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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回 鸢尾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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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心抬头,正对上梦中狭长漂亮的丹凤眼。
“又做噩梦?”悦耳的声音带着暖暖的关怀。
安心把刀放回原处,锦心苦笑道:“噩梦?其实也算不上噩梦。不过被动地时时想起,越想忘记越忘不掉的感觉不太好受。”
站在床前的男子凤眼斜飞,长眉入鬓,肤白胜雪,乌发斜斜束在脑后,柔顺长发直垂到胸前。梦中那个漂亮到不可思议的小男孩,如今已经长大了。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亲切温和,却早已有了不一样的锋芒。
他温暖的手心轻轻覆上她的发顶。“我知道。我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有时候,恨不得自己大病一场,彻底失忆从头开始。若是能重新来过,我一定不再走这条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带着满手血腥和罪恶活到现在,日日夜夜被愧疚和自责缠绕直至麻木,没有人会想要这样的人生。
锦心不答。她从来没有想过若是可以选择,她会选择怎样的人生。她从不敢想,若是她的生命里没有了左微澜,她会怎样。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没有和他朝夕相处直至倾慕爱恋,从来没有。那还是她的人生吗?至少现在,他是她唯一的信仰,她从没设想过,没了他会怎样。
他像是看透了她。云婉词,东方习,步锦心,他们三人一起长大,一起练武,一起接手妙音阁,为左微澜做事,三人互相扶持,跌跌撞撞走到如今,相似的经历让他们相亲相爱有着惊人的默契。“锦心,你不要太执着了。”东方习蹲下身,直视她,“他不值得你这样死心塌地。”
锦心笑:“好哇,你说这样的话!不怕我回去向阁主告状,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她知道东方诚心诚意的规劝是为了她好。她不想拒绝他的好意,可也不能违背自己的心意。
东方习暗暗叹了口气,自然知道锦心故意打岔,便也顺水推舟:“你才不会。”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嘱咐道,“在御剑山庄,你要处处当心。齐昊这人不简单。他这次突然回来,府里到处透着蹊跷。若找不到鸢尾刀或是柳下居的消息根本是错的,你也不要较劲,赶紧脱身才是正理,知道吗?”
此时在她面前絮絮叨叨百般嘱咐的东方习哪里还是那个白衣翩跹八面玲珑的东方护法?倒像极了关怀小妹的大哥,生怕自家妹子只身在外收一点委屈。锦心十分感动,拥着被子答应道:“知道了。你还不放心我啊?要是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把自己赔进去,那我之前几年不是白混了……”
忽然想到什么,锦心问:“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儿?叶下居的事都办完了?”
东方习眨眨眼:“没有,婉词帮我顶着呢。我来这儿办点私事,顺便来看看你好不好。你可不准回去告状。记住了,你今晚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到。”
锦心笑嘻嘻:“你要怎么封我的嘴?”
东方佯怒道:“小没良心的,我对你还不够好?去年恒州欧家的案子漏杀了个婴儿的事我可还记着呢。要不要咱们去阁主面前对峙对峙,来个玉石俱焚?”
锦心拿手捂住自己的嘴,做个上褡裢的动作,连连摇头。
东方习又确认一遍:“不说?”
摇头。
“确定不说?”
锦心再摇头。
东方习十分满意,挥手告辞道:“我走了。你保重。”
锦心止不住微笑。东方习从小就护着她,从那次暗室搏杀开始。也许这就是缘分,冥冥中自有天意把她,东方和婉词三人送到一处,降下重重磨难,叫他们情若兄妹。他们之间共同分享的小秘密,外人无从得知;他们固若金汤的信任在妙音阁这样等级森严强者生存的地方更是不被人理解。可他们就这样互相扶持着过来了。
窗外融融月色透过斑驳树影或浅或深落进屋内,锦心却没了睡意。长夜漫漫,明日等着她的,又会是什么呢?
朝霞为御剑山庄屋顶的琉璃瓦染上层胭脂。大少爷院里的老嬷嬷很早就开始分配工作。大家都轻手轻脚,生怕吵醒主子。锦心手中被塞上把大扫把,老嬷嬷勒令她去扫后花园,她无法反抗只得一步一挪的去了。后花园,离齐昊寝室那么远,她要怎么才能接近他,观察他,探听消息呢。
锦心心事重重,有一下没一下机械的重复挥舞扫把的动作。反正这里少有人来,她偷懒偷得神不知鬼不觉。日头渐渐升上中天,扫了一上午落叶的锦心决定找个地方休息,坐等午饭。
她扔了扫帚,找了个大树掩映的偏僻角落。
早春天气,褐色土壤上绒绒的嫩草刚刚发芽,翠绿得很是喜人。锦心用脚尖踏着青草划来划去,垂头百无聊赖的思忖要求换工作的说辞。脚尖划着划着忽而一顿。一簇青草的根部露出不和谐的暗红。
血迹。是血迹。
不动声色确定周围没人后,锦心小心翼翼蹲下身,拨开那簇青草。暗红色的血迹发乌,却还没有完全凝固,呈现半液体状态。正常人或动物的血不是这样的,留下血迹的活物应该是中了毒。锦心从发中拿下桃木梳簪,抽出跟细小的银针。针尖接触到血迹,瞬时变成了黑色。
不仅是毒,还是剧毒。
后花园这样偏僻的地方,鲜有人迹,哪儿来这么新鲜且有剧毒的血液?
锦心把草丛拨回原样,坐到原地。看来,这个后花园并没有她想的那么人迹罕至。暂时,她打消了换工作场所的心思。
吃过午饭,和她一道进庄的一个丫鬟叫住了她。分配工作的时候,嬷嬷让她负责前院,结果午饭前检查,她管辖的地方有些许污渍,嬷嬷很不满意,罚她打扫完再吃饭。那丫鬟进府第一天就被罚饭,心中惶恐,又兼刚刚入府,没有熟人,连找人帮忙都找不到。正巧看到锦心,一道进府,路上总也说过一两句话,勉强算是相识。于是鼓起勇气向锦心求助。
锦心本欲拒绝。可转念一想,前院人来人往,是出入院门的必经之地,若是齐昊出门,岂不就可以看见他了吗?于是爽快应下。
两人安静的打扫。锦心想到后花园看到的血迹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瞥向正屋。屋里很静,没有相杂人等走动,连丫鬟都没有。齐昊不会已经出门了吧?锦心忍不住,悄悄问:“大少爷在屋里吗?”
那丫鬟饿得脸色有些白,随口答:“我哪里晓得。”
锦心不甘心:“你上午一直在院子里,看见他出去了吗?”
有气无力:“没有。不过我一直干活,漏看了也正常。”
问了等于没问。锦心暗暗叹气。
直到夕阳西下,正屋才亮了灯。来来往往的丫鬟小厮渐渐多起来。锦心放缓了扫地的速度,时不时瞥眼瞧。正在她暗暗盘算半夜是否到大少爷屋里查探查探的时候,嬷嬷的声音传了来:“大少爷马上要出门。地不用扫了,吃饭去吧。”
锦心低头福身站在路边,用眼角的余光远远望向大少爷齐昊。利索的栗色窄袖外衫,身材偏瘦,个头很高,面色苍白。面色苍白?未免也太白了。而且,眉眼间有隐隐黑气,是他中毒?联想到花园里的血迹,锦心猜测。他一天都待在房间里,安安静静没有下人,出来的时候面色又是这样。后花园的血迹?锦心决定今夜去后花园守株待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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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日后。
半夜,西子别庄。
门环被咚咚敲响。看门的小厮打着哈欠,拖着布鞋边开门边抱怨:“谁啊?深更半夜,扰人清梦……”刚拨开门闩,大门便哐当砸在他鼻梁上,力道大得把他推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后头的花坛里。
他揉着屁股抬头望。
一高挑女子手持银鞭,踩着马靴阔步进来。发如流云,簪一朵牡丹金钿,脸上脂粉未施,却自有般妖冶风情,一身赤红袍子,宽袍广袖仿若一片红云,看也未看他一眼,便飘了进去。
小厮一时忘了身上疼痛,望着她背影喃喃道:“云,云护法……”
梵音院内亮着灯,左微澜尚未就寝。
“阁主,属下有急事报!”
左微澜放下手中书卷,道:“说。”
“属下此去苗疆,的确打探到了鸢尾刀的下落。”
左微澜一下子站起身,往前两步,走到她身前:“果真?”
“千真万确。属下亲眼所见!”
琥珀色的瞳仁,琬转着莫测的流光。他忽而道:“这就对了。”
他从书册中抽出两张字条,递给婉词:“你看。”
婉词依言看去,两张纸条上均是步锦心清秀的字迹。
第一张上写道:“苗疆歃血教”
第二张写:“佛堂檀木匣”。
殊途同归。云婉词道:“看来御剑山庄的确与歃血教勾结。大少爷齐昊离家这许多年,竟是和邪教套交情去了。”
“这么说,鸢尾刀的确曾在御剑山庄出现过。”
婉词道:“柳下居不会出错。锦心说佛堂檀木匣,是说鸢尾刀被齐昊放在那里?”
左微澜强调:“是原来放在那里。”他望着纸条上清秀的字迹微微出神,“齐昊先我们一步拿到鸢尾刀,而后转手给了歃血教。所以你在苗疆才能探到宝刀的下落……这么说,锦心在御剑山庄不安全。我叫她回来。”
云婉词待他写好纸条,才问道:“鸢尾刀在歃血教手上,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左微澜抓着小灰往它脚上绑纸条,停了一会儿才淡淡道:“等锦心回来再说吧。”语气不如开始时热络,小灰则不舒服的扇着翅膀咕咕叫。
妩媚的眼中一抹怨毒闪过,婉词恭敬答道:“是。”
小灰迅速飞入辽远的夜色。左微澜凝神望着天际,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