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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血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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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心也是一种强烈的情感,
且在她眼中,比憎恨来得更为迅猛。
恶心,不可抑制的干呕。
粘稠的雨,将污浊的尘埃合拢,织成一张巨大的网,企图俘获瘦小的她。
……脏,好脏……
大街,过往的小车,可亲的行人们,然,肮脏仍蓄谋似的潜伏在其间。
她留着呆呆的表情,孤独地蹲坐在热热闹闹的KFC门口的台阶,冷眼望着穿梭过自己的人,和时不时经过眼前的流浪狗。
一头与生俱来的紫发,柔柔顺顺地用皮筋绑成矮矮的两束。那双紫色眼睛,冷酷而又傲慢,让她散发着和年龄不相符的气质,就像天女一样,尊贵。
事实上,她从未见过同自己这般狼狈的“天女”。羸弱的身子裹着一件脏兮兮的公主裙,甜美得发腻。
可惜了裙子的下摆撕了不知多少道口子,再加上刚刚一路走过来,淋了雨。湖绿色的裙子不但湿漉漉得黏人,还染上了好几朵灰色的泥花。
此刻的她,看起来确实糟糕透了。
“你看。”一对貌似情侣的人从她身旁经过,女人依附在男人的耳边,朝着她“指指点点”,“那个小女孩真奇怪,大雨天,一个人,也不怕雨淋。该不是没人要的孩子吧……”
男人并未把女人的话听进去,蹲那儿的她则完全清楚,清楚那个男人心里的盘算:如何向家里的老婆解释,下班迟回的原因。
女人察觉到男人的心不在焉,于是便在心底埋怨他,附带咒骂一下,哦,不止一下,咒骂男人古板整天只晓得搓麻将的太太。
当他们走远,她又注意起自己四周,早就蠢蠢欲动的意念,嗯,数量,三四“只”吧。她几乎恶意地去理解,格外“关心”她的人。
KFC里靠着窗的圆脸男子,一直保持着半前倾的姿势,透过厚重的玻璃,专注执着地盯着她,当然他搁在大腿间的手也没空闲过。
……哦,啊,啊,可爱,好可爱的小女孩……
她不禁要流汗,平时出门,她最怕遇见如某某一般的LOLI控。
……妈妈说不可以带小狗回家,那我可不可以带这位小姐姐回家……
伞下天真的小男孩,一边一手被父母牵着。走得都挺远了,依然时不时地回望她。
……考试,今天的数学测验又没及格。啊,咦!好想恋爱!隔壁班的班草会不会对我有意思呢?啊,好漂亮的小女孩!我能变小,该多好!啊,上课得迟到了,可恶的胖子主任……
挎着书包的女生,漫无边际地想着,踢踏着内增高的运动鞋,急急忙忙从她身前跑过。
意识,杂乱无章,总是那么不经意,总是那么理所当然。枝蔓式的延伸至,即使是不可触及的角落,轻易的染指。永远难以琢磨的意识,连当事人都无法理得出头绪。哦,你记得住前一秒脑子里仍在念叨的事吗?你抓得住了仅仅是一闪而逝的点点灵光吗?也许是YES OR NO,也许是不知道。哦,好一句不知道,起码搪塞了为数不少的人的口。然而,她全能知道,且理得比你本人还清楚。
只要她愿意,她不在乎放任自己的意志力,接受空气中所有的“生物电”。哈,尽管,别人心中打着什么鬼主意,她向来不曾有兴趣了解。
正因此,她不认为世界上,有什么美妙的声音。
用心去听了,大部分的,东西,本质,差得了多少?
惟一令她乐观的是,她把肮脏定义成“大部分”的,而非“一切”的。至少,她是听到过,关于至善至美的声音,虽然那不是很完美,有着普遍的杂质,却实实在在打动过她。
给她这样或那样好听的声音的人,不会是一个,今后,也同样不会是一个。所以,她愿意相信,相信美好,相信一种被务实主义者称为虚无缥缈的——…希望。
找到一丝光,她就能活下去。
为了光,活下去。
接着一帮打扮得流里流气的少年,不介意这下雨天,嬉笑大骂着,横穿马路而来。
……血……
极不谐调的意…欲念,硬生生地切断她意识的发条,她稍稍收回外放的思绪,开始在这群人中搜寻,这道不加掩饰的渴求。
……血……
不,不是他们,那是谁?不是这伙少年,那是谁?她的视线跃过这群人,后面,跟在他们后面,安心等着绿灯亮起才走的人——…一个西装革履的,非常的,非常的温和,挂着温和笑容的年青人,像是平凡的金领一族,什么邪魅也无存的人。而他的身上,心,那股意念竟越来越集中,越来越清晰,是他,是他,绝对是他!
紫色明亮的眸子,紧紧对上了那双,那双黝暗若寒夜的眼睛。
这个人——…
……血……
……我杀死了“它们”,痛快地剥了“它们”的皮……
……我拍下了录象,将“它们”慢慢活吞掉的录象……
……我需要这种畅快感……
……我不是吸血鬼,我自认为比光吸血的家伙高贵……
……我拿刀子,割下“它们”的肉,看“它们”哭,惨叫,求我,哭,哈,我一边安抚“它们”,一边嚼碎“它们”的肉……
……昨天,那名猎物,“它”的滋味真是棒极了。我折断“它”的双腿双手,囚禁住“它”,在我的单身公寓……
……哈,今晚才是真正折磨“它”的时候,我不能忘了买充电线,数码摄影机的电快用完了……
……血……
他看到了她,显然看到了“不起眼”的她。
他向她走来。
……小女孩……
她直直盯住他,忘记了避开。
危险,危险!这个人很危险!
但,她就是不能挪开自己的视线。
……紫色的头发,紫色的眼睛,真是稀有。富有弹性光泽的年轻肌肤,呵呵,一定很有嚼劲……
他的想法毫不遗漏地传达给她,让她不由地感到冷,于是微微打了一个寒战。
可是这一细小的动作,她的颤抖,也没能逃过这个精明的男人。
……这个小孩不简单!她看出了吗……
或许是真的紧张了,她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再感知年青人的心思。
正当不安之际,他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略微弯腰,低头注视着她,拘谨泛白的俏脸。
“小妹妹,你……”
她的步步后退,换来他的步步逼近。
她的害怕,对陌生人的害怕,理应是正常的,一个小孩子对陌生成人的疏离感,明明是正常的表现,却叫这敏锐的男子视作“异常”。
……必须带走她……
不要!在获悉男子的想法后,她的脸更加惨白。扭捏着不肯让他拉住自己的手臂,不要,她会被杀死的!像那些女人一样!
她看到了,这个男人,脑海里浮现出的,对那些女人的杀戮。
恶心,好恶心……
桃红色的血液,橘黄色的组织液,是脑子里流出来的吧?即使她没有上过学,她知道,从脑子,五官里流出的东西是什么!
“小朋友,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男人嘴上劝哄着,手上的动作却强硬得不容她反抗!
骗人!骗人!她的妈妈生她的时候就死了!爸爸则是更早!在妈妈生下她之前,她的爸爸便不在人世了。
她从小跟着爷爷一块生活,生活在郊外的老宅里,那里有好多家养的小精灵,精灵——无比神秘,奇妙的生灵。他们相依为命,春天和花精灵草精灵,还有风精灵,一齐在空旷的主院里放风筝;夏天夜晚,点点萤火虫,绚烂的烟火;秋天,和爷爷坐在藤椅上,看枫叶飘落,听水精灵歌唱;冬日温暖的阳光,偶尔唤来的雪精灵,洁白的雪花,接在手心里,冰冰凉凉的,让她感动。
爷爷很喜欢和她讲精灵族的故事传说,在每个生气勃勃的早晨,在每个悠闲自在的午后,在每个日落寂寥的黄昏,在每个无星宁静的夜晚。那段世外桃源般幸福的日子,让现在的她根本不敢,也不愿去留恋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前年——爷爷走了,在前年冬天即将过去的那一个晚上,爷爷不会再陪她度过来年的春夏秋冬了。
而继承了房产的大堂哥,也是那个在一小时前妄想伤害她的人,收养了她。供她吃供她睡,最后“合理”地要求她陪他吃陪他睡!
以死相逼,她夺门逃出家。
甩下“可爱可敬”,额头让她用烟灰缸砸了个大窟窿的大堂哥,她只想逃得远远的,逃离那些充满污秽欲望的人与地方!
有什么比过去的几十分钟更差劲的呢?
命运终究是要薄待她的,逃离狼窝,马上又会落入虎口。
哈,幸运似乎一向和她挨不上关系。
是的,那她还躲什么?需要吗……
不需要。
认命了,一切就都能看开了。
她说,冷冷地冲那名年青人说:“别碰我。”
男人震于她突现的威慑,“好心”地依言放开了她。
恍若一位至高无上的女皇——…
“你带我走吧。”她主动将手交放到男人宽大偏黄的手掌心上,凶险复杂的纹路,覆满了整只手掌,哈,谁知道,这双手曾撕裂过多少“只”猎物。
“去哪里都可以,我不想回家。”
……呵,果真是反复无常的小孩。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未等这年青人开口问,她便柔软无骨地贴近他修长扎实的身板。
踮起脚尖,她的双臂抱住他低下的脖颈。
细长微卷的紫发依旧滴着水珠,浸湿了他衬衫的领子,不过没人会去在意。只是“单纯”地眨眨美丽的紫眸,她咬着他的耳朵轻声道:
“望月。”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