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三章 弦·楚 力挽狂澜 ...

  •   夜里的军营疲倦地泛着点点火光,帐外的空地上坐躺着数十名伤兵。干燥的土沙上已染上了暗红的血印。

      “哎——派出去的将士到现在还没有把大夫带回来,这一营的伤兵可怎么是好啊。晨邑满面愁云急得他直摇手中的折扇,看了一眼站在门帘旁发呆的岸楚大叫:“喂!你听到没有啊。”

      从一进门来就唠叨个没完,岸楚实在懒地理睬他,便不温不火地丢下一句话:“我去看看伤兵。”就踱出了军帐。

      虽说晨邑罗嗦,但他的担心也是难免的,胡军医留下的药早在前两天就用完了,派出去找大夫的将士到现在还是杳无音讯。想到这儿,内心又是一阵凄惘,压抑不住终还是深深叹了口气,想一个人静静便独自朝营旁的小树林步去。深冬的林子现的那么的萧条,几片残叶又是一幕荒凉。

      “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去休息?”这清亮的女声是从身后传来的,岸楚回过身,却见沁弦的身影独立在夜中,宛然一朵净白的雪莲,
      走了这么近居然没有让自己有半点的察觉,岸楚不按地轻眯了一下眼,便又转过身去,抬头仰望星空道:“你受了伤,不在帐中,出来做什么?”

      “无聊呗,都躺了几日了,出来透透气。”她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你……”岸楚本想问清楚她的身份,但又觉得不妥便顿了顿:“你还是回去吧,伤口若是复发了,营中可没药救你了。”

      “没药?”沁弦一激动就忘了身上还有伤,胸口一阵疼痛,她伸手按住了伤口。

      “恩,营中的军医带着药上前线去了。”

      “那一营的伤兵不就……”胸口又是一下巨疼,沁弦呲了呲嘴,抬头见岸楚略带哀戚的脸忍不
      住问了一句:“你……很担心吧。”

      岸楚一阵沉默。

      “你是百战不殆的大将军,也会为打仗发愁啊?”

      岸楚自嘲般的一笑,不做任何解释。

      “这场仗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不是对我,是对□□很重要。”

      “这场仗已经失去很多了,其实你做的已经够了,你完全可以放弃,就……就随便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的生活,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压力,何苦呢?”

      岸楚侧过脸,将视线停留在沁弦的身上,目光中略带一丝阴冷:“你觉得这个你口中‘百战不殆’的大将军就是这种人。”

      那样的眼神让沁弦为之一震,觉得自己的脸在不由的发烫,她立马避开那样的目光,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没有啊,我只是随便劝劝你而已。”

      终于他还是轻笑了一声:“那就谢谢你了,不过我是不会放弃的,我并不是一个人在面对这些,还有这么多的将士们,何况远处还有我的好兄弟在等我们胜利的消息。”

      “六皇子莫腾。”沁弦脱口而出这个名字,说完了才觉得自己多嘴,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岸楚,果然见他正望着自己:“你怎么知道的?”

      “这……这有什么知道不知道的,你与六皇子在城门前歃血为盟这全天下都知道。”
      岸楚“哦”了一声,不以为然地淡淡一笑:“没错,是六皇子。

      沁弦听他没有追究便长吁了一口气。之后气氛莫名地静了一会,然后岸楚缓缓道来他与莫腾过往的趣事,沁弦则很乐意的在旁倾听着,直到很晚他们才肩并肩地回到了军营。那一夜沁弦躺在床上许久未睡,原来不可一世的云岸楚也有这样平易近人的一面,尽管他的话中充满了伤感和无奈,让人忍不住心疼。她不禁有些说不出的兴奋.带着这样的心情直到很晚才睡去.
      ---------------

      自那晚后,每当黑夜覆盖大地,林中独立的身影总会吸引沁弦不自觉得向他靠近,这样的交谈让处在动荡年代的他们释放心中的悲与喜,寻找到了一份战乱以外难得的宁静,难得,是因为这样的安详似乎本就不该属于特殊的他们。

      “咣,咣——”

      “着火啦。”

      “快救火啊,快——”

      营中突来骚动搅乱了林中的宁静,岸楚与沁弦相对一视便向军营赶去。
      火光冲天,整个军营陷入了一片混乱,当岸楚和沁弦飞奔到护粮仓,路晨邑和许将军正指挥着士兵灭火。

      借着南风,大火迅速蔓延,任大家再怎么竭尽全力,火势依然没有减弱的迹象,一桶桶水扑向乱窜的火舌,发出“嗤嗤”的声响,眼前人来人往,惊叫声、呼喊声、扑火声连成一片,从四面八方折磨着人的耳鼓。

      大火无情地吞噬着全军所剩无几的给养,也吞噬着将士们仅剩无几的生还的希望。

      有一刻,仿佛世界也寂静了,只看到漫天的火光映红天际,人们几近疯狂着扑洒着水。岸楚闭上眼,眼前浮现出出征前莫腾对他满怀信心的道别,沙场上的浴血奋战和尸横遍野,还有风雪中七八岁的晨邑自他剑下撑起身,稚气的脸庞映着不服输的模样……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吗?这一次,他终于辜负了莫腾和圣上了吗?

      零星的雨丝打在他被风撩起的发上,回过神来,看到将士们惊讶地抬头望天,“下雨了,下雨——”大家欣喜地呼喊着,却迟迟不见雨势增大。
      可恶!这种小雨怎么可能灭得了火!顾不得有伤在身,用尽全力念咒唤雨的沁弦恨不得摇身变成吟桑,唤来倾天之雨救急,都怪她平日里不肯花时间钻研召唤之术,才会在关键时刻心有余而力不足,就算是聚集全身的法力可召唤出来的,只能算是,呃——中小雨。心急如焚的沁弦认命地在心里狂喊:吟桑,你在哪里啊!

      等一会儿,见雨似乎是大了一点,岸楚又有了点希望地回头看沁弦,夜风中,她虔诚地闭着双眼,扣起中指的双手在胸前交错,口中念念有词,风拂起她的衣裙,而她在风中纤弱的身躯亦为一层淡淡的白光所笼罩。见此情景,岸楚心里一惊,她是……
      然后,雨不再增大,大火在将士们竭力抢救下终于扑灭。火后的粮营一片狼籍,路晨邑带着沉重的面色步步向岸楚。

      “还剩下多少?”好久好久,岸楚开口问,沙哑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和讽刺。

      “大概……最多……能撑到明晚。”仿佛是罪人般,晨邑垂着头,每说一个字喉咙都回针刺般疼。

      一瞬间,仿佛什么东西碎了,是希望,最后的希望。

      夜凉如水,许久岸楚微微点了点头,独自步回了帅营。沁弦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任他颀长的身影在月光下孤独、伟岸,她听到了另一种心碎的声音,是她十九年来不曾有过的,沉重的令人窒息。

      “放心吧,我们会派人送走你,不会连累你的。”晨邑努力深吸一口气,上前拍了拍沁弦的肩安慰道,此时大势已定,但他很清楚岸楚绝不会做逃兵的,而她也不应该被无辜地卷入这场战争中。

      “我不走。”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声音,像是在确定什么,“我不会走的。”

      她说过,他应该是一只鹰,不受束缚地翱翔出自己的世界,虽然孤独却不该无助。她不晓得是从何时开始,感受他的喜怒哀乐已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她会在意他紧锁的眉头,也会痴迷他骄傲的笑容,也许从一开始,她就不曾拒绝过他走进她的生命,也许从一开始,上天就以守护者的身份将她安排到他的身边,就算是叱咤风云的英雄,也需有人为他拨来天空的阴霾。从那一箭起,她注定避不开命运的劫数亦无法骗自己说不在乎他,若是如此,那么她甘心接受命运,去代他承受痛苦,排除万难,只要他能自由地飞,毫无牵挂地飞,带着她的生命一起绚烂。

      略带湿意的空气中仍弥漫着一股火星味,晨邑费解地望着眼前的女子,明明是苍白得透明的脸庞,柔弱地一阵风都能吹倒的身躯,而眼神里的坚毅却似此刻环绕在她身上的白光,能穿透夜空与晨曦交汇。

      天微亮,沁弦就被胸口传来的疼痛惊醒,算下来已经四日没有上药了伤口似乎恶化了,但她却不敢告诉任何人,怕因此岸楚就会安排将她送走,她说过他要留下来代他承受痛苦,为他排除万难。突然,帐外军号长鸣,战鼓喧天。

      “又出事了?”沁弦忍着巨痛艰难地起身,捂着伤口揭开了帐帘。帘外尘土飞扬,营内已布满了士兵,一直延续到营外的空地上。杀气,弥漫天地,放眼望去,队伍的最前排,一匹高头骏马上有着岸楚的身影。沁弦想跑上前去问个究竟却被赶来的晨邑一把抓住。

      “别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因为胸口的伤,沁弦似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哎,翰宣人打过来了。”

      “什么!”沁弦见晨邑一脸的苦楚与无奈。是啊,昨天因为粮仓失火,大家已经精疲力尽了,今日又如何去应战。“那……那他们怎么办?这战能赢吗?”

      晨邑深叹,极不情愿的吐出四个字:“凶多吉少。”

      她的身子一阵晃动,脚下一软,幸好晨邑扶住了她,她回过头,隔着浑浊的空气看到的是岸楚尽显疲惫的身影,她惋惜:真的就这样落败了吗?不!她不允许。

      “沁弦——你干吗去,快回来——”
      马儿的长啸声连同晨邑的呼喊声划过军营上空,上千士兵闻声不约而同地侧过脸来,只见茫茫荒土上,一个纤弱的身影正驾着一匹马疾风般的向北边奔跑着。随风翻飞的云家军旗下,岸楚也微侧过身子遥望北边,轮廓清晰的脸上溢着惊愕。

      这样的颠簸让沁弦的胸口巨痛难耐,她手握缰绳,用尽全力挥打马鞭。寒风凛冽,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回魔界,搬救兵。

      疼痛与焦急让沁弦顾不得自己是怎么进的魔界,只知道快进魔城的时候就被人扶下了马带进了魔城,她手捂胸口,血液已经从她的指缝间渗了出来,染红了白衣。被人带了一段路后终于看见了宿落亲切的身影,她挣开身边正搀扶她的人,跪倒在宿落面前,开口便是求宿落发兵救援云家军。宿落被她这一举动震惊,一手扶起摇摇欲倒的她,望着她狼狈又满是焦虑的脸庞,许久,她微蹙的眉缓缓舒展对沁弦柔声道:“先回去养伤吧。”养伤!沁弦一听宿落没有发兵的意思急了:“师父……咳咳……咳。”宿落回过身背对着她只是抬手挥了挥,沁弦就被身旁的人带了出去。沁弦咳得剧烈,觉得双颊滚烫还未走几步身子就软了下去,可她却推开扶她的人跌跌撞撞地回到门口,重重地跪了下去,对着紧闭的门求道:“师父,边界的情况紧急,耽搁一刻那里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丧命,您忍心看这魔界外横尸遍野,血流成河吗?咳……咳……您救救他们吧!”

      屋内依然没有任何动静,沁弦眼前已经开始模糊,胸口炽热,她就这么僵跪着,只为了沙场上浴血奋战的勇士们,还有……他。

      半响,房门缓缓开启,沁弦抬头望去,是栀绒久违的脸庞,是因为自己眼花吗?那张为何如此消瘦,平静的双眸波光盈盈,但她的美丽却依然惊若天人。

      “沁弦,起来吧。”

      “师父答应出兵了?”

      栀绒摇了摇头:“师父说了,没有中原的承诺,一切都必须按规矩走,不能乱。”

      她彻底泄气了,绝望地看着栀绒,而眼前出现的却是那个落寞在夕阳下的身影,孤独、无助。

      “我再去求求师父,你放我进去。”

      “沁弦,你冷静一点,师父在这件事上也很为难。”

      “可是……”胸口一阵刺痛,撕心裂肺:“不行,让我进去。”

      “你伤的很严重,先回去治疗吧。”

      栀绒一面扶起欲起身的她一面阻拦,纠缠之下,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沁弦回头,隐约看到了吟桑风尘仆仆的脸,终于没有了力气再维持清醒,倒了下去。
      ----------------------------------------------------

      灯火如豆,跳跃的光洒在吟桑和栀绒若有所思的脸上,她们已经聊了近一夜了,在京城、火石之门里发生的故事她们都告诉了对方,气氛刚刚才陷入了沉静,屋内的床榻上沁弦正熟睡着,此时的她仍不忘紧锁着眉头。

      “吟桑,我得让瞬回来。”

      吟桑抬头,哑然地望着栀绒,对于瞬的事除了同情与惋惜,吟桑也不知道要如何去安慰栀绒,可听了栀绒刚才的这句话她觉得不可思议。

      “他可以回来的,涂长老说过瞬是第一个发现火石的人,所以火石会保佑他,它已经锁住了瞬最后的一点生命,只要找到另一个与火石有感应的人,用他的……他的生命与瞬交换,瞬就可以回来。”栀绒看似平静的讲述,可内心的不安全部流露在眼中。吟桑知道她在矛盾,用另一个生命换取瞬的重生,这太残忍,谁都没有权力去伤害一个无辜的生命,栀绒不忍,瞬也不会同意。吟桑伸手握住栀绒冰冷的手,试图给她温暖。

      “啊——”沁弦的一声尖叫突然响起,吟桑和栀绒忙起身来到床边。

      沁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见吟桑和栀绒“嗖”地翻起了身,却因胸口的伤有倒了回去。

      “沁弦,你别乱动,刚上好的药,小心伤口有裂了。”吟桑用命令的口吻对沁弦说着。

      “我怎么在这儿了,我晕了多久了?不行,不行,我得去见师父,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你给我乖乖躺着。”吟桑按住了她:“魔界啊,已经发兵了。”

      沁弦这才安分了下来,怔怔地看着吟桑:“真的?可是,为什么啊?”

      “因为我回来了啊,还带回了封昭帝承诺。”

      “那……那边界现在怎么样了啊?”

      “还能怎么样,翰宣人被我们杀个措手不及,落荒而逃了呗。”

      沁弦不敢相信地看着吟桑,有回头看了看栀绒,在得到栀绒一个肯定的微笑的时候,终于,自己也展开了笑颜,这样无虑的笑容持续了好久,好久。

      这时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的沁弦为了躲避吟桑和栀绒的追问就忙找起话题来:“喂,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啊,瞬呢?这家伙,本姑娘受了怎么严重的伤他也不过来看看我。”她嚷嚷着,可随后的气氛却僵住了,栀绒垂下了头,看不到任何表情,而吟桑的脸色却十分的难看,沁弦迷惑地望着她俩,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于是她也不敢开口。没过多久栀绒就站了起来,静静地朝门外走去,沁弦看着她,而吟桑却不忍再看,她推开了房门,又将门合上,当自己彻底与里面的人分隔开来的时候。她,泫然泪下。

      那夜,沁弦听到了那段已尘封在火石之门里的故事,被这样勇敢的爱刺痛、震撼。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