泰。”魏允之道:“孙树哪里去了?”艾丰泰压低声音道:“孙树与记贵妃是一党的,已被万岁爷乱棒打死了。”
魏允之点了点头,抬脚便要往里走。艾丰泰急上前两步,躬身道:“万岁爷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许进。王爷若有要……哎,王爷别难为奴婢了,王爷!”魏允之懒得与他废话,直闯进去。杭士杰同夏至,也只好硬着头皮跟进来。
待看到眼前的一幕,魏允之彻底发怒了。
云修儒呆呆的坐在龙床上,那双曾今温柔似水的眸子,如今正直勾勾的盯着前方,没有光彩,没有聚焦。他的衣襟敞开着,露着雪也似的胸脯儿,那两点红缨依旧让人意动神摇。
中兴帝见魏允之闯进来,忙将云修儒的衣襟拉拢。方要开口,却见魏允之满面怒容,挡在中间道:“亏你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喜欢他,你就怎么喜欢他呀?他都成这个样子了,你还不依不饶的,你什么东西!”
杭士杰,艾丰泰,夏至三人一听这话,当场跪了下去。杭士杰几乎有些失态的磕着头道:“万岁爷开恩,万岁爷开恩呐!王爷刚刚清醒,高烧未退,他……他满口胡话……”中兴帝脸色有些灰暗,哑着嗓子让他们都退下。
柳春来从未见过懋王。见此人竟这般大逆不道的,与天子讲话,吓得半天没回过神来。
他是那日傍晚,被急召回宫的,回来便见云修儒成了这副模样。知道事情的原委后,柳春来当场哭了出来。才分开几个时辰,那个惹人怜爱的小姑娘,从此竟再无法见面了。犹记得她对自己说过的话,依稀还在耳边飘荡,娇憨可人的容貌历历在目。最让他惶惶不安的是,云娃一旦找不回来,云修儒还能撑多久?他若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该怎么办?
杭士杰几乎是被夏至拉出去的,殿内就只剩下他们四人。
魏允之转过身来,惊异的看到,云修儒面无表情的,有些僵直的伸出一只手,把微微合拢的衣襟,又笨拙的拉扯开。只觉眼前白花花的一片,慌忙转过头去。柳春来也急急用身子挡住,一面低语,一面与他把衣服重新牵好。
魏允之愣了一下后,似乎明白了他这个举动。想起那晚夜探骆缇府,在云修儒房里看到的一幕。眼前忽然一阵发黑,脚步有些踉跄的往前迈了几步。亏了中兴帝眼疾手快的扶住了。
兄弟二人在另一边坐下。中兴帝正要吩咐内侍奉上参汤,魏允之硬挤出一丝笑道:“多谢,方才来时已在家用过了。”又道:“臣弟冒犯了皇兄,难得皇兄不恼我。”中兴帝望着不远处的云修儒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求他能好起来。”魏允之也望过去,见云修儒弃而不舍的,又将衣襟拉扯开。身边的小内侍,顶着两只又红又肿的眼睛,泪汪汪的看着他。
中兴帝叹口气道:“屋子里暖和,到不怕他着凉,你与他披件厚衣服便是。”柳春来答应着,转到八扇玲珑屏风后面,取了件大毛衣服过来,与云修儒披好。
魏允之吸了口气道:“太医怎么说?”中兴帝疲惫的揉着额头道:“他这是心病,须得云娃回来方能好转。我已发出榜文昭告天下,凡能治愈此病者,赏金一千两,另赐七品官一职。”魏允之愣了一下,望着他道:“皇兄最恨卖官……”中兴帝道:“我心里乱得很,哪里顾得这许多。只要能把人救转来,随他们怎么嚼舌头。”魏允之颔首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愿能碰上一个有本事的。”
中兴帝望着他的左肩道:“你的伤势如何?”魏允之无所谓的笑了笑道:“我不是好好儿的吗,可见是无碍的。”中兴帝看了看他的脸色,皱眉道:“是什么人,竟能够伤到你?”魏允之回想当日情景,仍旧有些心悸,慢慢道:“真乃是高手。我在他面前,尚未走出二十招,便被伤得这般。他的路数……”魏允之低头细想一会儿,终是摇头道:“委实看不透啊。”忽想起一事道:“我与那僧人交手,眼看便刺中他了。他像是怕剑气伤了孩子,竟然用手遮住她的头。”中兴帝也有些纳闷儿,低头沉思着,半响方道:“记维多说,初一那日他并未派人前去。这等看来,果然另有其人?宫内还有人,想置他于死地不成?”
又把魏允之望一眼道:“那晚的蒙面人是你吧?”魏允之眼下没心情装傻充愣,只得把头点一点承认了。中兴帝道:“你一个王爷,三更半夜不带一人,独自蒙面到别人家做什么?”魏允之听他弦外有音,话里有话,不由冷笑道:“皇兄是怀疑我吗?好啊,我那日是吃饱撑着了,散着步就去了!你待怎样?”中兴帝盯着他道:“你必是知道他在那儿,所以才去的。谁告诉你的?”魏允之思付再三,觉得没必要因误会,闹得兄**弟失和。便将骆缇到王府之事,和盘托出。
中兴帝把骆缇暗骂几句,紧接着道:“你半夜到他房中,意欲何为?”魏允之怒极反笑,拍着他的肩道:“你把我当做是什么人?不入流的采花大盗?见着美貌之人,便想行那苟且之事?亏我还是你的亲胞弟,还口口声声叫你兄长,你竟这般想我。”说到这里竟有些支持不住,忙靠在桌旁闭了眼,半响做不得声。
中兴帝见他惨白着一张脸,竟显得如此的茬弱。平日见惯他,装模作样的假斯文,要嘛便是一身市井气,满脸无赖像。如今这副模样,到叫他着实的不习惯,竟有些手足无措。
才将手放到他的肩上,便听魏允之有气无力的道:“把你的龙爪拿远些,我这个淫棍可是受不起,没得玷污了你去!”中兴帝望了柳春来一眼,压低声音道:“当着奴才的面儿,你混闹什么?我何曾说你什么了?都是你在自说自话罢了。明知身上有伤,还不知保养。叫个太医来瞧瞧吧?”魏允之微微睁开眼,斜斜的看着他道:“我们这等人,如何配看太医?万岁还是留着自己看吧。”中兴帝赌气道:“不识好人心的东西!”魏允之道:“臣谏一句忠言。骂我之前先想想,自己脱得了干系吗?别连父母都带累了。”中兴帝方要发怒,看见他用手轻抚着左肩,皱了下眉,又将那火儿强压回去。
一位皇帝,一位亲王,在桌边干坐了近一盏茶的功夫儿。
正当中兴帝要劝魏允之回去休息,却见他猛地睁开双眼,眼光犀利有如利剑直刺过来。中兴帝不防,身子往后一仰,诧异的看着他。
魏允之脸色阴沉下来,对柳春来道:“你先出去。”柳春来望着中兴帝,见他点头这才缓缓退出去。
中兴帝道:“你有何事?”魏允之紧盯着他道:“忽然想起些事,要在万岁驾前请教。云掌印去骆缇家过年,记维多是如何只晓得?不会也是骆缇透漏的消息吧?”中兴帝波澜不惊的道:“你这话问得蹊跷,我如何知道,他是从哪儿得的消息?”魏允之扶着桌子立起身,几乎是咬着牙道:“你的手段,我怎么会不知道?你要骆缇将云掌印的行踪传扬出去,引得记贵妃将此事告知其父。后,用云掌印作诱饵,借题发挥抄了记维多的家,可是也不是?岂料,半路杀出另一批人马。将你精挑细选的大内高手,一一击溃。就连松风的师弟高智远,也不是他的敌手。”
魏允之此时站也站不稳了。两腿打着颤,身子几乎全伏在了桌子上。那双眼睛,却还死死地瞪着他。中兴帝看见他左肩的衣服,隐隐有血迹透出。几步跨将过来,接住他缓缓滑落的身子,两人都跌坐在了地上。
中兴帝方要叫内侍传太医,魏允之在他怀里低声道:“你要不怕人听了去,你便只管叫。”中兴帝有些慌张的抬头,朝云修儒这边望了一眼。魏允之冷笑道:“怎么,你还怕他听见?”中兴帝铁青着脸道:“你究竟要怎么样?”魏允之这会子晕的厉害,忙闭了眼稍稍调理气息。片刻后方眯着眼道:“你便是如此爱一个人的,我真是受教了。你把他一步一步,逼到了绝境上。哈哈……从此以后,你也不必上朝了,天天的守好他。你心里头明镜儿似的,若是没有那个孩子,他撑不了多久的。”中兴帝浑身一颤,又听他道:”这就是他被你爱的代价,你……”魏允之的声音越来越小,眼前渐渐的暗了下去。
中兴帝一向把“江山”看的比“美人”重要,帝王的权威容不得半点挑衅。要做到不落口实与旁人,又要达成自己的目的,有些手段难免见不得光。
若论此番变故,他对云修儒虽多有愧疚,但并不后悔。
那记维多与皇后父兄,早些年为中兴帝夺位立下过汗马功劳。只因未将其女册封为后,心中便耿耿于怀。中兴帝念其功劳对他颇为宽和,谁料记维多不知收敛,自持有功之臣,行事未免多有跋扈,引得下属官员敢怒不敢言。这一二年间又私下拉帮结派,偶有不敬之言传入中兴帝耳中,遂起了逐灭之意。为免落人口实,又不叫其他有功之臣寒心,中兴帝思付良久方行此下策。
果如魏允之所料,知悉记贵妃对云修儒恨之入骨,送上门的大好良机,焉有错过之理?中兴帝令骆缇故意将他出宫小住一事,传与流萤宫的人知道。记贵妃哪里忍耐得住?即刻休书一封,令心腹内侍面呈父亲。记维多也曾在朝会上见过云修儒。在他看来,那人同家里养的猫儿狗儿一般,不过一个取乐的玩意儿。他一介寒儒,家世就不必论了。又是男子,自然不会为圣上诞下子嗣。眼下趁着年轻以色侍人罢了,能翻出什么浪来?心上虽将云修儒当作草芥,到底这口气难以咽下。自家女儿拼去半条命诞下龙凤胎,皇上却将个男宠领回后宫。又想起当初要将女儿嫁与中兴帝为正妻,他虽已默认最终还是变了卦。如今,新帐旧账一并算在云修儒头上。一则为女儿除去眼中钉;二则趁机探探中兴帝的反应。
先前被魏允之降服的蒙面人依旧返回记府。谎称云修儒有暗卫守护,不敌才受的伤,幸而未被察觉身份。记维多虽然吃惊不小,到底忍不下这口气。况,云修儒在宫外留宿机会难得,他岂肯就此错过?
稳妥起见,初一那日,记维多只着人混在人群中暗中监视,查探云修儒身边究竟有多少高手扈从。万万不曾料到,竟有其他的人先动了手。派去的人回来细细禀明,记维多听罢一时竟怔住了。谁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儿,大批的禁军便冲了进来。直到在狱中,与自己的同党心腹匆匆见了一面,又听了内侍宣读的圣旨,方晓得落入了圈套。
行刺一个没有名分的男宠,便要抄家问斩。相对刑部尚书的身份,未免太过了。朝中自然有人替记维多喊冤,劝中兴帝改判。当那些“通敌”的书信摆在众人面前后,百圣殿上顿时清静下来。中兴帝不容喘息,将记维多的党羽连根拔起。
然而除去了心头患,他并未轻松多少。云娃被人掳走,云修儒极度悲恐之下,精神完全崩溃。中兴帝因失去了这唯一的筹码,而惴惴不安。
且说六殿下居所灼阳宫,房舍虽旧些但并不破败。只是宫中除廉松风外,只七八名内侍,并未有一个宫女。
同为首领,同是五品的官阶。人家手底下最少也管着三四十人,还不算宫女。出来进去虽不敢吆五喝六,却也多有奉承。
与廉松风交厚的同僚,哪一个不替他抱屈。只因在军营里吃醉了酒,险些误了军情。被打了五十军棍不说,还发回后宫,做了这不受宠的,六殿下的首领内侍。
与他极熟的,更是怀疑他被人陷害。想他吃酒,是颇有节制的。那日既不是庆功宴,又非逢年过节,更不是谁的生日,怎么便吃醉了?定是有人嫉贤妒能,在酒里做了手脚,才出了这档子事儿。
私底下又埋怨中兴帝。不管如何,廉松风的赫赫战功,在那儿摆着了。怎的不念旧情,与他个好差事了?偏偏将他给了六殿下。
那六殿下生母早丧,据说还是投缳自尽。中兴帝对此子不甚喜欢,母族又官小人微。跟着这样的主子,哪有什么前途可言?
不过廉松风也怪。众人为他抱屈不平,让他在宫里活动活动。或是找骆缇,求他在万岁面前美言几句,他竟更没事儿人似得,不予理睬。一个人静静的,安之若素的守在六殿下身边儿。众人见正主儿都不急,渐渐的也都丢开手去。
廉松风坐在椅中长眉微蹙,双眼盯着手中的书,思绪却不知飘到了何处?
不到一天,云修儒失子惊疯的消息传遍了皇城内外,灼阳宫自然也知道了。
汲庆祥毫不掩饰的为云修儒哀叹不已。六殿下魏崇翼,食不甘味胡乱用过晚膳。无情无绪回到自己房里,再也没出来。廉松风交代汲庆祥好生伺候,便默默回转自己住处。
平日听众内侍议论宫中琐事,不过一笑了之,今日却凭的烦躁得很。莫名的心虚逃回自己房内,灌下一杯凉茶。本打算静坐平复心情,却险些岔了气。无奈,起身随意拿了本书观看,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脑子里全都是云修儒的身影。犹记得驯马那日回宫,一再拒绝他的好意。临去时那一抹孤寂的背影,仿佛深深的烙在了心上。
廉松风快步走出房门,眼见便要出宫门时,忽听有人叫道:“首领往哪里去?”廉松风陡然惊醒,猛地收住脚步。此时,一弯冷月斜挂空际,映着地上的雪,白茫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