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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审近侍鞭扑刑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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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生恨,冰儿的脸色就冷冽了起来,锐利地盯着崔有正说:“我现在是给你面子,也是全你的性命,若是你再敢跟我推三阻四,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辰!”
崔有正忽觉四体冰凉,然而还怀着一丝侥幸,强自在颤抖的唇角扯出一些笑来:“主子这话,奴才真正不懂,请主子明示!”他那点笑容,很快连强装都装不出来了,冰儿的话如雷霆霹雳炸响在他头顶上:“我明示你。你为什么把毒药放在我的汤里?”
崔有正极想再装糊涂,但是来势太快,一时竟没有说出话来,即使是过了一瞬再说,就显见的是在撒谎了。他自知已经得不到信任了,但是关系太大,出入就是生死,哪怕是硬赖,也要赖上一赖。因而,他咬咬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奴才没有做过的事,叫奴才说什么?有人敢谋害主子,奴才第一个要与他拼命!”
“你倒是块滚刀肉!”冰儿怒极反笑,用手中的马鞭指着跪在地上的崔有正的鼻子,“好,熬得住我的鞭子,我才能信你。”
“主子不能屈打成招!”
冰儿冷笑道:“我不屈打成招,你但凡真委屈,自然有股子护卫荣誉的劲儿。若是不想别人看着你衣衫破碎,满身鲜血的回去,现在把上衣脱了。”
崔有正咬咬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若是这主子能有些妇人之仁,自己熬将过去,说不定她也就信了。于是,三下五除二把上头的一身青色丝衣解了,又脱了里头小褂,露出一身养得粉嫩的肉来。还没来得及喘气,背上已经猛地一道锐痛,崔有正“咝咝”地倒抽凉气,暗骂这主子下手真毒。
冰儿手上顿了顿,问道:“你可有话说吗?”
崔有正觉得刚才那一鞭子还忍得住,摇摇头道:“奴才只求主子知道奴才一颗心。别的没有什么话说。”
“哼!”冰儿一声冷哼,下手用了六七分力道,也不容他喘息,连着就是五六下抽了下去。刚才第一鞭,崔有正背上只不过浮起一道红肿,此时几下比刚才大不同,每一鞭必然肿起一道紫痕,鞭梢尤辣,都是寸许长的血印子。崔有正这阵将养得皮肉娇嫩,哪里吃得起这样的苦头!又没有人摁着他的手脚,他忍不住滚倒在地,涕泗横流地躲开鞭子,连连求饶道:“奴才真没做对不起主子的事!”
冰儿并不答言,倒似打上了瘾似的,跟进就是几下抽过来,也不限着非打在背上,胳膊、腰侧、胸口、肚腹,崔有正滚到哪里,她的鞭子就跟黑蛇似的跟到哪里,鞭鞭着力,渐渐是道道见血,身上纵横流淌如蛛网一般。
眼见崔有正已经痛到面色青白、五官扭曲、浑身抽搐,冰儿突然停了手,兀然问道:“你今日真的没去厨房?”
“奴才没有去……”崔有正痛到发昏,随口撒着谎,“倒是那里原本有几个小的,上回怨额驸爷骂他们骂得重,不知是不是起了什么歪心思。”
冰儿做出思索的样子,崔有正以为说动了她,抹着眼泪爬过来:“奴才深受公主知遇大恩,怎么能恩将仇报?上回厨下的刘四七拿了一包金银花似的东西,奴才以为是解暑的药,问他要了他还藏着不给。主子去他那里搜一搜,看看东西是不是还在?他每日家怨天怨地的,还扬言要找个人一起死,奴才原以为他是说着玩儿的,哪晓得他会动这样杀千刀的心思!……”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果然鞭子没有再落下来。冰儿问道:“看来你也懂些药性?”
崔有正道:“奴才哪里懂什么药性——”话没说完,突然惊觉那里说漏了,抬起头已经看见冰儿在冷笑,带着些胜利者的傲慢:“哦,原来你不懂药性!那是谁告诉你放在我汤里的是断肠草?你又是怎么知道,断肠草长得和金银花似的呢?”
崔有正冷汗涔涔而下,张口结舌不知怎么回答。冰儿好整以暇地居高望着他,他身上的血迹渐渐凝固,新鲜血液的气味引来草原上的蝇子,绕着他的身子飞来飞去。
“说实话吧,我给你个好死。”
崔有正知道大势已去,从未想到在宫里瞧着大大咧咧的那个小丫头,竟然动起心思来居然够阴。他俯身在地重重地磕头,说话的声音带着哽咽:“奴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奴才的娘快要不好了……奴才收了钱,想给娘打口厚实的棺材……奴才鬼迷了心窍,做出这样罪大恶极的事情。只求主子杀了奴才,千万不要再株连了……我家里的哥哥,虽然不孝顺,可也是我们崔家唯一的香火了……”
冰儿冷冷道:“你不用跟我夹七缠八说这些闲白儿!生离死别的事我经得多了,你以为你讲讲自己孝顺友悌,我就心软了不问你的事儿?想我不株连你家人,不让他们到极边去过一辈子,你就老老实实给我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警告你,你那点撒谎的伎俩我早看穿了!有一个字不老实,我这条鞭子就能活活抽死你!”
事到如今,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崔有正不过拿钱办事而已,何必再为别人遮掩,因而道:“昨儿晚上奴才已经睡下了,王爷身边的管事来找我,找着我也不说话,叫另一个高个子、瘦长脸的汉子过来,递给我一包草药,只说吃了会昏睡几天。他若是告诉我这药这么吓人,打死我也……”
“不要拉扯!”冰儿皱皱眉头,“那个人还说了些什么?”
“那个人说话,我听得不是最明白,不像是平素说官话的,舌头里仿佛打绕似的。”
冰儿明白了三分,问:“那个人是不是留络腮胡子,一身紫色衣裳?”
“是。公主怎么知……”崔有正把话咽下去半截,心里把楚库尔十八代祖宗都问候遍了:原来他们里面原本就有过节,非拿那么大块的金子美玉把自己扯进来做什么?冰儿摘了几片宽草叶擦净了鞭子上的血痕,收拾了东西,重新紧了马匹的腹带,飞身上马道:“走吧。”
崔有正愣了一愣,认命地穿上衣服,身上疼得厉害,动一动就宛如针扎似的,衣带还没系好,就听见冰儿不耐烦的声音:“快着些!还要我等候你大驾吗?”崔有正咬着牙关把衣裳整理好,血迹已经干了,一点没印到外面。见冰儿的马已经“嘀嘀”的慢跑起来,忍着痛跟上去。小跑了一段,既是喘得厉害,又是身上道道伤口疼痛难熬,他不由放慢了脚步,抬头觑见冰儿骑在马上没有回头,突然陡然起了一念,向后轻轻退了几步,果然没有被发现,便偷偷脱了靴子,赤着脚毫无声息地撒开溜号了。
没走几步,突然脑后一阵破风的锐声,随即脑袋上一轻,旋见自己那顶玉草帽子滚落在地上,上头生生插着一枝白羽箭。冰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还敢跟我弄鬼啊!你是真想早点去见阎王?再敢这么着,我就送你后脑勺上一根‘花翎’,让你美滋滋地去阴间!快些走,不然我拿绳子把你栓马尾巴上拖着走!”
崔有正今日彻底栽了,只好认命,也不知道接下去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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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到了住的地方,冰儿并没有立即处置崔有正,只道:“这两日你在我这里当值,不领腰牌,不许出去。”
又转脸对一旁人说:“叫卡伦加强巡查,发现陌生的人在网城里头出现,立刻来回报我。”一脸峻色,进了自己的蒙古包。
苇儿见她就是松了一口气,先问了饿不饿、累不累一类套话,才压低声音问道:“主子,怎么说?”
冰儿在她面前不大掩饰情绪,低了头已经有点泪意:“知人知面不知心,我那么待他,他居然卖主!我一条命,还值不过那些黄金白玉!”
苇儿亦觉心惊,,见她伤心,少不得又劝慰了几句,才问:“那崔有正怎么处置呢?”
冰儿茫然地摇摇头:“我身边是留不得他了……”
“身边自然留不得——”
半句话吞下去没说,冰儿也自然知道意思,苇儿不是心狠的人,她又何尝是!冰儿道:“我这里不能打草惊蛇,暂时还留着他。等这件事过了,再说吧。人是留不得,他的命……我还没有想好。”
苇儿素性忠厚的人,也不敢出阴毒的主意,点点头道:“公主今儿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奴婢叫他们送点你喜欢的来——我全拿银牌子一个个试过去。”冰儿摇摇头道:“吃不下,早就气饱了。楚库尔用胡蔓草,看来也不是在草药上特别有修为的人,我们自己注意些就是。崔有正估摸着把还有的草药嫁祸给厨下的刘四七,什么时候还得处置一下,不要冤枉了人。”
“是。”苇儿有些欣慰地说,“如今主子处事比往常细致了。”
“是么?”冰儿还是有些怔怔的,“不过往常那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日子,才叫人留念呢!”
过了傍晚,英祥才回来,一进门就笑吟吟道:“快看我给你带来什么?”
冰儿扭头一看,英祥手里是一大块鹿肉,才新鲜宰割的。英祥笑道:“草原上鹿倒不多呢!赶巧让我碰上了!鹿尾是最好的东西,厨下已经去整治了,这方肉我是求了额娘,让我们自己拿火架了吃呢!”
“我今儿个不饿。”
英祥有些诧异她的冷淡,转过去瞧了瞧她的神色才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身上不舒服?”
“没有。”
英祥便叫小豆子把肉收了,见身边人出去,才悄悄问:“你倦怠动弹,又没有胃口,是不是有了?”
冰儿倒被他这话逗得一笑:“你才有了呢!上次来才隔了几天?就有了,这会子也不知道啊!你想儿子想疯了吧?”
英祥虽有些小小失落,还是笑吟吟说:“我想有,倒要有那个能耐呢!”见冰儿终于冁颜一笑,才凑近道:“若是觉着鹿肉难克化些,我还是叫他们弄些奶茶来,泡刚炒的炒米,也香得很呢,最开胃口了。”
冰儿不忍扫他的兴,点点头答应了。两个人简单地吃过饭,天才擦黑,英祥吩咐服侍的人都在外头伺候,笑晏晏拉着冰儿上塌,上下搓揉一番呢喃道:“小妮子,想死我了!……”冰儿却有些烦躁,任英祥爱抚了半天还是没有兴动,实在没有这个心思,别转身道:“我想睡觉了。”
英祥撑起身子道:“他们说你今儿除了下午骑了一会儿马,都在睡觉,还没有睡够?”
“怎么的,不行啊?”
英祥听她的娇嗔,不由放软了语调:“有什么不行的?我是怕你哪里不爽利。那睡就是了。”上下抚摩了她一会儿,虽则心中火烧似的,还是强忍着。他憋得难过,可听枕边人的呼吸,轻轻重重许久,翻身如翻烧饼似的,似乎也一直没有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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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起来,英祥去给父母问安,萨郡王道:“昨日查点庄子上的贡物,查得怎么样?”
英祥见母亲慢悠悠喝茶,便自己把情况跟父亲汇报了。萨郡王回首对妻子笑道:“今天晚上就是那达慕大会的最后一天了。再过几日又要去承德,给皇上进贡的东西还是要早早挑出来。”
福晋笑道:“是呢。不过今儿晚上要开大篝火,厨子、账房、扎萨克里要宴请的勇士,配给的歌舞、一应的东西都打我手里过,我这里手挥五弦都不一定来得及呢。”
萨郡王道:“大篝火我也见你弄过几回了,下头人还有个不熟的?我来看管就是。皇上的贡品,可不是我这个粗俗人能够挑选得好的!”
福晋觉得有道理,看看英祥又道:“那英祥还是跟我走,早些挑好了,我们早些回来帮你阿玛的忙。”英祥嘴一撇,福晋觉得好笑:“你们小夫妻少腻歪一天也不那么打紧吧?晚上绕着篝火吃喝歌舞,还不够你们玩的?”英祥听母亲说得这么直白,脸不由一红。
萨郡王对福晋笑道:“咱们的儿子,给你教养得一动就脸红!多大的事儿啊!早去早回就是。”
俟他们去了,萨郡王的脸色蓦然一沉,他心里如同装着块硕大的石头,压得五脏六腑都沉甸甸的难受,可此处无一人能够解语,更是愁怀难开的事!既然要准备晚上的大宴,少不得各处去看,不出他所料,冰儿早起无事,闲坐在一片草地上,呆呆望着远处的牛羊发呆,萨郡王心里有了计较,几步上前,躬躬身笑道:“公主今日无事?”
冰儿连忙站起身来,直觉萨郡王此时来访,必无好事,心里不由生了警惕,笑笑说:“我每日家能有什么事。阿玛有活计只管吩咐我。”
萨郡王摇摇手道:“吩咐不敢当!你额娘和英祥去挑选给皇上的贡品去了,我突然想起昨儿还有几匹好马,他们不懂。我虽识马,但不大知道皇上喜欢什么样的毛色,不知道公主可能屈就去看一看?”
冰儿点点头,对身边人道:“我和萨郡王去看马。”
蒙古人养马,其实和宫里大相径庭,他们不喜欢把马圈在厩里,而是任凭马儿在草原吃草,晚上,每一群马自然有匹头马,会带着一家子老小回住的地方。而牧民们用马,也不是从马厩里牵,而是看准哪匹,用套马杆套住,野性再难驯的马儿,也会乖乖地供差遣。不过草原人爱马,一匹马抓不到几天差,就会放回去休整。
萨郡王带冰儿来的,就是一片马场,一个套马的小伙儿正骑着一匹彪悍的黑马,长长的套马杆却盯着一匹黄毛白鬃的骏马,那骏马撒开四蹄,特别灵活地一次又一次躲过套马杆,发出得意的“咴咴”嘶鸣。萨郡王对身后跟着的人道:“远着些,别让马儿踢到。”
冰儿蓦然意会他是有话要单独对自己说,只是公公和儿媳总不便于私相交谈,于是在这片开阔的地方,大家眼睛虽看着,耳朵却听不到,最宜说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言语。因而她也回头说:“你们远些吧。我们俩都熟谙马性,近着些瞧得清楚。”
萨郡王见她见机,也不必藏着掖着,开门见山就说:“那晚的事,怕公主误会……”
冰儿见他还是有些吞吞吐吐,不由冷冷一笑,道:“误会倒罢了。阿玛知道不知道,我差点给人灭了口!”
萨郡王惊得嘴张得老大,半晌才道:“谁……谁做下这样的事情?”