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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四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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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国家兴盛,则百业兴盛,君王有道,则百姓安康,礼乐法度不可荒废,宗庙社稷不可怠慢,否则礼乐崩坏,四维不张。北荒世子巴彦真恭谨勤俭,才敏贤德,不负国家,百姓厚望。娶大祁朝燕北国郡主傅凝萱为正室大阏氏,合众望之所归。今按祖宗成法,令世子巴彦真,阏氏傅凝萱前往北荒圣地裂山祭天敬祖,以求太阳神庇护北荒,安人心,使我北荒国祚不绝,特此。”
嘶哑尖锐的声音从赤寰宫飘出,内监高声宣读着北荒女主紫海蕊颁布的谕令。北荒的世子巴彦真按照祖制,前往裂山圣地祭天。历任君王总会将自己的世子派往裂山,而每一次发布诏令以前的那几天里,往往都成为了人心骚动,惴惴不安的一段时间。因为要在王室或者公顷贵族中间,选出合适的人选,出任巫长,主持祭天敬祖的仪式。在最初那个每个人都能为太阳神,为北荒奉献出生命的年代里,巫长,是一个无比高尚的头衔,它象征着人们的尊敬,象征着国家的认可,象征着个人的荣耀。每一个能够出任巫长的人,都一定是才德兼备的贤者。在那个年代里,巫长是能得到所有拥护和荣耀的爵位,它是代表着太阳神和北荒子民沟通的人。
可是因为路途遥远,艰辛异常,再加上能从裂山回来的,往往都只有一半。习惯了安逸的贵族公卿们,开始避讳这种使命。而君王们也开始利用这种机会打击与自己敌对的大臣,在最荣耀的巫长光环下,默默接受最残酷的惩罚,前往裂山,有去无回。
后来,贵族们开始恐惧这个使命,在他们看来,从最尊崇的光辉已经褪去了它神圣的意义,变成了通往死亡的道路。而这一次也没有例外,泯王,洛王,丞相,族长这些在北荒十分显赫的公卿,没有一个愿意出任巫长,陪同世子前往裂山,而他们,又都是女主紫海蕊最强烈的反抗者。
然而,结果早已经定了下来。
女主紫海蕊下诏,令鄢王巴彦那桑出任巫长,太傅图兰泰出任巫使,纳颜,纳错左右护卫使,世子伴当吕盘,赫连定随行,三千人的部队从王城肃北出发,沿当洛河北上至破门河,再往北过焉阙山,过帕里哈草原,至玄阳山,再往北直到北荒最北的裂山。三千人的队伍全部是军队,但是往返沿途行进时,会收留一些受到饥荒或者灾祸的难民和流民,回到王城以后,这些流民有自己选择生存方式的权力,但是大多数男子都愿意加入军队,而大多数女子都愿意入宫成为侍婢。
女主紫海蕊亲自主持临行仪式。
宏伟的赤寰宫大殿之前,高高的云台之上,女主龙锦凤带,身后銮仪罗帐,几十名侍婢簇拥着,紫海蕊合手抚在身前,以最威仪的姿态俯视着在她脚下的人们。
三千名带甲武士提着他们的战马,整整齐齐的站立在广场上,冷冰冰的长刀都泛着白茫茫的寒气,吹发可断的利刃都斜跨在马鞍之上,他们厚重的铠甲上,都泛出光亮,细细的铁圆环铺成网状,包裹着重甲,胸前两片胸甲之上纹着两只鹰爪,身前的一片护心镜能折射出太阳的光芒,头盔盖掉了面容的大部分,盔缨垂落,和战旗一样,随着风徐徐飘动,他们坐下的战马,也被披上了厚重的铠甲,连环锁密布在每一寸重甲之上,良驹不停的打着鼻响,时时变换左右两个前蹄,武士们用力牵制着马缰,发出“哗哗”的铁片声,隐隐间都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气势。这是北荒最富盛名的锁子甲。枪戟如林,三千军士静默的立在晨风中,军士的最前列,两名身穿漆黑铁甲的武士,跨在高头大马之上,手里握着锋利的马刀,刀装朴素,斜刃直身,是战场上常见的武器,纳颜,纳错,北荒青年一辈中,杰出的将领。
再前面,并肩站着的是鄢王和太傅图兰泰。他们没有坐在马上,扶手恭敬的直立着,衬托出最前列的世子巴彦真和阏氏傅凝萱。
红色的大纛,迎着风,不断在空中翻卷,滚滚的旗帜带动着呼呼的风声,一面绣着“休伦”字样的大旗竖立在大殿广场的中央,而大纛之下,肃然站立着的巴彦真,左右两边站着的是他的伴当,吕盘和赫连定。未来的王者面向高台,对着高高在上的女主,秉手奏道:“北荒世子巴彦真,携阏氏傅氏,承继祖制,前往裂山祭天,以求太阳神保佑我北荒子民,行前向陛下辞行!”
“准!”紫海蕊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外。天空上盘旋着苍鹰,振振的扑着翅膀,发出一声惨烈的长鸣。
“万岁!万岁!”三军爆发出整齐有力的咆哮,犹如山呼海啸一般,排山倒海的气势让傅凝萱感觉一阵恐惧,她不敢有任何动作,不敢有任何反应,就是呆呆的站在巴彦真的身边,显得十分局促不安。
巴彦真转过身,翻身上马,他扭头看了看身边那匹高头大马上的傅凝萱,她身子弱小,被载在大马之上,显得很不协调,巴彦真顿感好笑,向她伸出手去,傅凝萱也看了看他,将自己的手递了过来,两只手紧紧一握。他看着傅凝萱,浅浅一笑,露出一丝温暖,让原本没有经历过如此宏大场面的傅凝萱感觉心中踏实不少,然后她报以微笑,让从容重新回到了脸上。巴彦真松开了手,握回了自己的马缰,傅凝萱还在握着拳头,意图留住那片温存。
然后,巴彦真握住腰间的剑鞘,抽出长剑,指向天空,剑锋的顶端,铮铮的闪耀着光芒,他对着他的三千军马大吼一声:“出发!”
随后,纳颜,纳错同时拔剑,举过头顶,齐声高叫:“出发!”
赤寰宫大殿的广场上顿时潮水般的黑甲涌动,阳光下照耀着的锁子甲亮出刺眼的光芒,颠簸所发出的铁环和铠甲摩擦之声不绝于耳,马蹄阵阵,大旗飘扬,三军齐动,气势震天。巴彦真开始了他的裂山之行。这也是紫海蕊朝第一次祭天敬祖,长子巴彦赫继承了世子之位以后,未及完婚,便撒手人寰,这成了紫海蕊心中永远的痛,她看着眼前这股军队离去的背影,还有走在最后的巴彦真,心中一阵感慨,既有欣喜,又有不舍。她身负太多的杀戮,在神罚的重压之下,每日惴惴不安,眼看着自己的儿子长成了顶天立定的男子汉,她感觉无比欣慰,只是这一去,又要时隔多月,心中便泛起一阵酸楚。
这是大祁朝顺皇帝元方元年十月十二日。后世的史学家将巴彦真这一次裂山的出行,看成了他人生中第一次带兵的经历,当人们都在为世子祈求太阳神庇佑,而欢腾鼓舞的时候,一颗帝王的种子,已经开始萌发。
帝都汴梁,文殊阁。
入夜后的宫殿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寥寥几点烛火将巨大的书架映射出庞大的黑影投在了墙上,一个青衣的文士随手取下书架上一卷书册,在墙上他的身影显得十分弱小,昏暗的灯光没有让他点起更多烛火,只借着靠在左边临近自己的铜台,照亮手中的书卷。光线照在他的脸上,止于高耸的鼻梁处,分成了两半,左边的脸颊完全没入了黑暗之中,而右边露出的眼睛,流出一丝淡然和慵懒。
“吱悠”一声,大门被推开了,回音在空荡的大殿里延绵不绝,黑衣男子提着灯笼走了进来。
“大人,罗蓝教前日差使人前来报信,教中两路一齐下手,可是都没有获得成功。半途拦截苏渐离,反被全部干掉,苏渐离只是吐了几口血,现在已经完全康复了;而在北荒火烧仙临殿,烧毁掉了一座宫殿,却没有伤到任何一个重要的人物。”
“苏渐离要是那么容易被干掉了,那他也就不值得我挂在心上了,是罗蓝教太不把苏渐离放在心上了吧,还是他们根本就没想让他死;仙临殿是什么地方?既非寝宫,又不是正殿,一把火能烧掉什么?他们是敲山震虎,还是打草惊蛇?告诉罗蓝教的来使,如若他们做事不用脑子,或者根本不放在心上,那我与他们的那一纸约定,将变成灰烬。”
“喏。”
“苏渐离到哪里了啊?”
“过了迟内郡,已经快要到帝都的地界了。”
“唔……速度很快嘛。”
“看大人的态度,并没有非常想要苏大公子死掉。”
“能死更好,不死也有不死的用法,如今朝堂之上,已经是剑拔弩张,只是都还在隐忍不发,就是缺少一个挑头的人,如果苏渐离能来当这个开头炮的人,当成炮灰,也未尝不是好事,该做的,我们还是要去做,只是他死不了,或许也是此时他还命不该绝。”
“据线报,从苏大公子身边离去的那个丫头,是罗蓝教内的教徒,还是一个门舵的舵主,如今已经叛教了,死心塌地的跟着苏渐离了。”
“哼哼,罗蓝教,乌合之众成不了气候,还出了叛徒,他们的门主和宗主知道这事了么?让他们好好清理清理自己的门户!”
“查过了,帕克苏勒雅茉,来头不小,失踪的图合部主君帖帖木儿的女儿,另外,苏渐离现在身边跟着的,也查清楚了,息国国主谢攸之的女儿,谢若忻,属下向大人请示,是否格杀勿论。”
“杀!早就听闻息国公的这个女儿顽劣,哼,玩什么不好,要把性命搭进去,谢攸之在众多诸侯中,算是比较安分的,我们也不要把他逼急了,下手要利索,然后全部推给罗蓝教,让他们来背黑锅,息国公的三子谢桢,娶了寻国公南宫德政的女儿为妻,而这个谢若忻从小与谢桢要好,我怕把寻国公卷进来,麻烦得很。”
“最后请示大人,北荒的世子已经带着他的阏氏前往裂山祭天了,是否要罗蓝教有所行动?傅凝萱可是傅仲卿的女儿,让她尝点苦头,傅仲卿会跳起来吧,然后我们就可以治他私下结交外邦,而苏渐离是搭线的人,逃不了罪责,再加上还有成国公,便可以一网打尽,同时北荒气势也会受挫。”
“不!现在让傅仲卿跳出来,还太早了,我相信,如果他敢有所动作,成国公公孙谷必定第一个干掉他,再加上帝都这帮人,就会把事端嫁祸给燕北,区区一个傅仲卿,在这个时候,根本惹不起太大的动静,告诉罗蓝教,让他们抓住机会,好好打击那里的女主吧,毕竟北方的狼群,没有了头,才会乱啊。”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