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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四十七 ...

  •   “公子!”阿水从睡梦中惊醒,蹭地一下从睡榻上弹了起来,额角渗出了冷汗,嘴唇发冷,身子禁不住有些哆嗦。无数次在梦里与她相会的公子,总会将她依偎在怀中,或驻足竹桥凝望鱼池,或盘坐石台之上矮身抚琴,或约她在亭台水榭之间挥毫泼墨。只是这一刻,再没有出现这样的光景,她的公子被无数的黑衣人团团包围,他在人群之中,仗剑起舞,白色的袍子随着他的起落而飘飘摇摇,煞是好看,领口,袖口,衣襟,裙摆各处秀着的紫藤花,便犹如被风吹起一般,不断跳跃着。他的剑时而直,时而曲;时而划成一道直直的白紫色的光痕,犹如星辰布下的天路;时而划出一个白紫色的圆,仿佛煞白的月光散落眼前。只要碰到这些光的人,都一个一个的倒下。以他为圆心,围着他的人,一圈一圈的倒下,可是更多的人不停的围了上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她的公子不再有翩翩的舞姿,他开始力乏,他开始乱了剑法,他开始乱了脚步。终于,在他背后的一个黑影,腾的伸出一只手来,狠狠的朝他一掌打去。公子向前一个趔趄,半跪在地,右手倒握着紫鸢撑在地上,左手扶着胸口,噗的一声吐出血来。
      而她只能远远的看着,她想上前,身体却像是被死死的按住了一般,丝毫动弹不了,她伸出手,想去拉,想去扯,但是他就在眼前,怎么也触碰不到,眼睁睁的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将她的公子围起来,举起剑便要一齐刺下,她再也看不下去,眼泪爆发了出来,嘶吼着叫公子,依旧无能为力。
      “公子!公子!”她无力的嘶吼。
      “嘭”的一下,她从梦里惊醒,身子僵直,呆呆的坐在硬生生的床榻上,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稍缓,她用衣袖擦拭掉额头的汗水,衣袖湿了一片。她喃喃的一声道:“公子,你到哪里了。”之后又陷入了沉思,“公子手段高强,心思缜密,能谋善断,再加上有劲伯做帮手,自然是不会陷入那般困境,是我想得太多了,公子一定没事,可是我太思念公子了啊,到北荒已经快一个月了,天天度日如年一般,还有十多个月,让我怎么熬啊,公子,阿水好想你。”
      渐渐的,渐渐的,阿水喃喃自语之后又开始细细的抽泣起来,眼泪夹着汗水划过了脸颊,眼眶湿润,不住的往外迸发着眼泪,连黑暗伴着映进来的烛火,都开始变得模糊,从心底里蹭蹭冒出来的思念,让她的心如刀绞一般,不断拉扯,不断撕裂。细细渗出的泪水变成了豆大的泪滴,重重的砸了下来,阿水再也承受不住,把头埋进了被褥里,紧紧包裹着头,用力的哭出了声来。
      厢房里的黑暗,映射着走廊长道的烛台,每隔十步一个小烛台,每隔五十步一个大烛台,跳跃的灯火映进阿水的厢房里。她的厢房在是景成宫的一个侧殿,景成宫本就在高地之上,而阿水的侧殿的位置更是高于巴彦真和傅凝萱的寝宫,迈出殿门,便是一个狭长的楼道,便拐到了寝宫门前的广场上。
      慢慢的,厢房里呜呜的哭声小了下来,变成了抽泣,噎呜了一阵之后,失去了声响。半倾,阿水坐起身来,抹去了脸上的眼泪,望了望窗外,苍穹沉浸在一片夜色中,星辰点缀着夜色,一轮明月挂在上空,透过烛光闪闪的长廊向远处眺望而去,能看见肃北王城中还未熄火的街市。已经深秋的夜里透出丝丝凉意,阿水双臂抱了抱自己的肩膀,感觉有些湿冷,才发现方才又是噩梦,又是情绪激动,身子背后已经汗湿了一大块,她脱下长衣,卸掉亵衣,抹干了背后的汗水,裸露出雪白的肌体,一尘不染。她的右手从小腹滑上了胸部的双峰,再伸上脖颈,然后滑下到左臂,紧紧按住,想起了燕北书房里的那一夜风流,脸上一阵绯红。
      阿水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然后披上了一件大氅,转身向门外走去。她最喜欢呆在那片空地上,远远望去,就可以看到肃北城里那条最大的主道,依稀还闪烁着灯光。
      她坐在最边缘的台阶上,把身子前倾,双手撑在腿上,张开手掌,拖住下巴。自从王宫大火的那一夜起,她便有了这样的一个习惯,常常独自一个人,坐在那片空旷的地方,愣愣的看着远方。
      没有人知道她在看什么,更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起初,来来往往的侍婢和内监都会瞧瞧这位模样像是北荒人,却是从东朝过来的貌美女子,她几乎每夜都坐在这片冰凉的空地上,眺望着远方,愣愣出神。慢慢的,大家都知道她是大阏氏的贴身随从,就连大阏氏对她也是礼敬有加,于是有些心细的内监便时常在夜里,见她坐在那边,都会拿过去大氅,或是厚厚的披风为她披上,而这个奇怪的女子对来人都从来只是报以温婉的一笑,从不说话。
      吕盘常常经走过这里,时常瞧见这个阏氏身边的人,夜里独自远眺肃北城里的灯火,一开始没有想太多,久而久之便生出了疑惑,他顺着这个姑娘的视线望去,除了看见街市上闪烁着的火烛,便是万家灯火中升起的缕缕炊烟。而后,他终于没耐住性子,问道:“你每天坐在这里,看的是什么呢?”
      “呵呵,没什么,这里太美,触景伤情罢了。”阿水只是含糊的回答,可在她心里浮现的却是这条街,这圆月,这灯火和那间面摊,一切都太美,太温暖,让她陷入当初不能自拔,一个锦衣毓秀的公子,守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在面摊店里的际遇,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对阿水来说这意味着什么。
      “哦!想家了吧!时间长了就好了!”吕盘傻傻愣愣的回答。
      “呵呵,谢谢你。”
      时间长了,这里的人便习惯了她独自远眺。今夜夜深,她独自被噩梦惊醒,便又坐到了那里,更是无人搅扰,让她一人出神。
      “姐姐,这么晚了,还坐在这里呢。”一个声音猛地从阿水的身后传来,阿水一惊,陷入思念的她完全没有任何警惕,她凌厉的回过头去,却看见了傅凝萱。
      “郡主怎么也跑出来了。”
      “世子还没有回来,这几日夜里都与众多贵族公卿会谈,要么是快到拂晓才回来,要么便是彻夜不归。大多是在谈论将会派谁跟着去裂山,他们很多推脱,很多借故称病,世子不堪其扰,但是又没有办法。”
      “这帮蠢人,谁会跟着去裂山,哪里是由着世子来定夺的,他们这样做,完全是不把太后放在眼里。让世子难做,他们自己以后总会倒霉的。”
      “嗯,世子昨日早上醒来的时候便有一脸不悦的神情,后来过午的时候,又有人来拜访,像说是什么前太师的大公子,世子回来怒气冲冲,一进门就狠狠的摔碎了一只茶盏,几日下来他是没有开心过,闹得我呆得也不安分,跟着心情就糟糕了,连着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于是索性下床来,看见姐姐坐在这里,便过来瞧瞧,没成想姐姐发呆发得如此专注,我贴近了还不曾有所察觉。”
      “郡主见笑了,世子心情不好,该多多体谅才是。”
      “嗯,我没有跟他说什么,怕惹得他更不高兴,反倒是他,再不开心,也对着我挺客气的。我见姐姐每日都在这里坐着,也不怕冻坏了,在屋里坐着就好了,何必跑出来,就盯着远处发呆,是在看什么呢?想老师了么?”
      “郡主可曾知道,思念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茶不思,饭不想,食不甘,夜不寐,望不见,求不得,摧残心智,让人苦不堪言。这也只是礼乐中所说的,凝萱也不知道。”
      “嗯……也好,我便盼你最好永远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姐姐如此想念老师,莫不如我便让姐姐回东朝汴梁去,也不用在这里受苦,我已经能适应这里了,自己能过得挺好。”
      “不必了,我答应公子,照顾郡主一年,何况,郡主刚刚到来,还有很多事情是你不知道的,也还有很多该发生的事情,还没有发生,这才刚刚开始,怎么能算得过得好呢,要等我来认为郡主过得好了,那才算是完成了任务。”
      “噢……那怎样才算过得好呢。”
      “郡主与世子圆房了么?”阿水冷不丁冒出一句这也的话来。
      “姐姐……你怎么突然说这个……”傅凝萱听罢,脸色一片霞红,娇羞了低下头去,弱弱的唤道。
      “这有什么好害臊的,已经是夫妻了,便是正常的事情,再说了,本该洞房之夜却起了大火,晚了好时辰,总不能这般算了,告诉姐姐,有圆房么?”
      “嗯……”
      “嗯,这才算是完成了第一步,然后我们要去裂山。”
      “姐姐,为何那些贵族们都死活不肯去裂山?那里很可怕么?”
      “听说裂山是极苦之地,而且路途遥远,但是其实更多的恐惧是源自那些人的内心吧,权势作祟,他们放不下的东西太多了。”
      “听世子说,其实真正的人选已经定下来了,只是没有透出风去,外面那些人不知所以,都生怕自己被选中了,所以才纷纷推脱。是鄢王,和太傅图兰泰出任巫长,纳颜,纳错统领大军,加上伴当吕盘,赫连定。现在只差等母后颁诏了。”
      “我们毕竟都还是外人,这些事情都不要去关心,更不要去插手,让我们做,我们便做,让我们管,我们便管,其他的,能避就避,能躲就躲,否则成了众矢之的还不自知,我们还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力量,要多施恩德,莫树敌。”
      “嗯,凝萱知道了……过两日,我们便要去裂山,只是又要劳苦姐姐跟着我一起,若是姐姐不想远涉,便留在肃北好了。”
      “郡主说什么话,不论去哪里,我都会陪着郡主,既是答应了公子,也是我愿意好好照顾郡主,能让我想起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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