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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玄机暗藏狐兔绝 ...

  •   英祥望着这个人的背影皱皱眉头,冰儿无所谓地说:“收下!他的钱来得不干净,都是刮地皮刮的,我们就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听说这五黄六月的,京畿有地方遭了灾,他这些东西换了银钱正好赈济灾民,也算为他消消业障。”

      英祥道:“你怎么这么好心了?不光为他办事,还为他消业?你要知道,一句话应他容易,哄他也容易,只是答应的事故意耍弄人家,也不大好吧?还不如不答应,反而让他知道当年作恶是要有报应的。”

      冰儿乜着眼瞧着他笑:“谁说我哄他、耍弄人家?以德报怨,尽乡里之谊,传出去多美的名声!奕霄虽有圣眷,也要靠人脉,更要有清流捧一捧他才好,对不对?”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英祥道,“我虽算不上君子,亦不算小人,能以直报怨,不落井下石,够对得起他了!再说,奕霄何必跟着他混?江浙官场聪明人最多,老油条也最多,还不是看权势地位?还指着这帮子人互相帮衬?他们只会做锦上添花的事,做不来雪中送炭的事——要会雪中送炭,卢宝润会来求我们?”

      冰儿收了笑:“你以为我跟他讲义气?才不呢!不过拿他来试试自己的手段罢了。”

      “你要做什么?”

      “你往后瞧。”冰儿见英祥神色有些不怿,过去倚着他肩膀抚慰道,“放心,我决定要做的事,一定会三思而后行。”

      她做事确是紧锣密鼓,当晚等奕霄回来,便趁着英祥不在,悄悄拉到外边问道:“你现在还是只在上书房读书?皇上平日会召见你么?会给你差使么?”

      奕霄道:“皇上召见不多,不过也有,平常跑个腿问个话的事也做,那也是皇上给我的荣耀,所到之处都是恭恭敬敬、不敢怠慢的。”

      冰儿点点头说:“于家落势,估计会有抄捡或查账——这不同于抄家,但是里头也弄得出案子来,若是你有机会,为兰溪的卢宝润说一句话,他没有重过,是不是免他的罪责也都在抄捡的人手里,松一松、紧一紧都是不一样的。”

      奕霄奇道:“我们和卢家几乎不来往,听爹爹的口风,卢宝润曾做过亏负我们家的事情。娘为什么要我帮他?”

      冰儿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这道理你不明白?”

      奕霄心里仍有些疑惑,深觉这与娘亲平日直来直去、有冤报冤的性格有些不像,不过话有道理,不妨试上一试,成与不成那是天意,于是点点头答应了。冰儿松了一口气,看着渐渐长得高大颀长,面貌俊秀的儿子,心里忍不住的疼爱,伸手掸了掸他的肩头,含笑道:“转眼你都是个大人了,按你现在年龄,若是在浙江那里的中户人家,该都已经娶了亲了。可惜你妹妹的事一直悬在大家的心上,若是能有个结果,也该为你和顾柔办婚礼了。”

      奕霄脸不由一红,冰儿爱抚地揉揉他的脸道:“脸红什么?个子比娘都高了,办喜事也是该当的年纪了,倒是你不要怨爹娘还耽误你就是。”

      奕霄在母亲面前永远是个小孩子,撒着娇说:“娘就这么瞧不起我?娶不娶亲,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呢。”

      冰儿笑道:“那是你没娶,娶了自然知道不同,叫什么‘食髓知味’。”她想着这话的言外之意,自己忍不住“噗嗤”一笑。奕霄只觉得脸上发烫,不过在清风朗月的室外,倒能遮掩住脸上的羞色,别开一些头,熬了一会儿才说:“什么时候娶,都不要紧,我只是希望,我和阿柔,能像爹和娘一样,一辈子和和睦睦,白头到老。”

      冰儿的笑容滞了滞,手抚着他的辫子却没有停息,儿子的愿望多么简单,以为一切都和他看到的一样一直都是那么美好,只是这“白头到老”四个字,却是多么困难的心愿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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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奕霄的机会来得比他自己想象得还快。没两天,他就被乾隆召见,进门见乾隆正和傅恒笑晏晏谈天,见他来也毫不避讳,招招手道:“几日没有看见你,怎么好像瘦了些?原以为让你这段躲清闲,应该养得好点才是呢!”

      奕霄不好意思地笑道:“皇上体恤,臣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天天饭量很大,就是不怎么长肉。”依着乾隆的吩咐,起身准备跪到他身前的跪垫上。这一站起来,乾隆就明白了,笑谓:“我知道了!男孩子长大了,个子开始拔节,这样好!”又捏捏奕霄的上臂,点头道:“看着不胖,筋骨挺壮实的!听说你骑射颇有起色,不过毕竟是读书郎出身,布库还差些,以后找几个有真本事的侍卫指点指点你,今年秋狝就可以和朕到木兰围场练练身手——你娘当年可是最喜欢秋狝,而且猎获也不输男儿呢!”

      奕霄抿嘴一笑,竟在颊边抿出一个浅浅的小涡,乾隆看着他,带着惬意的神情,轻轻颔首,说:“这次处置了于敏中,也是得亏你,否则,朕还不知道他在背后有这许多不法。朕素来颇自负得人之明,看来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奕霄忙道:“皇上夸奖,奕霄万不敢领!于敏中学问、做事其实都还是好的,皇上提拔他,本意是让他为朝廷鞠躬尽瘁,朝廷也必然不会辜负他,只是他心思阴微,竟想着窥伺皇上身边机要,幸好皇上神目如电,否则岂能察觉?”

      乾隆笑笑,说:“我看你在你爹爹身边,身上倒也有些官场习气。”他摆摆手,止住了奕霄的叩首请罪,见他脖子一片红,笑道:“也是正常的,朕在上头,听到的都是你这样的话。只是朕希望你像家里孩子似的,像你娘似的,肯跟朕放胆直言,有什么说什么,多好!”他凝望着局促不安的奕霄,慈和道:“你别多想!朕是把你当自家孩子教导,所以不让你在官场上瞎混,免得一块璞玉遭了糟糕工匠,硬生生被雕琢俗了。于敏中小节有亏,不是贤臣,这次倒台,朕听到了一些风言,说他的亏心还不仅止于高云从的事情,所以还想查一查他的家。不过他是朕御赐陀罗经被的大臣,贸然抄家于国体不利,私下里了然即可。你做钦差,到于府检视——放心,你是坐纛儿的,查检文书、查看账目,自有懂行的小吏和文书随行,你只管吩咐就是,顺便也学着点其中关窍。最后他们会写汇报的折子,你看明白,能回复给朕就行了。”

      奕霄以七品军机章京的职衔,领了这样一项颇见声名,又颇有实权的差使,让那些本就对他怀着些敬畏的人更加对他看高一眼。这日,他一身官服,虽然算不上翎顶辉煌,却也飒飒风姿,拿着“钦差”的架势,带着吏部专派的一些吏目、书办来到于敏中府上。

      此时于敏中已死——白绫印金色藏文喇嘛经的陀罗经被还盖在他的棺椁上,家里四处白茫茫,一片哀戚声,且内里人都知道于敏中是失了圣眷,几乎等同于被赐的自尽,无不惶恐如惊弓之鸟。见钦差大臣降临,战战而兢兢,于家长子换了公服过来跪候,请了圣安,不过一应事务处置还是家中的老管家,说话非常谦恭地道:“博大人见恕!我们家长公子骤逢大变,苫块昏迷,只怕无法应答大人的问话,没的耽误了大人的正事。小的虽然愚鲁,身份也不上台面,不过伺候我家老爷的书房多年,老爷的事情还略知一二。小的伺候博大人问话,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是有大人不满意的,再行传召他人就是!”

      奕霄年纪尚轻,见人家客气,心里不由有些不安,不过想着来之前,无论是父亲英祥,还是吏部的书办,都教自己要端起架子、拿住阵势,因而故意装得很冷漠的样子,背着手点点头。吏部那些查案子的老油条见状,自然帮着主官搭台,鼻孔朝天道:“不用你忙,我们分派有人到书房和账房,你们只管把东西搬出来就是。不过若是有藏匿不报的,后果你们自己掂量着。”转脸对奕霄哈腰道:“博大人,这样可好?”

      奕霄故作老成地点了一下头,那个管家大约也是很熟悉官场这套做派的,陪着笑命小厮领着吏部的人到书房和账房分别查验,又亲自陪着奕霄,低着头问:“博大人是先去书房还是先去账房?”

      奕霄想着母亲的交代,对老管家道:“先去书房吧。这是钦命的抄捡,谁大意了都是要掉脑袋的事。”老管家知道这名少年是乾隆的宠臣,且样子也比年龄老成缜密,丝毫不敢怠慢,摊着手在前头引路,把奕霄带到于敏中的外书房前,奉他在首座上坐了,目之所及,可以看到书吏们翻找东西的全部样子。一名小厮端上茶来,管家亲自捧到奕霄手边,恭恭敬敬道:“大人用茶。”

      人说“宰相府里七品官”,奕霄想着这名管家在外头也是人人巴结的角色,今日却在自己面前谨小慎微,唯恐有一个服侍不到就会为于家贾祸,心里也暗叹这“权势”二字果然可怖!不由客客气气答谢了一声,用盖碗的甜白瓷盖子轻轻撇着茶水表面的浮沫,吸着沁人心脾的茶香,眼睛却看着那些忙碌的书吏们。

      抄捡于府用了三天时间,所有疑有违碍的书函、来历不明的财帛,全部先粗略地做了单子,交到奕霄手中。奕霄看着老管家陪着笑的面容下掩不住的惨淡和惶恐,竟有些微微的同情,大概翻了翻,对书吏道:“于大人执掌中枢这些年,有些往来也是正常的,皇上并不欲为此酿成大狱,你们好好看看,不是特别说不通的东西,不要硬攀扯上来。”他素有一目十行的能耐,翻到刚刚就已经看准了的卢宝润的那页单子,弹弹纸页道:“不过是鸿胪寺卿,九卿里头和军机处有些往来也没什么不正常的不是?”

      那些吏目都是人精,立刻上来接过单据,定定地记住了卢宝润的名字,笑道:“大人菩萨心肠,我们明白的。”立刻把卢宝润那份抽掉了,又道:“前头账房单子上——”

      奕霄清清喉咙,装着糊涂道:“道理是一样的,一体处置便是。”

      吏目们知道上头大员做事的规矩,这些事情自然是自己承担,遇到出岔子,还要肯背黑锅,点点道:“小的明白了。”见奕霄看了他一眼,低头含笑道:“明白的。”

      忙了三天,也算有了成果,奕霄在单间休息,那名帮他办事的小吏进来叩见,回头贼兮兮看了看周围的情况,点头哈腰对奕霄道:“博大人,这是卢宝润写给于敏中的信件,这是在账房抽出来的礼单,东西还在。”说着,把几张纸递了过去。

      奕霄看也不看,把几张纸接过塞进靴页子里,顺手从荷包里取出一个五两的锞子抛到那小吏手中,笑道:“我知道你们都是财主,也看不上这点子小钱——不过,这是过年的时候,皇上御赐给我的,宫里供阿哥格格们玩耍压荷包的‘笔锭如意’,取个吉祥意思吧,也是外头少有的东西。”

      那小吏眉花眼笑道:“谢大人赏!”闪闪眼睛似在示意,哈着腰在一旁等候其他吩咐,奕霄却没有其他吩咐了,愣了一会儿神,想着煊赫的于敏中一夕倒台,家人也是一样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般,那些与他相关的人,亦是忙不迭地与他家撇清,唯恐牵扯到自己身上。权势这个东西,好是好,但也是朝不保夕、变幻无常的。

      他核对了单据和书办按官样格式写出的奏本,没有发现什么差池,点点头说:“明日我去缴旨。大家也辛苦了,早早歇息吧。”他粉底的朝靴踏出于家的大门,外头空气清新得凛冽,他好好地呼吸了几口,见出来的吏部属员们,个个藏着笑意,捂着衣袋,大约这趟差使是捞得钵满盆满,怪不得刚才那小吏使眼色,大约见自己是主官,反而两袖清风,还想提示什么呢。

      回到家里,奕霄把靴页子里的东西交给冰儿,冰儿仔细看了看,点点头道:“这事也不必跟别人说了。奏本夹片里要奏报相关的交通往来的人员,亦不要把卢宝润完全摘开,留点尾巴,让他变一变职位,我要用他。”

      奕霄奇道:“他能做什么?”

      冰儿道:“我也不知道,先试试吧。他一直是在京里流转,可以的话,让他进兵部,我要知道你妹妹和清水教的消息。”

      奕霄道:“我去军机处打听就是了。”

      冰儿看看他,微笑道:“皇上虽然给你派差使,看着宠信有加的样子,但是不让你像其他章京一样天天呆在军机处值房里,你想想这是为什么?”她观察着儿子的神色,见他由疑惑到渐露“明白了”的神色,轻叹一声道:“不要去军机处打听,那里都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但没有你贴心的人,空落了人家的眼,会遭疑忌,明白么?”

      奕霄这几日当差,已经是感想万千,此刻更添一分失落,只觉得脊背骨发寒。冰儿见他微微嘟嘴皱眉,是平素心灰意懒时的神色,不由伸手把儿子揽在胳膊弯里,笑道:“别这个样子,这点子挫折就怕了,以后如何成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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